古旧的木质承重墙上挂着的是半开的纱窗，清晨的阳光绕过云与林的阻挡，落在了窗沿的月季花上。
微风送来了绿草的清香，连带着花瓣上的露水也随风飘扬。
其中的一滴像是开了个玩笑，绕过了花瓣于枝叶的阻挡，划出一道新月的弧度，落在了矗立在窗边的、白金盔甲的骑士上。
骑士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一瞬，随即又回过神来，沉默注视着房屋的中央。
处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黄色法袍的老者、一位身着磨损皮甲的黑发男子、以及一位躺在床上、脸色发青的褐发少女。
胡茬斑白的老者举起了右手，白金色的魔力顺着皮下的血管流动，透过他的指尖，在掌心处凝聚成温暖的球体。
“跟随着慈爱女神的步伐，祈愿着生命意志的降临，愿光芒驱逐你的病痛。【序列四——长久的慈爱】。”
伴随着老者温润的祷告，白金球体化作光之屏障，庇护着榻上少女的身躯。
魔力的光束刺入少女的肌肤，深入衰竭的脏器，激发出生命的潜能，化解着病魔的恶意。
“唔...”
即便咬紧了嘴唇，脸色发青的少女也还是忍不住发出悲鸣。
一旁年过半百的“医师”看上去似乎也并不轻松，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冒出，又被身旁的黑发男子及时擦去。
良久，当最后一缕黑色的气息被白光包裹而出时，老者才放下手臂，吐出浊气。
男子的目光向着床上的少女看去，这次的治疗似乎消耗了她许多的体力，她的意识早就在治疗的过程中远远飞去。
“洛维斯主教，她的情况如何？已经治好了吗？”
面对着男子的提问，健硕的老者显得有些不太乐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挥了挥手，带着周围护卫的骑士离开了房间。
男子叹了口气，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跟了出去。
离开房间，走了一会儿，在确保不会被里面的人听到后，老者才用不怎么和善的语气转头回答到。
“洛丝小姐身上的病很奇怪...不是【教典】中记录的任何一种，属于【异症】。很遗憾...凭借我的【超凡能力】，也只能减缓病症的发作，削弱它的传染性罢了。治标...不治本。”
男子追问道。
“洛维斯主教，您是【序列四】的治愈职业者，如果连您都无法治愈她身上的疾病...等到疫病扩散开来...我们当如何是好？”
洛维斯瞥了一眼男子，冷哼了一声。
“真不愧是依靠‘绑架’发家的【义勇军】，要挟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是吧，艾斯克大人。”
艾斯克露出了苦笑，反驳的话在喉咙里面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哼！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袭击我们的，恐怕也是您的部下吧。趁着动乱之前抢夺【超凡水晶】，这样而来即便是被发现了，也会被掩盖在更大的风波之下。艾斯克大人，着实是好计谋。”
“洛维斯主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会辩解什么。那件事情确实是我们...是由我带队执行的，我们会即刻奉还贵教会的【超凡水晶】。还希望您能帮帮我们、帮帮斯莱特城。”
艾斯克低下了头，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悔恨之意。
洛维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头看向走廊的窗外。
时值清晨，一日之始。
安静的街道巷口传来稀稀疏疏的涌动声，那是木板的碰撞声、是水流的拍打声、是琐碎的谈话声——是居民的、人们的生活声。
走夫商贩早早的就掀开了窗户，翻开了门扉，用热气腾腾的食物和新鲜爽口的蔬菜吸引着早起采买的主妇。
馋嘴的孩童拉扯着母亲的衣襟，指着刚出炉的香气四溢的面包。
维持治安的卫兵立在集市的两旁，温声细语的回答着旅者的提问。
偶尔还能在街道的入口处，看见一些行色匆匆、肩绣明月的人。
这是平凡的烟火气，是斯莱特公逝去后依旧存在的烟火气。
“艾斯克大人，虽然我不认同你们的做事方法...但却没办法否定你们的目标。如果斯莱特城换作任何一位贵族执政，平民们都不可能得到超凡的力量。唯有这一点，我赞同你们的想法。”
像是妥协了一般，洛维斯与艾斯克对视，褐色的瞳孔似乎松动了一分。
“那...”
“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艾斯克阁下。即便我做了这么多年黄衣主教，也从未见识过【异症】的存在。洛丝小姐身体上沾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许多。”
“是吗...”
随着话语声的响起，艾斯克的思绪再次飘散。
如果连专精治疗的教会都无能为力...那么残留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但仅局限于我，如果是【帝教会】的精英——【神术师】，应该会有解决的办法。我回去后就会给【教堂】写信说明情况，相信仁慈的教皇陛下会有所决断，为这片土地带来生命的活力。”
“是吗...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就拜托你了，洛维斯主教。”
揉了揉眼角，艾斯克突然十分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不是来自于精神，反倒更像是来自于内心。
来自于那个七年前，彷徨在村子里的少年的内心。
“那我就告辞了，艾斯克大人。”
“请慢走。”
“说起来...”
洛维斯站在楼梯口，转头看向黑发的青年。
“如果连教会都无法根治此次的疫病...你会如何做？艾斯克大人。”
回答洛维斯的，是一张坚毅消瘦的脸庞，是一双如黑夜般闪耀的瞳孔。
在那双瞳孔中，他似乎看见了某种特别的东西。
就好像狂风吹不倒火光、雨水洗不尽河流。
那是一种并不算强大、却又格外刺眼的痕迹。它似乎告诉了洛维斯，这个名为“艾斯克”的男人所拥有的一切精神力量。
直到许多年以后，当人们听说自己曾与那位闻名大陆的【诡将军】有所交集，询问起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洛维斯才知晓了当年所看到的那双瞳孔中的含义。
——立足于人却又高于人的【意志】，有人称他们为肩负一切的【责任】，有人称他们为...聚集在一起的【愿望】。
但洛维斯觉得，那更像是根植于千百人心中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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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特城，古老而又繁华的商业之都。
这里聚集着洛克西亚最畅通的商路、最珍贵的货物、最精明的商人、最全面的契约。
但要说斯莱特城立足于世的最大依仗，还是要属制定于艾维斯公初期的种种政策。
让利于民、让信于民，只需要缴纳少许的保证金，就可以在硕大的斯莱特城中自由贸易。
正是这些重视商人的态度，才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珍奇异宝，造就了它如今的地位。
在这样的城市中，比起勇者战胜恶龙的传奇故事，人们更津津乐道是那些一掷千金的商界传说。
比如...数十年前的那支【传说商队】，据说就曾来到过斯莱特城。他们在一夜之间达成天价契约，运输黄金的马车塞满了斯莱特城的大街小巷，金币的碰撞声从清晨响到了深夜。
当然，如果传说是真的，另外一点就十分引人瞩目了——
如此庞大的交易，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完成的呢？究竟是那个地方有着如此庞大的黄金处理能力呢？
答案只有一个——
斯莱特城中央银行，把控着斯莱特城经济命脉的中流砥柱。
红色的墙纸上雕刻着天秤的金色花纹，一高一低的两只吊灯里散发出柔和的淡黄色光芒。薰衣草的清香从壁炉的火堆中飘散而出，绕过洁白的木柜、宝石的雕刻、名家的壁画，流进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的鼻间。
“...人老了，耳朵也不太好用了，弗莱曼·斯莱特少爷，能请您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吗？”
苍白的发丝梳至脑侧，露出略显疲惫又饱经沧桑的琥珀色右眼。厚重的金丝眼镜挂在鼻梁之上，将尖锐的鼻头压下去了几分。干净整洁的深灰色礼服承得那张苍老的面孔也年轻了几分。
“当然可以，斯莱特中央银行的行长，庞克·金大人。”
弗莱曼正了正领口，再次用轻松又正经的语气说道。
“我想让贵行提供近几个月所有新注册商队的账户记录，重点是最近刚取得商人执照、或者暂未登记执照的商队记录。”
“能问问为什么吗？弗莱曼少爷？”庞克顿了顿，询问道。
“事关重大，请恕我不能告知详情，庞克大人。”
庞克·金扶了扶眼镜，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刚刚听到“失踪已久”的斯莱特少爷来到大厅要求与自己会面时，已经设想过许多的可能性了。
比如凭借着公爵之子的身份开展借贷，比如强迫中央银行加入他的麾下为“夺回”斯莱特领出一份力等等。
没想到，他提的要求仅仅只是一切账户的资料，也不知道这位贵族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无论如何，自己的回答都是确定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拒绝您的请求了，弗莱曼少爷。您也是知道的，我们斯莱特银行独处于【宅邸】的监管之外，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保障商人们的财产安全、契约安全、行商安全。毫无理由就让我们交出客户的情报，实在是有些不妥。还是说...你有着命令我们服从的【权力】呢？”
“嗯？就以【弗莱曼·斯莱特】的名字为由，不行吗？”
看着眼前歪头卖傻的公爵之子，庞克的腹部一阵阵抽疼，要不是顾及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可能会把“语言交流”改成“物理交流”。
“身为前代斯莱特公爵之子，您确实着法理继承权。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如今的斯莱特城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算斯莱特公的领地了，而我们作为商业辅助机构，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会参与到【义勇军】和【洛克西亚】的斗争之中，这也得到了【明月】首领的认可。”
“换句话说，事到如今，您的名字对于我们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这点请您见谅，弗莱曼少爷。”
站在弗莱曼身旁的高大战士散发出些许的威压，虽然不觉得这位一向风品不错的贵族少爷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但还是让庞克觉得有点虚。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说罢弗莱曼站起身子，作势要走。
看到他的动作，庞克刚想放松下来，好好抚慰一下紧绷的神经，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对了，您刚刚提到了【明月】，那如果我以这玩意儿的名义，能得到您的帮助吗？”
弗莱曼手上递过来的是一块儿整齐、洁净的黑色布片。
是上面印刻着的一轮明亮的、弯弯的月亮。
庞克的视线再布片与青年之间来回打转，最后放弃了一般说道。
“是，我知道了，弗莱曼少爷...不，弗莱曼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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