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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庄稼汉

四、庄稼汉

伊莉莎本欲直言相告,但想到半兵卫三人那般江湖脾性,若知晓了是风见幽香救了自家小妹,只怕不辨善恶好歹,便要舍命跟随,助纣为虐。她话本已到喉头,念及于此,却又咽了下去。结城弥本来胆小,凡事都看别人做主。她心中虽知真相如何,但看八云橙与伊莉莎都缄默不语,也就跟着一言不发。伊波杏子本就不知那漂亮小姐到底是谁,此时亦是一头雾水,便和半兵卫三人一般无二。

半兵卫看着她四人都没言语,却又神色古怪,暗暗思索一阵,笑道:

“橙大人是幻想乡的妖怪贤者,这样的大人物,自是不能与我们走江湖的汉子牵扯太多,兄弟们都理会得。但阿福确确实实是清白之身,那些杀人放火的腌臜活计,我也从来没叫她沾过手。”

八云橙听他话里意思,仍将自己当作救他妹妹的恩公,只是不便明说而已,心下只觉得好笑。好在半兵卫不再追问此事,桌边七人心照不宣,便将此事揭过,就着粗茶淡饭饮食起来,席间又说些妖怪山中的江湖趣闻。

少倾,饭菜茶水已尽。元业和尚起身道:

“既然大家同路,若是几位姑娘不嫌弃,便与咱们同上群策峰去如何?”

八云橙等想自己人生路不熟,有这几人引路倒也合适,便都颔首点头。

伊莉莎听着风声,便道:

“那也好。”

七人都离座站起,正要走时,那小尼拿着账本小跑过来,先弯腰行了一礼,战战兢兢道:

“客官,几位吃喝的茶水饭菜,共计一钱银子……您看,是谁结一下账?”

伊波杏子一拍额头,笑道:

“我险些忘了……”

正要伸手去怀里摸钱,半兵卫却伸手拦住,问那小尼:

“小师傅,你说这群策峰上的天狗,这帮子鸟人平时做派如何?”

那小尼给他吓了一跳,缩头缩脑退了半步。她先前两次被元业和尚和米五郎言语恐吓,忽见半兵卫向自己搭话,心中如何能够不怕?又想起米五郎席间话语,似乎对天狗颇为忌恨,便小声道:

“天狗大人们,平时……平时有些霸道。”

半兵卫哈哈一笑,又问:

“天狗众如此霸道,在他们管辖之下,你这小茶店,还有你出家的庵堂,怕是日子都不大好过吧?”

小尼支支吾吾之间,又悄悄嗯了一声。

半兵卫道:

“这便是了。不过小师傅大可放心,这苦日子很快就到头了。明日群策峰上将举行比武大会,夺魁者可为妖怪山盟主。谁若是当了盟主,便连天狗众的老大,鞍马老和尚也得听他号令。我们今日在你这里吃饱喝足,有了气力,明日得了盟主之位,便要对这群不听话的鸟人严加管教,叫他们再也不敢横行霸道。这样一来,小师傅你的日子便好过了,你可喜欢?”

小尼强颜欢笑道:

“自然、自然喜欢。”

半兵卫点点头,笑道:

“既是如此,这顿饭菜便算你请了。老爷们承你的情,将来得了妖怪山盟主的大位,还会多加照料你的。像这等好事,你去哪里找来?”

那小尼听他话里意思,分明是要赖账,急道:

“客官,那可不行……我这是小本经营……一钱银子于你们也不多,于我可就多了……”

半兵卫听她争辩,面露不豫之色。元业和尚提狼牙棒抢出一步,怒道:

“你这小尼姑好不晓事!你这些粗茶淡饭,一点油水滋味也没有,吃得老爷嘴里淡出个鸟来!也敢拿出来待客?老爷们心地慈悲,并没发火,那是看你年纪小,你如何还敢要钱?真是不识好歹,再多聒噪一句,今日便掀了你这棚子!”

那小尼吃他这一通吼,吓得两腿发软,坐倒在地,哪敢说个不字?看着眼圈红了,只垂下头来,两只手不住抹着眼泪。

八云橙等人本来碍于半兵卫等与伊莉莎有交情,又要他三人引路上群策峰去,不便出手阻止,看到这里,终于忍耐不住。正要发作时,忽听棚外脚步声响,门帘起处,一男一女两个乡农身穿麻衣、头戴斗笠,各挑着两担柴火,走进棚里来。

这二人看来都是三十来岁年纪,一见那小尼跌坐在地,兀自低头抹泪,都是一声惊叫。二人将肩上扁担柴火扔到一边,左右拥在那小尼身边,小心翼翼扶起。

那农妇一边拍去小尼僧衣上灰尘,一边急问道:

“妹子,怎的了?可是这几个鸟人欺辱你了?”

小尼两眼通红,只是抽噎,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农家汉子见了自家妹子这样可怜模样,满脸怒色,起身走到元业和尚身前,挺胸抬头,垫足拔腰,头顶还只到元业胸口,气势却毫不逊色,怒道:

“你这臭和尚,是你欺辱了我家妹子?”

元业哈哈一笑,道:

“就是老子!又怎的了?”

说着将胸膛一挺,顶得那农汉连退几步,站立不住,跌坐在小尼身旁,揉着屁股不住呼痛,半晌站不起来。

元业等三人见那农汉这帮窘态,捧腹笑成一团。这时那小尼才渐渐止泣,手指着半兵卫等说道:

“阿妙嫂嫂,这几个客人,吃喝完了不愿付钱,还说要掀了我的棚子。”

那农妇先看到小尼的可怜模样,又见着自家丈夫遭人欺辱,心下早已憋着一股火气,便双手叉腰,站起身来,手指着元业和尚,神情甚是凶悍,气喘吁吁骂道:

“你这贼秃子,直娘贼!可知道这里是群策峰山脚下,也轮得着你们这几个撮鸟泼才来撒野,怕不是来作死的?”

八云橙等人本来乐得旁观,若必要时,还可出手相助那农家夫妇一把。伊波杏子也是这般想法,但她鬼族古来与天狗有怨,听那农妇一开口便拿天狗众压人,心下十分不喜,便接口冷冷道:

“群策峰脚下又待怎的?”

那农妇瞟她一眼,显出十分不屑神情,哼了一声,道:

“群策峰顶上乃是天狗大人们的住处,唤作天养宫。这附近一带都受天狗众的大人管束,人人习武练功。就凭你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狗男女,贼杀才,敢来这里横行霸道,欺行霸市,也真是不知死活!”

半兵卫等人听她这一番话,忍不住笑得更欢。伊波杏子给这悍妇一番恶毒言语辱骂,本来怒火攻心,但听她竟自称习武练功,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农妇兀自冷笑道:

“再笑,笑死了倒好!”

半兵卫缓过一口气来,问那农妇道:

“大嫂,我听你话里意思,是说自己习武练功,身上本领不错咯?”

那农妇哼了一声,道:

“就这附近一带,谁不会使枪舞剑?别看我家小妹年幼,再等上几年,待她稍大一些,似你这般人模狗样,也在她手下走不了三合。至于我,不说有多厉害,只将你们这几撮鸟料理了,也还是轻而易举。”

米五郎听到此处,用手指着那农汉,问道:

“那这位大哥呢,这位大哥的本领怎样,可比大嫂还强吗?”

农妇瞟了自家丈夫一眼,看他还蹲在地上,用手揉着屁股,不住口小声呼痛,却还没站起,实在大丢脸面,忙伸足踢了农汉一脚,又伸手将他拽了起来,喝道:

“他是我家男人,本领自然比我要强!怎么,你们要试试?”

元业和尚点头笑道:

“正是要试试。”

那农汉微有怯意,还未说话,农妇已从木棚角落里拎出两口鞘上积满灰尘,柄锷遍生铁锈的刀子来,将一口别在自己腰里,一口强往农汉手里塞去,道:

“当家的,咱们出门去,先耍俩招给他们瞧瞧,好叫他们知难而退,谢罪赔礼!”

农汉面露难色,搔了搔头,却不接剑,只道:

“好老婆,这……上次那位天狗大人一时兴起,是教了咱们几招,可这都搁下好多年不练了……怕是没剩下多少了。”

众人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笑。半兵卫三人更捧腹笑得几欲发狂。

那农妇脸上微微一红,骂道:

“让你练便练,废什么话!”

说着硬将那口刀塞入农汉手里,将他强推出门外,又转过身来,对八云橙、半兵卫等人说道:

“天狗大人传授的刀法天下无敌,别说有好几招,便是只一招,也足可料理了你们。”

说着转身出了门外,半兵卫等三人也随后跟了出去。八云橙也欲跟上,伊波杏子看着那小尼孤零零一人站在远处,心中不忍,便伸手去拉她。那小尼却吓了一跳,直往后退,满脸害怕模样。

杏子不知如何是好,伊莉莎凑上前来,向那小尼柔声道:

“我那三个朋友毛病太多,粗鲁莽撞,冲撞了小师傅,实在过意不去。小师傅若不嫌弃,可随我们一起出外观战,你家哥哥嫂嫂要是吃了亏,我自然会出手帮忙的,来吧。”

说着伸出手来。

那小尼在她手脸之间转了两转,点点头,这才伸出手来,随着伊莉莎、伊波杏子一起出了门帘外。八云橙等人抬眼看时,但见那农汉已被妻子赶到大道当中站定,右手将刀子拔出鞘来。再瞧那刀子从刃到柄,遍生铁锈,几已朽烂,只怕连铁棒也不如,只凭着样式,依稀看出大致是一柄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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