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酥酥的油饼,摊在砧板上,大叔用毛刷蘸上甜辣酱,在饼上滚个圈儿,垫片生菜,用夹子取根油滋滋的烤肠,几片烧鹅,卤蛋切两半,最后撒把芝麻,捏着饼边,大叔用手一道道卷紧。
白君监督着鸡蛋灌饼,一边琢磨这家档口为啥不给送餐。他拎着两罐啤酒,递上钱,接过灌饼,低头离开商场,转身就是胡同,往前不远就到家了。
小巷里,今时不同往日,再也看不到敞开的玻璃木窗,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蹲地弹溜溜、抓只天牛虫扔进蚂蚁窝,类似这种游戏在孩子中间不流行了。抬起头,也没有女生会将长裙晾在绳子上,沉默的高压线和空调压缩机,往昔回荡欢笑声的小巷只剩下几袋泛酸的垃圾。
坐在电脑桌前边,白君嚼着灌饼,感觉连电视剧都懒得看了,点开搞笑视频,趁播广告的功夫,扣开啤酒拉环,泡沫呲地一声喷出来。
“哎呀。”
撒了一裤子,不知为什么,管它啤酒还是汽水,连吃个冰淇淋都能掉到裤裆里。视频也不好笑,俩人举着扎啤干杯,砰地一声撞个粉碎,白君起身用纸擦着裤子,“这有什么意思。”他嘀咕着,几口吞下了灌饼。
吃完就躺下,自由自在,挥霍时光,反正也不想上学,刚领到一份工资,等花光前不必考虑打工。
粉刷着白绿两色的旧房子里,青年用手扣着许多年前粘在床头上的泛黄贴纸,旁边还有用涂改液写的“白君F*CK”。
吱————
钢丝搅进齿轮的声音,他停下了手指,因为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了。曾经他痴迷过篮球,直到带领球队打进全市联赛,他想成为英雄,在所有人垂头沮丧时一柱擎天,直到,打输了最关键的一场比赛。
在用拇指把贴纸重新抹平时,手机响了,
“谁啊?”
接电话时,白君扭头朝窗外张望,外面已是黄昏时分。
“我呀!”听声音毫无疑问是个叫做王富彬的大学同学。
“直接说事吧,我现在很忙。”白君的姿势从生无可恋的平躺换成了颓废的床上瘫坐,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身体似乎被掏空。
“你听我说啊,出来走走吧,你多久没来上课了,还想不想毕业?辅导员现在把你列为失踪人口,情势不乐观,作为你回归社会的第一步,现在就出门。”
“脑袋有泡吗,你以为外面零下几度,明天再说吧!”
“不行,再这么继续呆下去,你就废了!”
“我爸是不是在你旁边啊。”倍感熟悉的一句话让白君有点吃惊,父亲总是责怪他,再不用功读书你就废了!再跑去玩游戏你就废了!刷碗都不放洗洁精你是不是废了呀!“道理我懂,可天都快黑了。”
“是这样,今晚咱们出去吃饭,我跟你嫂子,沈航和他女朋友也来,吃完饭咱们去打保龄球,然后看夜场电影,怎么样?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白君!”
“不去,真不去,好了就这样吧,不不不,不带女朋友我也不去,挂啦!”单方面挂断电话之后,白君发觉房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天花板像是要塌下来似得。
父母回到乡下照顾爷爷奶奶去了,他们也不想管自己了吧。
没等下床,手机又响了。“哟。”对方率先打招呼。
“又怎么啦?”这次换成了另一个同学。白君的手机联系人是不需要向下滑动或翻页的,因为存得电话号只有“快乐老家”、“爹”、“妈”、“幸福超市”、“楼下麻辣烫”以及可怜的两个朋友“SB王富彬”与“沈航”。
“王富彬让我给你致电,我只需要回答他,我劝了你也不想去,可以吗?”沈航用脱力、无精打采的声音在那边说道,据说他兼职写程序,接了在好几个网站和手机应用的外包业务。
“那怎么行,说得我好像无法接受你们都交了女朋友,告诉王富彬,不去玩的原因是我忙。”
“哦,那你忙吧。”
“等等!”白君忽然觉得很不愉快,“你不想知道我忙什么吗?”
“忙着看电视剧,玩游戏,泡小说网站吧。”
“自从有了女朋友,你和王富彬变得越来越神气了阿。”由于无法反驳的事实,白君换了个话题,“可惜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最近我已觉醒异能,暗中保护我们的城市免于异世界恶魔的入侵,小心!这种恶魔可以寄生在人的身体里,夺走你的灵魂!”
“你多大了还相信网上那些骗人的段子?难不成我女朋友是蜥蜴人变得,邪恶的共济会终于有了大动作?”
“共济会你妹啊、咳!”白君莫名觉得尴尬,明明在他们没交女朋友之前,还可以一起研究世间种种阴谋,“好吧,说实话,其实我要去约会。”
“对方是女孩子嘛?”
“废话!不仅如此,长得比你们四个加起来都好,如果非要形容,她的美貌不输给陆佳菲学姐。”白君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摊开双手对着空气比划,“头发有这么长,一直披到肩膀,只需稍稍抬起头,那漂亮的眼睛和睫毛就能俘获任何男人的心,更不要说她微笑的模样,让世间所有花儿都失去意义,难以置信,她玉器般的手指仿佛可以隔空触碰到人的心脏,啊!感受到疼痛前,我已爱上她。”
“是是,她最近演了什么电视剧啊?我忘了和你说,辅导员叫我跟王富彬没事的时候多陪你说说话,尽量别让你一个人呆着,可约你也不出来,早点休息吧,再见。”
“等……”一切又重归于寂静。没错,这就是交了女朋友之后的情况,白君右拳紧握,他们业已背叛了童真,说好将初吻保留到三十岁呢?
出去约会,不经意间吹了个牛,白君看着电脑桌上包装灌饼的牛皮纸,捏扁的易拉罐躺在旁边,他抓起牛仔裤,嗖地伸进一条腿,对着镶在衣柜上的镜子系紧腰带。
下楼去倒个垃圾吧,搞不好掀开垃圾桶,一个天降的美少女正躺里边。
手指搓了少许发蜡,白君尽量把发型打扮得像个主角。
“很完美。”朴实的长脸没留下一粒青春痘,闪耀精光的平凡双眸似乎在寻找世间真实,不到两米的身高穿上运动鞋后约172公分。
“为什么?”
分明圣诞节已经是去年的事情,街上还是有很多情侣搂腰相依,互相喂食,
睫毛很漂亮的女孩朝白君眨眼,而她的男朋友将一团冒热气的东西递进她的嘴里。
“真恶心!”
白君快速远离热闹的商业街,宁愿低头看掉漆的斑马线,也不愿意被眼前的景色一再刺痛,扔掉垃圾后,他来了兴致,决定在附近散散步。
柠檬色的路灯照亮坡道,几辆自行车上覆盖了新雪,空气弥漫着冬天的寂静。
少女从坡道下方的转角以头下脚上的方式飞出来。
她手指撑着地面,然后膝盖着地向后滑行。从这儿只能看见她沙褐色的披肩短发和撕烂的羊绒上衣。
强烈的头脑风暴让白君视线变得模糊,随之浮现出三个唯心主义哲学的终极问题:她是谁,她从哪来的,她要干什么!
随后一个男人从少女飞出来的地方重新登场,他上面穿着白色棉马甲,胸前似乎还别着钢笔,但不足以解释为何女孩子要以如此高难的动作远离他。
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几乎闪瞎了白君,不断从男人手中挥出的轨迹追逐着披肩发少女,男人可以发射某种具有杀伤力的闪光,白君希望自己能理解坡道下面发生的事情,但空旷的坡道很快就会暴露自己的存在,他迅速钻进草丛,屏息潜行靠近,躲在路灯形成的阴影里。
男人停止发射闪光,他右手一甩,一支上弦的十字弓由模糊的幻象逐渐变成实物,“稍微降低难度吧,人类。”端着十字弓的男人说道,他优雅地瞄准,面带微笑。
笑甚么你也是人类!白君双腿发麻,手脚不听使唤,他看着男人扣下金属板机,一支箭贯穿了少女的大腿,凄厉的喊叫回响夜空。
叫这么大声总会有人听到了吧,快来人啊,报警啊,城管、收费员、小区保安只要喘气的谁都行,美少女的大白腿被弩箭给射穿了!不可原谅、无法饶恕,多么冷血的人才能下此重手?不会是在拍戏吧,懂了,摄像师藏在附近,剧务和灯光也在不远处忙碌,导演正透过监视器看这个分镜拍的怎么样,太逼真了,简直难以置信,国产电视剧也变得有看头了,要不要跟那少女要个签名什么的?白君不停用手背擦汗,他渐渐难以欺骗自己,因为男人用脚踩着十字弓重新装了一支箭,一个可以发射闪光的人居然还需要用这么落后的弓弩?他在玩,一定是这样的,这是侮辱,他在用残酷的手段虐杀少女!
男人看起来并不急于射箭,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本小书。难道是经文吗,白君心想,他准备念一段经文再谋杀那女孩?
“冷落灯火暗,离披帘幕破。策策窗户前,又闻新雪下。”
吟诗,他居然吟诗,而且是白居易的《冬夜》,这人脑袋有泡吗?把女孩射成这幅惨状之后他选择吟诗,不是很懂他们的圈子。只见少女趁机移动,地面已积成绯红色的水洼,染血的靴子再度飞到半空,但无情的第二发弩箭射进了她的肩膀,强大的推力让她撞上背后存放的建筑材料,身体被掩埋在无数钢筋之中。
在决定终结少女生命的第三支弩箭上弦时,在少女挣扎着从钢筋里站起身子时,在她高如月光般骄傲美丽的脸颊终于被看清时,白君的电话响了。
从坡道旁的景观草丛里迈出腿,青年轻轻拍掉灰尘,步履稳健地靠近表情呆然的少女,吟诗的男人也回头望向他。
“老妈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什么,祝我生日快乐?是的,你儿子20岁了,你哭什么啊。”白君边打着电话,脚步却未停下。“问我做什么,我在约会啊,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高兴吗?”
四周安静到能够听见路灯发出的电流声,在白君的手机里,一个女人说道:“今天,我梦见了小时候的你,在家长会活动上,你说自己的梦想是成为英雄呢。”
“啊。”白君盯着披肩发少女的脸,“那个梦想已经实现了。”
————吱
青年意识到,这讨厌的声音也许是最后一次听见。
灵魂重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剑来》、《她们都想成为我的女主角》、《NoBattleNoLife》、《道诡异仙》、《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病娇徒儿对天生媚骨的我图谋不轨》、《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这个主角明明很强却异常谨慎》、《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