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但这段“人鲛情”,白芷是不知情的,因为她看不见——
她只知道自己在幽冷苍茫的海水中寻求归宿时,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拽住了她。
*
“我叫白芷,你叫什么?”然而,她清泠泠的声音响起,他依旧如沐和风细雨,一颗心柔软而惬意。
“我叫阿源。”
“阿源,你还会再来吗?我不是巫、”她失落地问道,似想解释,但又默默住了口。
“会的,我、喜欢这里。”
“嗯!”
此后,这块岩石便成了两人的相约之地。阿源孤单漂泊的人生丰富起来,“听风听浪听故事,望天望海望佳人。”
白芷则是在寂寞黑暗中寻到了一束虚幻的光,她给纯澈少年讲完故事后,便听着他温柔恬逸的哨声入梦,各取所需、相伴夜夕。
这夜,月华如霜,白芷坐在岩石上,清清浅浅的声音宛若她身上徜徉着的白月光。她说完了弄玉和萧郎的爱情,似乎觉得美好得不切实际,遂又讲起湘妃泣竹的哀婉传说。
“怎么,这个故事你好像不太喜欢?”纵然眼眸一片黑暗,她依旧心思细腻、善解人意。
“我娘亲最后一次哼歌哄我入睡的时候,有颗眼泪落在我脸上,可我当时昏沉欲睡,以为她是像从前那样思念父亲,只朦胧地说了句‘娘亲别哭’,谁知……这竟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醒来之后,邻居说娘亲已经离世了,她怕我见尸伤心,托邻居安葬了她。”阿源说着,泪落成珠,恐被白芷发现,赶忙将珍珠拢好,借着海浪声,抛入海水中。
白芷本和阿源隔着两尺的距离,现下却移坐到他身旁,并伸手向他摸索。阿源一惊,以为她要碰自己的脸,看是否会有残泪凝成的小珠,没想那纤纤玉指却放上他的额头,轻轻抚摸。
“我出生不过须臾,母亲就走了。临终前,她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我的额头,这唯一的、永远的记忆。”她漆黑的眼眸泛起一层冰滢的水雾,唇畔苦笑苍茫:“或许母亲又是幸运的,她不用像爹这样,承受我双目失明的苦难、被巫师选中的诅咒、还有这周遭深深的恶意和前途未卜的恐惧……”
白芷的玉手宛若水中明月,只微微有些暖意,但这脉轻柔的温情,竟似汩汩温泉般滋润着阿源孤单落寞的心。白芷说到伤心与恐惧处,纤细的身体止不住轻颤,阿源的情绪亦被侵染,难过如斯。
“啪嗒——”白芷的眼泪落在阿源的手背上,破碎的琉璃溅起心伤,他终是忍不住,泪珠滚落,颗颗似霞。
母亲说,鲛人泪分好几种,寻常眼泪不过珍珠而已,若是情爱之泪,会闪着瑰丽的霞光。
“白芷,你听过鲛人泣珠的传说吧。”阿源扯下几根银发,编成细绳,穿入自己的情爱之珠。
“嗯,我觉得鲛人定然十分重情,珍视着每一分情愫,故含情的泪水才会美若珍珠。”
“你会想要珍珠吗?”
白芷摇了摇头:“我又看不见,精美的鲛绡纱、奇妙的泪珍珠,于我而言,都不及阿源清逸恬暖的哨声。”
“谢谢你把我说的这样好。”阿源伸手轻拭她脸上的泪痕:“什么被巫师选中的诅咒?是说你双目失明,更容易学巫术吗?别听那些胡话,我看你眼睛虽暗,却隐隐有神采,定可以治好的,介时便能看这世间所有的美丽。月光、海洋和最美的你。”
她怆然一笑:“可惜,治不好的。除非……用一个非常可怕的法子。”
“既能治好,怎么说是可怕呢?”阿源不解道。
“就是可怕,你永远别知道才好。”她语罢,紧紧闭上眼睛,以心为锁,陷入黑暗更暗的囹圄。
阿源踌躇了一会,还是执起她的手,将穿好的珠串戴在她的手腕:“这是我、这些年在海边拾到的赤霞珍珠,你性子清冷、身体畏寒,戴着可以温润祛寒、安魄宁心。”
“不过,这赤霞珍珠在传说中很是难得,你别让人发现才好。”
她常常因为他的哨声向他道谢,现下收到奇珍异宝,却一个谢字也没有,只低头轻抚腕上的珠串,过了一会后,竟伸手摸他的脸,从额角到下颔、眉眼到唇畔,似想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上。
阿源只觉呼吸.急促,一颗心如坠海浪般跌宕起伏,而那串赤霞珍珠,在她皓腕上流转起绚丽迷离的霞光,是两心相融的爱情之焰。
次夜,她给他带来回礼,是一枚系着红绳的玉钥匙和一个精美的小银匣。
她将玉钥匙系在他颈上,又让他打开银匣:“猜猜是什么?”
清透银亮的光芒闪烁着,更有清馨甘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一枚枚晶莹的圆片上映着月亮,惝恍迷幻的美。
“是我做的月亮冰糖。”她拈起一枚晶莹放入他口中,低垂的脸颊微微醺红:“人生如草苦,暖情似蜜甜。”
这晚,没有故事也没有哨声,两人躺在岩石上,沐浴着月亮光。海浪幽幽,将两颗心碰在一起,摇漾入梦。
阿源只觉含在舌间的冰糖缓缓融化,直融到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与依恋,睡意朦胧中,他攥住白芷的手:“我喜欢你……”
然而,待他昏沉转醒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女子和白芷年岁相仿,容颜也很姣美,扮相亦是白裙墨发,但白裙上缀着大片大片的绯红花瓣,墨发上簪了一朵粉色缎花。
“你是被白芷选中的鲛人吧,这下可惨了!”
“你……说什么?”女子焦急而同情的声音,让阿源心中一凛,白芷和自己的相遇与交心,当真只是一场阴谋算计!
不,不会的。她那般清灵纯净,绝不是阴险狠毒之人。可自己现下为何头沉目眩、心痛如灼?
女子看出阿源心里的挣扎,将他扶坐起来,温柔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绢帕给他擦拭额角的冷汗:“我叫白芍,是白芷的堂姐,我偷听到白芷和伯父的话,说她在冰糖里下了巫药,就慌忙赶了过来。你不能回海里了,这巫药十分可怕,会连累其它鲛人的!”
阿源闻言,一颗心如坠冰海,在漩涡中颠沛逆转,思绪昏沉如绞,心底的灼痛感更是漫延至全身,如灌铅燃火般,动弹不了分毫。
“随我回去吧。”白芍很仗义地将阿源背了起来。
“可是、”
“我知道你戒备,堪堪被白芷所骗,怕又落入陷阱。”白芍唇角含笑:“确实,我也是有所图的,不过你放心,我没那么恶毒,也没有野心学巫术,白芷要你的性命和魂魄,而我、只要你的眼泪。”
“关在水牢里,终日泣泪成珠?”阿源侧头看着幽蓝苍凉的海水,虽竭力忍耐,几颗珍珠还是落在了白芍的脖颈。
白芍开心而贪心地将珍珠藏进衣袖:“好了,走吧。身中剧毒,你今生都不能再回大海了。不过也用不着难过,我给你布置的水牢,可是个精致华美的水晶宫。”
阿源看着白芍家倾力打造的“水晶宫”,水塘用青石砖精心堆砌,一根根雕花铁条闪着森冷的光。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半弯残月宛若银光凛冽的刀刃,等着他进入牢笼,一生为囚,一世愁痛。
“这里,还是戏台吧?”
“呵,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白芍有些意外:“鲛人泣珠是多么神奇的传说,众人定然趋之若鹜,眼见为实更能让珍珠身价百倍啊!”
“放心吧,你是我的摇钱树,我断不会亏待你的。”白芍走到水牢边打开铁锁,回身向阿源眨着秀眸,巧笑倩兮:“何况我的美貌,比起白芷丝毫都不逊色,你随着我,从此安逸享乐,还不用牡丹花下死,何乐而不为?”
阿源正对着白芍那姣若牡丹的脸庞,目光却不在她脸上焦距,而是望向她身后如墨的夜色,嘴角牵起一抹哀凉:“自是乐意。”
*
白芷赶来时,围观鲛人泣珠的众人即刻停止了喧闹,纷纷往两边退让,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但显然不是客气,而是忌讳。
“你要做什么!”白芍挡在铁栏前,鄙夷道:“伯父真是的,分明答应了大家会一直把你锁在屋里。你们父女究竟安的什么心,非要把晦气染给大家才肯罢休吗!”
众人被白芍这么一说,都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对白芷怒目而视。白芷没有应声,也不怯于他们怨愤憎恶的目光,继续朝着水牢走,黑暗的眼眸直望着阿源。
“每根铁条上都雕了驱邪的符纹,别怪我没提醒你。”白芍的语气勇敢而冷蔑,示意阿源藏进水中。
阿源游到了水塘一角,但不愿就此不见,仍抬着头,将自己的身影映入那黑暗幽茫的瞳仁。
“你们快过来!”白芍见白芷一步步地逼近,似乎心意已决,一边喊仆人,一边恨骂道:“原先念在你是我堂妹,我不忍说破,现下也只能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了。大家知道吗,她为了用巫术治好自己的眼睛,竟然去诱骗鲛人。可不是像我们家这样,好心地养着鲛人,而是要将鲛人熬成油膏,做药引!多可怕……”
鲛人眼泪,化作珍珠;鲛人油膏,万年不熄。
“果真是个狠毒的巫女!”众人闻言,唏嘘不已,纷纷咒骂起来,几个丑陋的妇人更是朝白芷唾道:“难怪生得这副惑人模样,狐狸(精)似的,真是红颜祸水!”
白芷用衣袖拭去脸上的唾液,瞳仁缩了一缩,虽然依旧是一片黑暗,但阿源却察觉到,她又往深渊坠了几分。
“你在害怕吗?”白芷轻声问道,水塘很大,阿源又在角落里,但她却能准确地望着他的方向,虽隔了几丈远,她清泠幽柔的声音,竟好似在耳畔的轻喃。
阿源看着白芍,没有开口,只将水中的鲛尾晃了晃,也不知白芷能否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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