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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乡下把式

五、乡下把式

那农汉握着打刀,却不使招,只在大道上来回转圈,不时咋舌,满脸为难之色。

农妇在旁催促道:

“当家的,别怕,好好想想,只消想起一招,这些泼才便不是你的对手!”

说着又转过脸来,狠狠瞪了这边八云橙及半兵卫一干等人一眼。

众人只看那农汉从大道这头走到那头,又将那打刀一会儿交到左手,一会儿交到右手,如此反复数次,时不时驻足凝思,却始终不曾使出一招一式。众人心下微焦,元业和尚更等得不耐烦,右手倒绰狼牙铁棒,上前几步,挥手嚷道: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老爷可没许多闲工夫陪你们乡下人消遣!”

那农妇怒目圆瞪,骂道:

“贼秃,骂谁呢?急着作死吗?你可去不了西天,怕是要下拔舌地狱!”

元业听她言语恶毒,心头火起,盛怒之下,更不答话,右手抡起那狼牙铁棒,带起一阵恶风,直往农妇面门上挥去。他这一击实没半分留手,休说是寻常的乡间农妇,便是精熟武艺的凡人,只怕也难抵挡,正面吃着,定要颅骨碎裂不可。那农汉瞧在眼里,叫声哎哟,提刀斜刺里急扑过来,将农妇撞倒一边,再看铁棒已到面前,神色慌张,脚下一滑,趔趄坐倒在地,竟避开了这一棒。

元业看那农汉狼狈模样,哈哈大笑,道:

“好个痴汉,你可知武艺需得上手操练才能学得快,你光是空想能有甚用?让和尚使这杆棒来助你!”

说话间,双手握着那铁棒中段,舞了个花样,便往农汉头顶砸落。

那农汉惊叫一声,就地一滚,好险避开,还没等站起,元业早将狼牙棒挥来,连搠带砸,连出三棒。那农汉连滚带爬,慌忙躲避,好不惊惶,右手里虽握着一柄打刀,却不知劈砍刺击,只连声大叫:

“大师、大师,手下留情!容我想想招!”

元业大笑道:

“你要想便现在想,交手过招,谁还来等你?”

说话间,双手握着狼牙棒末端,又是一棒直往那农汉腹中搠去。

那农汉急切间转身便走,直如狼狈逃窜般。元业紧追上去,一杆铁棒挥舞开来,使得虽无多少精妙招式,倒也虎虎生风,接连往农汉身上打去。那农汉只顾奔逃躲避,狼狈不堪,却不知是运气使然,抑或是元业心存戏辱之心,多少次狼牙棒距离他身子只剩尺寸之遥,却总以毫厘之差给他擦着身子避开。

众人看在眼中,忍不住哄然大笑,尤其以半兵卫、米五郎二人,更捧腹拍腿,连眼泪也快要笑了出来。八云橙原也几乎忍俊不禁,瞧了十数招,便觉那农汉身法中颇有蹊跷之处,乍一看来似乎丑怪笨拙之极,像极了一个全然不通武术的乡下农汉,但仔细一看,便知其中隐含精妙独到之处。再瞧元业和尚神情愈显焦躁,额上汗水冒出,便知他不是有意相让,而实是无可奈何。

她看到此处,忍不住说:

“这庄稼汉不是寻常人,本领高强得很。”

伊莉莎立在她身旁,亦低声道:

“他直至此时还未使刀,若有一招反击,要取胜可说易如反掌了。”

旁人却无她俩这般好眼光,听二人如此说,不禁大感诧异。

结城弥忍不住疑问:

“橙大人,伊莉莎姊姊,你们的意思是,这个庄稼汉在故意放水?”

伊波杏子本领较之他人为强,也看出些许端倪,沉吟道:

“我看那乡下人的身法似乎有些门道,能全躲开元业和尚的铁棒,倒也不似全是凑巧。”

那农妇听在耳里,侧目向八云橙等人瞥了一眼,问道:

“你们这两个姑娘,一个西洋小娘,一个南蛮尼姑,竟也瞧得出我家当家的本领高强?”

八云橙二人还未答话,便只听那元业和尚大声吼道:

“什么本领高强?真胡说八道,这乡下人只知道一味逃命,若早跟和尚堂堂正正过招,怕不是一合脑袋就开花了!”

他说这话时,中气已然不足,声音中满是焦躁,显然早落了下风,徒然口上逞强罢了。话音未落,那农家汉正忙于闪避时,忽然怪叫一声,脚下竟踩着一块尖石,登时身形不稳,一个趔趄,仰面往地上倒去。

元业和尚见到这般大好时机,只道胜机已致,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铁棒,朝农汉当头劈下。岂料那农汉惊慌尖叫之际,左手却在地上一撑,身子翻跃而起,右手反握打刀,往上一撩,刀背正劈在元业双手腕上。元业顿时双臂酸麻,铁棒脱手,惊呼一声,连退数步。农汉左手将那狼牙铁棒捞在手里,立起身来,却一脸茫然之态。元业和尚看看双手空空如也,却一脸讶异之色。

二人对视片刻。农汉这才将铁棒抛给元业和尚接着,左手擦了擦额上汗珠,道:

“大师,承让了。”

元业憋得满脸通红,显是羞愤难当。半兵卫和米五郎则是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他二人并没瞧出这农家汉其实身怀绝技,虽听了八云橙和伊莉莎的言语,也只道她二人是故意做作,讥刺嘲讽而已,却没料到元业和尚竟真的一时大意,败在这乡下汉子手里。

那农妇见着丈夫获胜,自是喜不自胜,大叫道:

“瞧瞧吧,瞧瞧吧!这些流氓混混,自称是江湖好汉,却连庄稼汉也不是对手,只会吓唬小孩儿,济得了什么事?快将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留下,赔偿我家小妹,然后就给我滚吧,别等着天狗大人来了,再有苦果子吃!”

元业和尚吃她这一通恶言恶语,气塞胸膛,恼羞成怒,大叫:

“不算不算,刚才老子一时大意,再来打过!”

那农汉脸色惊恐,连连摆手道:

“不来了不来了,我不是大师对手,再来一回,哪里还有命在?大师要赢,便算大师赢就是!”

元业哪肯听他,怒道: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什么叫算我赢?你一个乡巴佬,也来跟老子显摆风度,当老子真赢不得你吗?看棒!”

说着又将那狼牙铁棒舞将开来,径往农汉右臂上砸去。那农汉眼看棒来,无奈之下,只得举刀来迎。他出刀虽快,却全然不成章法,只是胡劈乱砍一般。但刀背与铁棒相触之际,只听铛的一声响,元业只觉右臂给震得一阵酸麻,手中铁棒竟被荡开,险些脱手。

那农汉趁势反击,挥刀乱刺乱砍,兼之口中呼喝乱叫,状若疯癫。元业和尚竟不是对手,使那狼牙棒竭力抵挡十余招,已是险象环生,好容易抽出空来,大叫一声:

“快来助我!”

半兵卫和米五郎在一旁见着,早已惊得挢舌不下,听到元业这一声吼,这才回过神来。二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便即拔出腰间太刀,并肩抢上,与元业和尚合作一处,将那农汉围在当中。但见银光闪处,刀光棒影,三样兵刃分从三面而来。那农汉左顾右盼,前瞻后顾,神色越发慌张,刀法愈见癫狂,若放之寻常时,分明是将要落败之兆,但眼下却是半兵卫三人渐渐自顾不暇,便连招架也已嫌困难,更不提还击一招。

结城弥看到此处,不禁叫道:

“真像橙大人和伊莉莎姊姊说的一样,这庄稼汉的本事大得很。”

那农妇哼了一声,傲然道:

“那是自然,天狗大人亲传的剑法,岂是假的?”

她话音未落,只听那农汉叫一声“着!”,电光火石般劈出三刀。半兵卫三人各自哎哟一声,连退数步,叮铃哐啷一阵响间,两把太刀,一杆铁棒,都落在地上。

那农汉收刀入鞘,以手抚胸,长吁口气良久,才躬身道:

“三位,承让了。”

半兵卫三人面色惨白,低头去看自己右手腕子,见都有一条红印,显是方才交手时,被农汉用刀背劈砍所致,不禁心下暗想:

“若他方才不是用刀背,而是用刀口,那又该如何?”

思及此处,不由得冷汗直冒。

他三人专程赶来此地,原是想参加明日群策峰上的比武大会,却不料只到山下,便被区区一名乡下农汉击败,更何况还是三人联手,哪里还有面目再上群策峰去?三人便即默默弯腰拾起各自兵刃,只低头向八云橙等拱了拱手,算作道别,乘上自己那三匹马,逃也似的往东边来路去了。

八云橙等人目送那三人去得远了,只是苦笑摇头,也预备上路要走。八云橙等人去牵马匹,伊波杏子便从怀中摸出两钱银子,塞入那农妇手中,道:

“大嫂,我们那些朋友不识礼数,实在对不住。这两钱银子,一钱是饭钱,另一钱权当做是给小师傅的赔礼。”

那农妇接过银子,塞入怀中,却道:

“钱我收下了,可这并不仅仅是钱的事情。看你们几个面生,该是外边来的吧?”

伊波杏子道:

“我这几位朋友确实不是妖怪山中人,我却是妖怪山的本地人,只是向来离群索居,少与外人来往,大嫂看我面生,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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