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与柏油路面形成尖锐的摩擦声,白君将手中细长的建筑材料当做武器,用身体挡住了披肩发少女。
男人合上小书,充满兴致地打量着白君的脸。
注意力集中在十字弓上的白君高声道:“又是闪光又是放箭,虽不明白原理,但她已经伤成这样,再不治疗会很危险,收了神通吧。”
明知劝架无法阻止那个男人,可受伤的少女情势已相当危险,刺穿大腿和肩膀的箭头持续放血,白君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总之先这样挡住她,问一下放箭男人的感想,假装自己也是个射击同好,拖它一时半刻。
茶市拥有400万人口,今夜却硬是无人从此经过!
“你快让开!回家里去,别无缘无故搭上性命,快点、走!”
沙褐色头发的少女在白君身后呼唤,一边挣扎着站起身子,虽说一个夜半发射弩箭的男人足够奇怪,但白君同样困惑于,少女分明身体已被箭矢贯穿,却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是啊,听她的话,男孩在很年轻的时候死掉,是最令人心痛的。”
男人嘴边吐出微弱的哈气,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他说:“这世上有许多穷极你的想象,也完全想象不到的快乐,你还没有品尝过吧,何必急着送死。”
“这句话对于她也适用!你什么毛病,要加害一个如此貌美的少女,就算比我年长,也得反思一下,而且抱歉,我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白君微微屈膝,把钢筋举过头顶,学着古代长枪决斗的架势,宣告自己的抉择。
背后的少女,趁机固定身子,生生将弩箭从大腿扯出来。她的举动吓傻了白君,要是这手绝活能直播到网上,第二天肯定会被抓吧!
吟诗的男人并未理会青年,越过他的身体,再次将十字弓对准少女,
“看招!”
来不及犹豫,白君出手了。他确信,少女有本事,至少比自己强,因此迈出草丛时,一个方案便已在脑海成型,他不在乎贸然介入可能承担的后果。退缩或者逃走,最多回到温暖巢穴继续当个废物,选择出手相助,也许会被射成刺猬,还得听他念两句诗。
但两者具有决定性的不同,因此白君选择遵循内心。他压低手腕,钢筋朝男人的天灵盖砸下,后者轻松避开,白君收势蓄力,向男人的脸再送出一刺,待落空后鼓起全身力气,把钢筋抡成一股旋涡。
白君为习得这套“枪法”曾付出了极大代价。首先练习第一招时,不幸打碎了卧室的灯泡,然后又将卫生间拉门砸出窟窿,在被父亲狠揍了一顿、并警告不许在家耍棍子后,他渐渐领悟了诀窍。
虽然……枪术未能奏效,但少女却取得了喘息之机,她毫不介意腿和肩膀的伤势,像交响乐指挥家那样端起双臂。
再抬头时,形状、长短各异的剑,在半空飞舞集结,干越剑、汉剑、十字剑、迅捷剑、东洋刀、军刀等等难以分辨,那些剑彷如遵循磁场的引力聚成旋涡,越聚越多、越聚越密。
即使眼下这种千钧一发的关头,白君依然被少女的容貌所吸引,月光、阴影与柠檬色路灯的笼罩下,透过染血的羊绒外套,纤细的手腕和漫天飞舞如星屑一般泛光的钢铁旋涡,能够目睹此等绝景,想必今夜殒命也不虚此生。
少女操纵的剑对着「诗人」迎头淋下。若非要形容的话,那像夏天的骤雨,将空气、灯光和思想完全隔绝。
那个男人放弃十字弓,在手上重新制造武器,形如英格兰长弓,对着密如一体的剑之暴雨发射箭矢,但射出去的却是无穷无尽、无法计数的箭矢,数量、威力和速度丝毫不弱于少女制造的剑雨,甚至更强。
但就箭矢与剑刃对冲的结果来看,男人洁净的马甲,连同记诗的小本与上半身都被均匀切分,受压力喷溅出的鲜血波及了少女,艳丽的红色液体沿着她脸颊滑落。
她赢了,将那个吟诗的男人反败为胜……
白君觉得一个沉重的鼓点在耳边奏响。
男人的身形消失了,从披肩发少女背后闪现,他从流泻依旧的剑雨中夺得了一把,在这个距离下,背对敌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想再次挽救少女,白君能够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他举起钢筋,吼叫着,将锐利的一侧刺入了男人的脊椎!
结果不如所想,钢筋像遇到了剧烈的对冲阻力,从白君掌中飞脱,顺便带走了一层皮。另一方面,少女利用这巧妙的间隙挥手抹去剑雨,同时召唤出一支闪耀光芒的剑刃,迅速将吟诗男人的胸膛刺穿。
终于,男人露出了他原本的「样貌」,正如白君所担心的那样,他不是人类,而是类人体型的恶魔,他没有肉身,理应是皮肤的地方布满光斑,像一团半透明鬼火,而手部的尖爪,此刻对着白君。
“糟了,他准备强行寄魂,别被他碰到,快躲开啊!”少女呼喊着,想要上前阻止袭击白君的恶魔,但尖利的爪子更快一筹,青年的胸膛被触碰到,等缓过神时,恶魔那虚幻的身姿已浸入体内,仿佛就此合二为一。
白君看见少女从怀中迅速取出一个圆形物体,说它是月饼,似乎不够厚,若是存放化妆工具,又看不见对折的开关。
“这是「灵木」。”
少女将这块灵木对准白君。
“接下来会很疼,咬紧牙关,否则你就没命了。”
少女攥在掌中的灵木发挥作用,恶魔的灵魂如尘土一样被抽走,与此同时,白君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和肉身分离,那是凌驾于任何外伤之上的创痛,他想要喊叫,可声音呛在喉咙里。
“停一下、快要……撕开了……”
身体所有毛孔一齐张开,有一个同自己无法分割的事物正在被夺走,血肉、骨头、内脏全部分崩离析,他眼睁睁看着,穿在身上的短袖衫和棉衣被扯碎,流泻的光斑从胸膛涌出,直到皮肤再也难以承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抹干净残留在她脸上的血和汗水,然后向白君走过来。鞋子上有折成花瓣状的饰物,真精致啊,他心想。
“对不起。”
少女伸出玉器般的手指,轻轻压在白君的额头上,充满愧疚和不忍。“尽管我取回了他半数的灵魂,但核心依然残存在你体内,换而言之……”
“你呢,要不要紧?问了……也是白问,你和他都不是普通人对吧。”
如果可以的话,白君真不想光着膀子躺在地上与少女对话,但衣物已荡然无存。
他成功了,起码在自己的协助下,少女从战斗中存活下来,看呐,她漂亮的短发和倒影着自己脸庞的双眸。
“对不起。”
沈航会嫉妒吗?那个整天窝在房里与电脑为伴的家伙,也许此刻床边多了一个女孩子。拿到驾照后马上买车的王富彬,是否正沿河畔兜风?远在镇上的爷爷,桌上的报纸好像又被他翻过一页。拄拐杖的奶奶,还探着脖子在路口等我回去吗?
“太冷了。”
白君闭上眼睛,不愿去看自己身上那恐怖的裂伤,后脑似乎被人插了一根针管,他唯独能感觉到头上的疼痛,全部神经都沿着针孔被抽走了,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最后请求一件事,你能办到,请你毁掉我的身体。就像我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你用过橡皮吧,把没用的东西、抹……掉。”
青年的眼眶发黑,瞳孔逐渐放大,“至少,别让他们……认出是我。”
“我答应你。”
许久后,她用掌心光滑的皮肤帮白君合上眼睛,然后解下佩戴在颈间的一块玉牌,轻轻系在青年的脖子上。
“我在做什么啊,这不是浪费了父亲的心血吗?好不容易才将欧米伽级别的寄魂分给我,却只剩下了一半……”
她取出手机,趁着拨号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白君。
“请在此安息吧。”
那或许是青年乏善可陈的一生中,最为值得纪念的时刻。
他感受到,眼前的画面像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油纸。
自己追逐着玩具车在地上奔跑,脑袋狠狠撞在爷爷的木椅子上,结果全家人都跑过来,妈妈拿着毛巾为自己擦脸,然后,他又在床上醒过来,浑身发着高烧。
不想上学,因为难受得厉害,小小的手掌贴在玻璃上,已经早晨六点,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有几个小孩子正背着书包由父母牵着手,在漫过脚踝的深雪里艰难行走,他扭过头,看见的却不是房间,而是小学操场,伙伴们催促着他,一起去女厕所探险。
“算是败给你们了,有人会翻墙吗?”
白君想要带领伙伴们朝女厕所进军,跑着跑着,却发现自己站在走廊中,校服也换成了初中的款式,他看见,自己暗恋的女孩子背靠着水房的墙壁,同一位高年级男生接吻,没能送给她情书还装在校服口袋里。
“机会!往里突啊,白君!”
“加油!白君!”
全场都在为自己欢呼,队友们信任自己,他拍着篮球,在三分线起跳投篮,无人防守,篮球划出精彩的轨迹,毫无疑问……球是不会进的,白君知道,那场最关键的比赛,自己打输了。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
他很羞愧,因为从那以后,自己没在打过篮球,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心扉如同紧闭的窗帘,再也不向别人打开。
如此回顾,自己的一生的确乏善可陈,而最为可恨、难以饶恕的是,白君发现在这二十年人生之中,从未爱过任何人。
“没那么糟啊,你的人生。”
一个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你可以叫我诗人。”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遥望到一盏微弱的灯火。
无论你是谁!他纵声咆哮、尖叫,别再让我的人生徒增希望,那样不是太残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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