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没有去爱过别人，考虑得全部是自己，这让白君羞愧。
但喜欢的人，或许存在几个。
“为什么不参加社团？”
白君记得刚入大学没多久，有天依靠在树旁纳凉，看着愉快的大学生们在眼前结伴而行，正以此消磨时间，一位学姐跑过来搭讪。
“社团活动是大学生活的重要部分喔。”她对白君说。
学姐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烫成波浪卷的发梢像为了显成熟，脸颊胖胖的，神情十分可爱。
她手里面握着蓝色资料夹。
走开啦！别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白君并不搭话，希望以沉默将学姐击退。
“合唱团、摄影社、漫画社还有Cosplay兴趣组，这些都很适合你嘛，我看看，还有格斗社、弓道社……你能参加的有许许多多呀。”说着，学姐靠近了一步，微风吹拂着她额头的浏海，然后将手伸过来。
“总之，先把兜帽摘下来，你不热吗？”
“我什么社团也不想参加。课余时偶尔打工，在饭店厨房帮忙。”
但学姐没有放弃，反而抽出一张神秘的A4纸，大方地跟白君并肩而坐。
“那、这个行不行，有兴趣吗？”
“玩游戏啊……”
白君挺喜欢电子游戏，但他认为学姐不明白，游戏也分很多种类型，无法一语概之。可能她的理解中，游戏只有现在流行的MOBA，与其说那是游戏，更像跟韩剧、综艺节目并列的一种娱乐方式罢了……等等……
“嗯？你在看什么……打、**？”
在“隐藏社团”之中，存在一个极不起眼的组织，被命名为“**社”，简介是“来啊，一起**吧，如果你也喜欢弹幕射击”。
白君对学姐的行动力非常折服，第二天她就带自己去拜访了这个神秘的“**社”。不出所料，成员仅有一人，活动室设置在空心楼梯内。
“沈航同学……吗？我是大二的陆佳菲，可以让这孩子陪你玩吗？我是说，加入你的**社。”
名为沈航的阴郁男孩，不情愿地从显示器后面抬起脸，有气无力地说：“飞机不是想打就能打的，知道财宝社的代表作是什么吗？”
“《斑鸠（IKARUGA）》。”白君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说出答案。
“Original版《虫姬》世界纪录保持者？”
“一位化名DBS的神秘人物。”
摘掉耳机，沈航站起来紧盯着白君的眼睛，过了两分钟，就在陆佳菲忍不住想要带白君逃走时，那个阴郁的男孩忽然探出手。
“今后，和我一起**，你愿意吗？我指的是，射击。”
“好……就这么办。”
“虽、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啥，但白君同学也加入社团活动了呢，太、太好了！”学姐陆佳菲兴高采烈地加入了握手。
仅仅如此还不够。
“什么？烧烤？联谊活动……不行学姐，我不想去！”
白君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操作着手柄控制显示器里的小飞机，无情的弹幕将白君的机体逼入绝路，还好2P沈航及时释放炸弹化解危机。
“另外，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哦，知道了，那我也存你的吧，喂！沈航！学姐问你想不想参加烧烤联谊（别去啊）。”
沈航也不言语，拔掉了显示器电源线，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利落地穿上。
“搞什么，真去啊？像我们这种人，只适合躲在暗室里**，任何暴露于太阳之下的行为……”
“走吧，去认识一些女孩子，说不定有潜在的射击爱好者。”
“……不会有的。”
自从高中毕业，白君再没参加过联谊或者聚会活动，大家都是大学生，在茶市著名的烧烤圣地，同学们依次布置器材，白君负责切肉。
“好厉害的刀法，阁下师承何人？”
一位观摩白君切肉的男孩问道，他穿着米色西装，发型浮夸不堪，一看就是有钱人，浑身灿发着“成功人士”的腐臭味道。
“哼，那说起来话可长了，得从我脑袋抽风选择去饭店打工说起……”
边处理牛肉，边和那个“成功人士”聊自己打工的经历，丝毫不耽误白君手上的动作。
“我叫王富彬！”
白君用湿巾擦了擦油腻的手，很不情愿地同这个“成功人士”握手。
结果，联谊活动上表现最为抢眼的是陆佳菲学姐。她神采飞扬、魅力四射，不停高声祝酒，炒热气氛，甚至还组织单身男女玩配对游戏。
“呵呵，连沈航那个阴暗的废物也分到女孩子了阿。”
白君握着手里的便签，平静地诅咒着，“我说，为什么老和你这倒霉催的分在一组！”
“没办法啊，女孩子少一个人！”无助的王富彬垂头丧气，他也想和女孩子亲近。
“接下来我宣布，配对成功的人，至少彼此要做一天的恋人！大家支不支持啊！喂，白君不许逃跑！”
陆佳菲迅速扯住白君袖子。
“你和王富彬也要在今天彼此恩爱，虽然你们都是男孩，我嘛……不反对这种事喔！”
看着王富彬那张憨态可掬的脸庞，明明啥也不懂却不停点头，白君觉得这个游戏太坑了。
“下面互相亲对方的脸吧。”学姐站在台阶上拍手，大伙高声起哄。
“你笑个屁啊！把脸挪开，Moving the shit！”白君用力挡着王富彬那张残念的脸。
但不得不承认，托学姐的福，他至少结识了两个好朋友。
黑眼圈很重的瘦弱男孩，还有跟谁都自来熟的有钱人，白君所在乎的两个朋友，他们的身影被黑暗所笼罩，渐渐消失不见。
白君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炽烈的阳光笼罩着操场，一群人，好大一群人将陆佳菲学姐围在中间。他们欢呼，鼓劲，尖叫。
“答应他！”
“答应他吧！”
“陆佳菲！噢！陆佳菲！答应他！”
被几十个人围在中央的学姐竟然羞得满面通红，低头望着鞋尖。在她身前，站着的是大学篮球队选手，192公分的身高，脸却如美少年般清秀。
人们山呼着，答应他、答应他。
如果这世界上有谁跟陆佳菲学姐很配的话，无疑是那个男人，他如此出众，竟然能让那个八面玲珑的学姐害羞。
学姐……
白君用力捂着胸膛，悄悄退出人群。即使学姐不想答应，有那么多人支持，盼望着结下这桩良缘，声嘶力竭地起哄，想拒绝也很难吧。
在删掉学姐手机号码时，白君竟觉得有种熟悉的冲动，心脏被挤压着，酸楚从那一直涌上眼眶，他哭了。
初中时暗恋的女孩同别人接吻，打输了最关键的比赛，操场上被告白的学姐，这三件事究竟哪个最令白君心痛，他分不出高低，但至少，他只为学姐而哭过。
“白君……”
有何意义，他自嘲地想到，反正自己死了，在无边黑暗中游荡，成为孤魂野鬼。
“……醒醒啊……白君！”
悠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他记得这个声音，还有掐在她手里的蓝色资料夹，烫成波浪卷的长发，笑容是如此耀眼，比八月的太阳光还炙热。
到底是谁？
“醒过来啊！”
白君张开双眼，熟悉的天花板和节能灯，脏兮兮的窗帘与布满灰尘和死虫的窗台，最关键的是，学姐陆佳菲正低头看着自己。
青年猛地起身，双手抚摸着胸前受伤的地方，准确说是涨破的位置，可原本裂开的地方皮肤竟完好无损。
“你先不要动。”
学姐按住白君的腿，手指轻轻向上翻开他的眼皮。
“还好，没有产生寄魂现象。”
结束检查后，陆佳菲起身去倒水，她套着大一号的白衫，前后叠加样式的皮裙，连裤袜下面的脚，穿着妈妈曾经用过的拖鞋。
接过玻璃杯，低头饮下一口水，环顾着杂乱的房间，白君开口问道：“学姐最后答应那人了吗？就是打篮球的那个。”
“我说，你可刚走了一遭鬼门关，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佳菲吃惊地望着白君的脸，但后者却更为坚定地索要答案。
“……服了你，我没答应他啊，我不喜欢那人，也算不上讨厌，但作为恋爱对象恐怕不行，况且，我有更重要的工作。”
一块石头落地，白君也说不上为何感到安心。自己原本确凿无疑地死了，却还能在卧室的床上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学姐，怎么想都跟坡道下的遭遇有关吧。
他明白，当学姐开口之后，或多或少，这个世界会变得不一样。
“当白君每天躲在房间里虚掷时光、无所事事的时候，世界正默默承受着灾难呢。”
青年觉得眼球很痒，浑浑噩噩地像身处梦境。
“很严重的灾难吗？”他试着问。
“我们将其称之为「空间重叠现象」”。
学姐随手取来两本书，分别是《高等数学教材》与《妇幼保健院赠刊》，她将两本读物以正对的方式夹在一起，稍微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了口。
“看，假设我们存在于高等数学的世界，突然混了不相干的……呃，你房间怎么会有这东西？总之呢，两个空间重叠在一起，高等数学世界被覆盖的地方，内容就会消失。”
那不是太好了吗？
“说得再具体一点……”
陆佳菲放下手中的书，规矩地摆在一旁。
“有一处缝隙，刚好出现在茶市，在我们的脚下悄然裂开，而袭击你的东西，就是那个世界的生物，我们称之为「寄魂者」，他们没有肉体，也并非都具智慧，但有个共同点，寄魂者可以使用异能，在正常状态下，他们的灵魂会不断衰弱，直至归为虚无，而延续的方式，则是寄生于其他宿体，由于空间重叠现象的产生，人类是他们最为垂涎的目标，但这仅是对下级寄魂者而言。”
“原来在我翘课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白君对坡道下的遭遇有了点认识，那个吟诗的变态恐怕就是寄魂者了。
“也就是说，茶市面临着被重叠的危险，并且四处游荡着寄魂者对吗？告诉我，学姐，我能帮什么忙？”
陆佳菲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僵硬地站起身子，眉间产生了一道阴影。
“很遗憾，白君同学，你已经被寄魂了，上级交给我的任务是「贴身监视」，一旦出现夺取意志的现象……”
学姐别过脸，双手抱住胳膊。
“我必须将你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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