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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夜游

十六、夜游

橙一介外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从近藤兄弟家中偶尔见到这幅字帖。橙的剑术与天狗众众多侍队头人相比算不得高,与两位副头领更相差甚远,可她曾在风见幽香门下浸淫风雅学问数年,偏偏天赋又高,于书画一门早已深谙其中门道。这定风波剑法本从书法中化来,因而橙一见字帖便知其中隐藏着一套神妙剑法,引得近藤昌义以此相赠,只能说是天授予之。

当时鞍马僧正坊本人虽不在场,但正如近藤昌义当时所言,他如果在场,只用看到橙临摹字帖时专注迷醉的神情,必然会引为忘年知己,哪里还会吝啬区区一幅字帖?

橙将一套剑法演练完毕,抬头望见月亮已偏向西北,知道时间不早,可要上床休息,又觉浑身精神旺盛,丝毫没半分困意。她转身将小狐狸抱起,放在自己肩头,漫步至后院断崖边缘,举目朝远方望去。

天养宫位于群策峰顶,依山而建,台阁楼宇自然也有高下之分。最高处乃是鞍马僧正坊住所,以及天狗众诸人商议要事的朋比殿所在,橙等人所住的客房则次一级,位于第二层。橙立于第二层的断崖边,向远处鸟瞰便可见到妖怪山笼罩在一片轻烟薄雾之中,间或有几座高山可刺破袅袅烟云,露出头来,但与群策峰相比,仍是不值一晒。

她眼角忽然瞥见东北侧有一座高山上似有层层高楼建筑,宏伟之处竟也不逊色于天养宫。她当即猜到那便是守矢神社,近年来守矢神社在妖怪山中异军突起,声势极旺,几乎直追天狗众,可若是单看守矢山与群策峰的话,真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明日的比武,守矢神社一定也接到了邀请函,八坂神奈子大人和泄矢诹访子大人都被蓝大人重伤,他们要派人也只能派东风谷早苗小姐了。”

橙心知东风谷早苗年纪轻轻的人类少女,灵力法术却已颇为不凡,但要与英彦丰前相比只怕还是不够。守矢神社本是天狗众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偏偏这时神社中的两位神明同时负伤在床,明日之战恐怕已是未战先败了。

她既想到此,又不禁暗自念叨:

“只是不知道蓝大人在哪里,拖得时间太久的话,唉……”

橙对此想也不敢想,赶忙将这念头踢出了大脑,可转而又心念起射命丸文三人的安危来。先前她在酒席中向那近藤兄弟问起,他二人竟回答文等三人被月人所擒,又说她三人没回过群策峰,橙心中不禁担忧,只怕射命丸文三人此时下场竟也会跟蓝大人一样。

正值橙长吁轻叹之际,眼皮底下忽然瞥见一个火光匆匆忙忙穿过。她急忙定睛去看,不禁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原来那火光是有人打着一盏灯笼,鬼鬼祟祟地在天养宫第一层的楼阁之间行走。光是如此倒不至于令橙如此惊讶,但她竟看见那人的脸,分明便是之前她与射命丸文等三人共同御敌的赤松兄弟之一,当时赤松兄弟的弟弟赤松顺之被杀,这打灯笼的人便是那逃走的赤松从之。

这赤松从之打着灯笼在天养宫第一层中行走,橙却站在第二层的断崖中,双方之间相距百余米。其时又是深夜,从橙的位置看来,原本只能见到他灯笼中的一点火光,见不到他面庞,可橙偏偏就是猫妖,夜间视力极好,只凭着他灯笼的一点亮光,登时就将他面貌认了出来。

橙脑中心思剧转,想到:

“这个赤松从之跟月人勾结,又曾经对文文她们不利过,现在又在这里鬼鬼祟祟,行迹也太可疑了。文文她们三个如果真的被月人擒住,十有**是跟他有关,看他现在这副怕人发觉模样,恐怕是要去一个什么关键的地方,我干脆跟上去看看,说不定就能追查到文文她们的下落。”

她下此决心,已来不及去通知八云橙等人,只在肩膀上带着那小狐狸,便从断崖边攀爬而下,返身跳落在一颗高大枫树上。她生怕被对方发觉,潜身缩首隐藏在丛丛枫叶中,远远望着赤松从之打着灯笼渐渐走远,才悄无声息顺着树干溜下,在远处遥遥跟着赤松从之而去。

天养宫中宫舍甚多,道路纵横交错。然而赤松从之久居其中,走起来轻车熟路,橙只需跟在他身后便不必担心迷路。只是他走不了几步,总也喜欢回头四下张望一番,橙也不知他是谨慎小心过了头,还是已隐约察觉自己所在,好几次险些被他发现,幸亏匆忙攀上墙头,藏身于屋檐阴影之中,才没被发现。

赤松从之一路向西而行,穿过两处庭院,又过了一座石桥,再转向北,这一路遇到好几处夜间巡逻警备的天狗武士。赤松从之是天狗众二十五位侍队头人之一,天狗武士们遇见他也只鞠躬问好,就算心有些许疑虑,也不敢多问。偶有一两个多嘴了,被他两眼一瞪,要问的话到嘴边也自然咽了下来。橙这时已大非昔日可比,要躲过一两个基层天狗武士自然也是不难。

赤松从之从射命丸文三人及橙手下逃脱回山后,便向天狗众中汇报说自己与弟弟赤松顺之及喜连川风玉院一同下山,接应看守大江的射命丸文三人,却不料归途中遇见月人埋伏,自己弟弟赤松顺之战死,连带喜连川风玉院及射命丸文三人则失陷敌手,生死不知,唯有自己一人逃脱生天。这些基层天狗武士只以为赤松从之因此心情极坏,因而见他面色不善,便住口不言,不再多问以免惹他不快。

赤松从之在天养宫道路中转来转去,使劲兜了好几个圈子,确信身后无人跟踪后,才终于转向西北角。橙生怕被他知觉,只相隔千余米地跟在他身后,幸亏她是猫妖,视力耳力在夜间远远强于他人,才能以这般远的距离跟踪而不跟丢。赤松从之向向北一路直行,步履不觉变快,橙知他已快到目的地,因而心中焦急,也加紧脚步跟上。

行不多久,橙见四下里屋舍渐少,正愁没处躲藏时,忽见前方赫然竖立着一栋高高的塔楼。赤松从之踏上几级石阶,行至塔楼前忽然止步,橙料到他将要回头,连忙缩身低头,将身子藏在台阶阴影下。

正巧就在这时,东侧一个女人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什么人?大晚上的来太微塔做什么,难不成想劫狱吗!”

赤松从之本已回头,一听这声音,当即向东望去,借着月光看见一名年轻女天狗腰悬长刀含胸拔背地立在那里,右手抚在柄上,一柄长刀已抽出了半截,目光警惕地盯着赤松从之。看她模样显然便是一名夜巡的天狗警卫,见到赤松从之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只怕他是可疑人物,当即出言喝止,同时摆出了随时迎战的架势。

赤松从之手里打着灯笼,一转过身,灯笼光线便照亮了他的面目。那女天狗一见这可疑人物竟然是天狗众二十五位侍队头人之一,脸色登时一变,收刀回鞘,又站直了身子,慌慌张张地说:

“很抱歉……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是赤松大人,真是对不起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只说到此,下半句话却是再也不敢说了,只鞠躬向赤松从之道歉说:

“实在是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刚刚的冒犯。”

赤松从之眉头微微一皱,问:

“你是值夜的人吗?怎么巡逻到这里来了,太微塔是关押重犯死囚的地方,这附近一带只有侍队头人以上才能出入,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女天狗支支吾吾回答说:

“我,我从住处到值勤点,走这条路是最近的,不走这里的话就要绕远路。我知道这里是禁地,平时也不敢走,只是今天因为一些琐事弄得晚了,不从这里走的话,只怕值勤要迟到了……”

她知道自己犯了过错,又惧怕责罚,说到这里时声音已低到几乎细不可闻。

赤松从之哼了一声,又问:

“所以你就擅闯禁地吗?你刚刚怀疑我是来劫狱的,我看你倒有些像,这事恐怕得报送给英彦大人知道才好。”

那女天狗听他说得这样严重,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索性叩首下拜说: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怀疑赤松大人。我真的只是为了抄近路而已。我这就原路返回了,请您千万别告诉英彦大人!”

橙先前曾听姬海棠羽立说过英彦丰前御下极为严苛,天狗众中人大多对其极是惧怕,现在看到这女天狗吓坏了的模样,才亲眼见证友人所说为实。

赤松从之一见那女天狗下跪讨饶,面色转为柔和,伸手将她扶起,柔声说:

“原路返回倒也不必了,反正你都走到这里,是原路返回还是就此穿过,也都差不多,不如就这么过去吧。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我没在太微塔见到你,你既然没到这里来,自然也就没撞见我,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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