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胖和尚连同两名汉子都一时愣住。良久,三人便推开桌椅,连忙赶到伊莉莎等人桌边。结城弥只道三人竟要无礼,吓得便从长凳上站起。伊波杏子更已拔出了腰间铁扇。八云橙亦暗暗在意,只待三人一有无礼,便要出手。
却不料那三人竟不出手,反倒面朝伊莉莎跪拜在地,口中都道:
“粗野汉子,真有眼无珠,竟不识得恩公在此,幸勿怪罪。”
伊莉莎微笑摇头道:
“无罪,无罪,我已几次说过,不必再唤我作恩公,只叫我伊莉莎修女便好。”
说着伸手将三人依次扶起。
他四人这番对话,只将店中旁人惊得一愣,满脸愕然。
弥惊问道:
“伊莉莎姊姊,你……你跟这三人,原来认识吗?”
伊莉莎道:
“我待他们略有薄恩而已。”
那蓝衫汉子抢着说道:
“那是救命的大恩,如何竟说是薄恩?修女大人救我小妹性命,半兵卫没齿不忘。”
八云橙三人听他如此说,才知其中缘故,这才安下心来。结城弥暗吁一口气,静静坐回椅子上,伊波杏子也将那铁扇别回腰间。
又见那大胖和尚双手合十,问道:
“伊莉莎修女,您不是久在雾之湖一带闲居传教吗,今日怎么有空来妖怪山来?怎的不事先通知俺兄弟一声,也好提前准备招待,您看这山野客店,酒肉也无,就只些粗茶斋饭,怎堪食用?只怕委屈了您。”
伊莉莎笑道:
“元业大师,你我都是出家人,粗茶淡饭更好,怎么好贪求口腹之欲。我们的经书上曾说好酒贪食的,必致贫穷。若我记得不错,佛教的经典上,也有忌食酒肉的戒律。”
元业和尚嘿嘿讪笑,双手合十,颔首道:
“小僧谢过修女教诲。”
转过脸去,对那小尼大声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准备茶水斋饭,没见着这许多人都等着吗?”
那小尼吃他暴雷似的一声大喝,惊得连退几步,好半天回过神来,这才如蒙大赦,诺诺连声,逃也似的退出木棚后边。不消片刻,众人隔着竹窗,便瞧见棚子后边炊烟袅袅升起,显然已在烧水做饭。又隔了一阵子,那小尼先奉上了七大碗粗茶。七人便拼着那张八仙桌各自坐下,就着茶水攀谈起来。
七人互通姓名,八云橙等这才知晓那大胖和尚法号元业,另两个汉子原来是堂亲兄弟,都姓池田。蓝衫为兄,唤作半兵卫,褐衫为弟,唤作米五郎。这三人结为兄弟,便在妖怪山外围一带劫富济贫,以此谋生。
那半兵卫另有个小妹,唤作阿福,颇得三人宠爱,去年上曾患得一场急病,左近无人可治,欲要送上群策峰求天狗们施以援手,只怕已来不及。适逢伊莉莎传教路过,施以帕秋莉曾传授的医术救治,果然痊愈。
这三人感她深恩厚义,从此敬重。伊莉莎想这三人虽干着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倒也不似穷凶极恶,无可救药之徒,便劝三人不可欺压良善,纵然是取了奸佞恶徒的财物,也饶他一条性命。三人当时都满口答应下来。
伊波杏子听至此处,忍不住蹙眉问:
“你三人既然答应了修女不可欺压良善,怎么今天竟在这里欺负一个卖茶的小尼,还要扒人家衣裳?难道这小尼明面上是个柔弱可欺的小姑娘,其实却是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元业大和尚修持佛法,独具慧眼法力,一进门便识破了她不成?”
三人给她这么一问,不免面面相觑,脸色尴尬。
那元业和尚嘿嘿笑道:
“哪有此事?小僧与那小师傅同是佛门子弟,只是开个小小玩笑而已。若要怪,只怪小僧爹娘生得小僧这副凶恶模样,吓着了那位小师傅。修女若见怪时,这就去赔罪便是。”
说着便要起身奔往后堂。
伊莉莎摆手止住了,道:
“那也不必了,只盼你们三人不要欺我一个瞎子就好。”
三人齐声都道:
“哪里敢?”
八云橙听了这几番话,心下猜知这三人经伊莉莎劝说之后,或许稍有收敛,但终究恶习难除。似这等杀富济贫的好汉,便不是本性奸恶,却也性子粗野,哪是旦夕可改?若不是今日碰巧撞见了伊莉莎,只怕那小尼便逃了一顿打,这木棚茶店也定要给那三人掀翻。
她正想时,又听那蓝衫汉子半兵卫说道:
“我听闻伊莉莎修女近日来在雾之湖一带传教,拟要起一座小教堂,不日便要动工,还想要去帮忙。不想修女今天却忽然来了妖怪山,可不知是有何贵干?莫非也是为了群策峰上的比武大会而来?”
褐衫汉子米五郎道:
“若如此,您和您这几位朋友可白跑一趟。天狗们举办这次比武,早已有言在先,非是妖怪山中人不可参与。修女您的本领虽强,却使不上,但若只是凑个热闹,明日群策峰上定是群英聚会,倒也去得。”
伊莉莎摇头微笑,手指八云橙道:
“我和这几位朋友确是要往群策峰去,可要上阵比武的并非是我,乃是我这位朋友。”
元业等三人一听这话,便都上下打量起八云橙来。便在这时,那小尼已托着餐盘,盛上几碟青菜豆腐、一大盆米饭过来,正巧听见这几句话,依次将斋菜饭盆都放在桌上,随口应道:
“群策峰上的天狗大人可都厉害得很,这位姊姊要上山去挑战,一定也很厉害吧?”
伊波杏子素来对天狗嫌恶,听小尼开口便夸耀天狗的威风,心下略有些不快,正要出言讥讽,却听米五郎已抢着冲那小尼嚷道:
“老爷们在此说话,哪有你插口的份儿?一边儿去,别在这里碍眼,多看尼姑一眼也嫌晦气。”
说着便伸手去推搡。
原来他三人说是杀富济贫,其实也兼横行不法。天狗们却因自诩武士,常在群策峰一带收捕盗贼。三人虽未给抓住过,却也闻知不少道上的好汉都给擒住,关押在群策峰上的太微塔中,兔死狐悲之余,亦对天狗也暗怀怨愤。
伊波杏子看那小尼身子矮小消瘦,只怕还没有六十来斤,哪禁得住米五郎这妖怪壮汉使力一推?便不伤了性命,怕也要落下残疾,急忙伸手搭在米五郎腕上。米五郎便觉右手一沉,这一掌竟推不出去,心下暗自吃了一惊,怔怔朝伊波杏子看去。
杏子笑道:
“何必这样气大,喝口茶水静静心吧。”
米五郎心下虽有不忿,但一来知道这鬼族少女并不好惹,二来顾及伊莉莎面子,只得讪讪作罢,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结城弥看那小尼给米五郎吼得脸色苍白,浑身发颤,柔声安慰道:
“小师傅,没你的事了,先歇息去吧。”
那小尼点点头,急忙忙转身,躲在木棚角落一张桌边歇息。
半兵卫哈哈一笑,道:
“那小尼说得确也无错,米五郎,你怎么无端朝人家发火?这可大大的不该,橙大人,您既然是伊莉莎修女的朋友,自是身怀惊人技业,那不必说。可恕我眼拙,似乎并没在妖怪山中见过您这一号人物,可不知您这回往群策峰去,是代表了那一族那一派,不知能否告知啊?”
元业和尚跟着问:
“橙大人姓八云,莫不是与妖怪贤者有关吗?”
八云橙道:
“小半个时辰前,我才经由鬼族首领伊波老先生允许,成了鬼族一员。这次上群策峰,也是要替了鬼族出战。至于我姓八云,那是因为我也是幻想乡的妖怪贤者之一。”
元业三人惊叹:
“橙大人原来是紫大人的族人嘛。”
但他三人说完此句便面面相觑,似笑非笑一般,显是心中并不相信。
这也原来难怪。便是伊莉莎、结城弥、伊波杏子等人,若不是见了八云橙那般惊人本领,又如何能信她竟是消失于幻想乡许久的妖怪贤者之一?
八云橙看三人神色中微露讥讽之意,也不在意,反倒是伊波杏子愠怒道:
“怎么,你们三人竟敢不信吗?”
元业三人看杏子这样一个鬼族小姑娘竟冲着自己大吼大嚷起来,心中登时蹿起火来,只因伊莉莎在旁,才勉强按捺得住。
半兵卫冷冷笑道:
“我们只识得伊莉莎修女,知她剑术精妙,人所难及。这位橙大人却从未有听说过,可不知到底本事如何。”
杏子亦冷笑道:
“这次月虏大举入寇幻想乡,其中有四个魔头本领最强,号为月面军四大魔,你们可知道吗?”
米五郎道:
“那有什么不知道?月虏凶狠残暴,四大魔王更是狠辣厉害。前番来此攻打妖怪山的,正是其中一个唤作天魔王的,此事妖怪山中连三岁小儿也知道!”
杏子又冷笑道:
“那你们三个自以为自己本领,比起月面军那四大魔王如何?”
元业三人一时哑了,支支吾吾回答不上。心中想起先前月虏入寇之时,自己三人只躲在山林间荒僻之处,便连应付小股月虏兵队也实勉强,虽未亲眼见到那天魔王本领,但想来也知远非自己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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