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厢房。
说是厢房其实只是个柴房，堆了好多的木材秸秆，正中间有个软草铺成的地铺，顾长歌所说的那个狗人就躺在铺子上。
灯不太亮，看不清狗人的脸，只听得狗人呼吸较为急促，口中不停的呻吟，看样子还真如顾长歌所说，得了很重的病。
顾长歌站在门口，瞪着眼看着沈方鹤，那眼中是在为病人担心还是在担心沈方鹤看出来什么？没人知道。
简单的望闻问切，当然这“问”是问的顾长歌，顾长歌的回答也很简单，就不思饮食啦久卧不起之类的。
听完顾长歌的话沈方鹤走了，提起药箱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一头雾水的顾长歌追出了门外：“先生，这……这狗……狗人怎……怎么样了？”
沈方鹤猛地停下了脚，没回头，重重地说道：“没治了，夫人还是把他扔了吧，最好挖个坑埋了，免得害别人。”
顾长歌错愕了，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真的吗先生？”
“真的，假如夫人舍不得下手，就由敝人来代劳吧。”
沈方鹤说着把药箱放到了地上，转身又进了屋，大踏步来到地铺前，一伸手抓起了地上那人夹在腋下，转身就要出屋。
顾长歌一把拦住了他：“先生慢着。”
沈方鹤停下了脚步，又把那人放到了地上，回头问道：“夫人是舍不得吗？”
顾长歌结巴了好久才吐出了几个字：“不……不……不……是……是……”
沈方鹤笑了：“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顾长歌又不言语了，此时地上躺着的那人猛地一跃而起，对着沈方鹤拱手为礼哈哈大笑：“先生真是神人也！蓝某佩服！”
沈方鹤也微微一笑：“大人不装了？”
“不装了！”那人有些感慨，拍拍身上的尘土，语气有些伤感，“这些年装得太累了，也看开了，生与死又能怎样？谁人想要蓝某的脑袋就请他拿去。”
“好，既然顾大人坦诚相对敝人就与大人说道说道……”
沈方鹤话没说完那自称姓蓝的大人脸色变了，结巴道：“先……先生怎……怎知道我……我……”
沈方鹤嘿嘿一笑：“大人是问敝人怎么猜到大人姓顾，对吧？”
那人脸色变了几变，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是。”
“因为您的夫人。”
顾大人眉头一皱，沉声道：“长歌？”
“对。”
沈方鹤踱着方步进了正堂，也不管身后的顾大人与长歌夫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大人的妻子叫长歌，她说她姓顾，本来敝人应该信的，可偏偏敝人知道十几年前京城也有位长歌夫人，那位长歌夫人可不姓顾，姓蓝。”
顾大人的脸色变了，那位长歌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一双桃花眼里一丝凶狠一闪而过，笼在袖中的手也握得铁紧。
“先生知道的不少呀！有人说知道的人会死得早。”
沈方鹤依旧微笑着答道：“有人说白赤练通天文晓地理，普天之下各行各业没有他不知道的，按大人的话来说他早该死了，为什么还活得生龙活虎？”
“白赤练还活着？”
这一句两人异口同声，问得很急切，但听不出是惊是喜，更像是惊喜参半。
“活着。”
那大人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好半晌才又问道：“我的事先生是听他说的？”
“对，敝人很荣幸在前年遇到了白老爷子，很不幸的是白老爷子跟敝人说起了顾大人您的事。”
顾大人听了沈方鹤的“荣幸”与“不幸”后愁容更增，沉默半晌后仰天长叹：“唉！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我顾某终究还是要死在那小人手里。”
小人是谁？指沈方鹤还是白赤练？
顾大人叹息过后，坐到沈方鹤对面，又开口道：“既然白赤练曾跟先生说起过顾某的事，想必先生到牧云谷是为顾某而来，说吧，皇上要怎样处治顾某，顾某绝不反抗……”
顾大人一句“绝不反抗”刚出口，一旁的长歌夫人怒吼一声：“不行，就算姓顾的有罪但也不能只杀姓顾的一家，那些人也得死，包括背后的那个人……”
“住口！”没等长歌夫人话说完，顾大人一声怒喝，“你想让牧云谷的人被人杀绝吗？顾家的事不能连累姓蓝的。”
长歌夫人原本很倔犟，听了顾大人的话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下了脸庞，边哭边喃喃道：“那就该姓顾的死吗？我不服……不服！”
看着长歌夫人绝望的表情，沈方鹤笑了，是那种很开心的笑，就像看了一场天下间最有意思的滑稽表演。
顾大人很是不解，疑惑道：“先生何故发笑？既然被先生抓住顾某的把柄，顾某也认命，先生何苦再取笑顾某。”
沈方鹤微笑道：“大人与夫人心太急了些，敝人只说白赤练曾对敝人说起过大人的事，并没说什么事，怎么会有生死要命这样可怕的说法，难道只凭长歌夫人精通琴棋书画，顾大人才华横溢这样平常的事就能要了两位的命？”
顾大人与长歌夫人闻言都愣了，想想也是，从头至尾沈方鹤也没说白赤练对他说了什么，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先……先生是说……说白赤练只……只跟先生说过这些？”
“只有这些。”
顾大人这个悔呀！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长歌夫人也很是懊恼，气得脸都红了。
“先生不是来自京城？”
“不是。”
“先生不是为人当差的？”
“哈哈哈……”沈方鹤仰天大笑，“这世上除了病人还没有人能差使敝人。”
“那先生为何要到牧云谷来？”
“来找一个木匠。”
这回答没毛病，牧云谷遍地木匠，来找木匠说得过去，唯一的疑问就是要找哪个木匠？为什么要找木匠。
“朋友所托。”
既然是朋友所托就不是自己的事，为了朋友的事冒死进入牧云谷值不值？
“先生可知道牧云谷的规矩，不是姓蓝的进入牧云谷可是要死的，如今的牧云谷只怕有几百人要杀先生你。”
“大人也不姓蓝，为什么没人要杀你？”
顾大人沉默不语，显然他知道为什么却不能回答。
“因为大人的夫人姓蓝，叫蓝长歌。”
长歌夫人娇躯一震，暗中又握紧了拳头。
“大人您虽不姓蓝，但是大人是蓝家的女婿，看在长歌夫人的面上，蓝家人也不能为难大人。”
顾大人点点头，默认了沈方鹤的说法，沈方鹤接着道：“可大人为什么放着京城的高官不做要来着荒山野岭，还要混到狗窝里？”
“不能说！”
没等顾大人开口，蓝长歌尖声喝止，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惊惶不安。
顾大人冲蓝长歌摆了摆手，黯然道：“凡事总要有个结果，今天不说只怕这件事就埋葬在这牧云谷了，姓顾的死不瞑目。”
“老爷，您真要说……说！”蓝长歌声音有点颤，说到最后一个字竟打了个寒颤。
“说！”顾大人咬紧了牙，“说”字从牙缝里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顾某有何不可说的。”
沈方鹤这会儿觉得自己错了，本来到柴桥是为人看病的，到头来病没看好竟卷入了另一件事中。不管这件事是轻是重谁是谁非都与自己无关，何苦要听他说这么一段？
要知道一个人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杀人灭口的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停止过。
“我叫顾重山，原本是京城四皇子手下的一个小官，这是顾某的妻子长歌，先生也知道了，长歌原本是京城青楼的一个歌姬……”
蓝长歌脸一红扭过头去，心里很是不愿他人再提自己以前的糗事。
“……原本我以为能靠着四皇子在京城做一辈子的官，没料到有一天一场横祸落到了我的头上。”
顾重山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风吹过院落，有落叶飘落的沙沙声，顾重山的叹息声在淹没在风声里如无声的呻吟。
残月躲在乌云里，时不时探头看向人间，照在顾重山哭笑不得的脸上说不出的凄惨。
“那晚四皇子派人来召，令我连夜过府说有要事相商，等我到了后才发现去的不是我一人，还有龙啸方等人。那晚商量的事在这里我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第二天的事。
“第二天，第二天天没亮我就安排了几辆车马，去城西山上烧香，等那几辆马车出了城，我们夫妻只带了三两个仆人，乔装改扮从后门出了城，一路仓皇逃窜到了这牧云谷。”
这段话说出来轻巧，可是能想象出当时顾重山与长歌夫人路上的艰辛。可什么事情能让顾重山弃官出逃呢？
当然是命，无论做多大的官，家有多少金银若没了命一切都是空的。
可又是什么事能要了顾重山的命，谁会要顾重山的命呢？沈方鹤猜不出，恐怕这事儿只有顾重山一个人知道，且听顾重山怎么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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