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柔为何不加以解释?更奇怪的是,她贵为相府千金,自小知书识礼,怎会摘下象征皇后身份的手镯,给一个宫女佩戴,就因那宫女亲近地唤她阿姊?
幽草想到楚亦柔那双清滟渟渟的秀眸,纯和蠢是两回事,温柔和软弱也并不相干,一个清逸聪颖的皇后能做出这等举措,心里定藏着其它隐秘。是她宁愿让谣言诬蔑自己喜欢上宫女,也定要隐藏的秘密。
“姐姐,那个花荫,是什么时候被皇上召进暗室的?发现她不是皇后,皇上就动怒了么?”幽草问道。
掌灯宫女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说谎的必要,皇后的生日不消说,宫女失踪的日子也有迹可循,幽草问别人一样能知晓,遂干脆地答道:“隔了一个来月吧。起初皇上待她还不错,虽说没给名分,但每次来凤宫都让她在身侧相陪,是她自己沉不住气,居然同皇后争吵。不知为何,皇上知道后竟遣了贴身内侍来请她去龙渊殿的暗室问话。我们当时还忿忿不平,以为皇上预备向着她呢,谁知去了大半天也没个动静。还是皇后觉察出不妥,匆匆赶了过去,最后却泪痕斑斑地回来了。”
谣言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传的吧。按掌灯宫女的叙话,楚亦柔显然就是被花荫给欺骗利用了,心里该恨透了才对,宇文崎处治花荫之后,她却不笑反哭。总不可能真动了情,即便她真有“磨镜”的可能,也该换个人啊,超逸绝尘的荷花怎会喜欢品行卑劣的淤泥?
“既然如此好奇,你同皇后相处相处,不就能解开谜题了。”掌灯宫女莞尔一笑,却有些叹息的意味:“反正你和花荫不仅容貌相似,连名字都很有缘分,兴许将皇后哄开心了,能帮你的忙呢。”
“姐姐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傻到去争宠。”幽草柳眉深皱,唇角一抹凉意。
“不愿争宠,可以伸冤啊。”
“你不是皇后的人么,就不怕给皇后惹麻烦?”
“该怎么说呢,皇后的人、嫔妃的人、掌事的人……归到最后,终究都是皇上的人。”
*
幽草不知楚亦柔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抱着什么想法,竟像配合她做戏似的,轻而易举就上了钩。
她只觉得,楚亦柔为人处世的心境像一句诗——你若无心我便休。之前自己总是低眉垂眸,静静地在角落里当值,好似一株幽静小草,她便清淡如水地相待。而今,自己这株草向她飘去香气,她便以和风暖云相陪,让幽香更加馥郁。
这日,楚亦柔在偏殿的一间小花厅,玩着皮影戏。她不像其它嫔妃贵妇们那样,喜爱所谓的欢笑热闹,总是安排一群皮影优伶来唱戏,《满庭芳》、《玉楼春》、《清平乐》……一曲曲笙歌、一幕幕戏影,仿佛就能遣走心中的寂寞与落寞、挽住流逝的繁华和韶华。
她喜欢一个人编故事,做后宫的主太麻烦,做戏台的主才简单,一个人的哀怨悲喜、一个人的自在天地。
此刻,她又闲闲地坐在戏台后面,右手执着一张年轻女子的皮影,左手则在一旁的木匣里挑选。幽草以为她在找帝王的皮影,谁知那纤纤素手,却选出了一匹白马。
“你不用理会我,皇上等下应该会过来,你准备陪驾吧。”楚亦柔见幽草一直在看自己,抬起头浅然一笑,她眸光清幽、笑容清柔,没有半点冷蔑讥诮之意,只是执着皮影签的手微微颤抖,年轻女孩的身影随之轻晃,仿佛内心正极其挣扎地做着决定,要不要抛却所有,骑上情郎的白马,随他走呢?
“娘娘,我并不是想、”
“随你。”楚亦柔敲了一下小铜锣,示意戏已开始。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她粉唇轻启,将诗句唱进自己谱的小调里,这是一首悲怨的长诗,但她唱得不算太凄楚,反而是一种残怨将尽的漠然。
再试一次,你若仍是被诱,我就对你彻底死心。一瞬间,幽草好似听到了楚亦柔的心声,可侧头再看,那隔着幕布都能感受到千情万愫的眼神,远远不止于此。
宇文崎走了进来,楚亦柔依旧端坐着,歌和戏都没有停,他也没有计较的意思,一撩袍角,在戏台前坐下,但并不看戏,只看人。
幽草禁不起这种戏谑揣度的凝视,头低了又低,倒是楚亦柔,经历过一次心碎,还能继续平静幽凉地唱下去:“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皇后的话听见了吗?”宇文崎捏住幽草的下颔,幽草手中的瓷盏摔落,黑色地砖上绽出一地碎片,她的目光却不再畏惧:“皇后这曲子可不是唱给我听的,因为、我怎会把自己许给仇人呢!”
幽草说完,趁宇文崎诧异之际,拾起一片锋利的碎瓷片朝他的心口刺去,白色幕布溅上点点血红,楚亦柔惊叫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死死攥住幽草的手:“不、不行!”
“你终归还是、舍不得我……”宇文崎向楚亦柔温情一笑,而后挣扎着起身,扼住幽草的手腕,将她甩倒在地。
听到动静的侍卫冲进花厅,顷刻间,十几把长刀将幽草押在冰冷的地砖上,可怕的寂静中,宇文崎将楚亦柔揽入怀中:“多亏皇后护驾,朕才能避过行刺,你们把这宫女押到暗、”
“阿崎还记得那句诗么?”楚亦柔打断宇文崎的话:“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阿崎儿时总是错写成情意的‘情’,说这样更有意韵。看来太傅一直记得呢,也赞同你的说法,故给孙女取了这个名字。”
宇文崎叹了口气,改口道:“罢了,押她去天牢。”
幽草抬头看了楚亦柔一眼,她的脸颊沾到了宇文崎襟上的血迹,好似被晚霞渲染的荷花,诡丽而沉重。她没有回看幽草,怕又在人前惹出流言,但彼此心间已然明了。
楚亦柔为何那般好骗?因为她知道,是宇文崎想骗她。
花荫和幽草,包括她自己,全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去留随主人意。
皇后的人、嫔妃的人、掌事的人……归到最后,终究都是皇上的人。
右相在朝中位高权重,宇文崎早已心存芥蒂,但念在和楚亦柔的青梅竹马之情,不忍太过狠心。遂先安排一个宫女去坏事,楚亦柔若有预感,定会上这艘罪行最轻的船,保全家族平安。
谁知花荫行计时动了情意和贪念,央求宇文崎封自己为贵妃遭拒后,竟说要将这本就阴险的计划更为恶劣地告诉楚亦柔。宇文崎怒不可遏,召她到暗房严惩,楚亦柔担心事情闹大,前去相劝,却在暗门外听见两人的对话。
“你若识相,就赶紧回去把事情遮掩好。”
“可方才奴婢已经同皇后说了气话,皇上若是封奴婢为妃,奴婢还能解释成自己是因爱生怨,若是、”
“给朕闭嘴。”宇文崎扼住花荫的脖颈:“皇后可比你聪明,知道朕是在给她台阶下,不然朕将宫女换为侍卫,她也毫无办法……”
即便早有预感,但亲耳听闻,仍如箭刺心,疼痛难禁。
楚亦柔含泪回了凤宫,没人知道原由,但谣言有早就安排好的风,往猎(奇)但罪轻的方向传去。一场棋局暂且收场,两人的猜忌和试探却也从此开始。
他对我可还有情,旧情亦或同情?还是因为这皇宫森冷、权谋累心,才留住一枝年少青梅,闲暇时候得以慰藉?
她对我是爱是恨,阴谋看透了多少?现下是舍不得我,还是因为这皇宫孤冷无依,才守着这支旧时竹马,寥寥过余生?
*
“帮朕做件事,若做得好,朕就悄悄赦免你们族人。”
幽草在牢中被宇文崎挑中,她除了答应还能如何?但她知道,这试探的棋子,自己不是第一枚,也不会是最后一枚。不过这次宇文崎出了血本,玩得有点大,或许他们两人可以安定一段较长的时间。
无奈心伤已成,如何抚平?即便是破镜重圆,也留着清冷残缺的裂痕。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这句话,楚亦柔不是唱给身为傀儡的幽草,也不是被利用后摈弃的花荫,而是她自己。在这幽怨无情的深宫,失去家族依靠的女子,宛若被折断的青梅,哀然待在冰冷的花瓶里,等着枯萎凋零、相思落尽。
好在心底那缕眷恋,让宇文崎不曾食言。幽草从宫墙的角门钻了出来,回看辉煌却灰暗的皇宫,她忽然记不起,楚亦柔编的那出皮影戏里,少女究竟有没有骑上情郎的白马,不顾一切地随他去天涯?
她只记得楚亦柔沾了血迹的脸颊,没有被宇文崎歉意的温柔所渲染,而是晕出一抹忧郁的霞光。似初见时的那池晚霞荷花,再幽冶美丽也终将逝去。介时,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场年少的烂漫花雨,除了回忆,已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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