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卡秋雅朝其他女仆打了个招呼，丢下工作又跑到旅馆，这次她长了记性，先换身厚实的衣裳，提着自己的木篮，站在旅馆门口等艾丽娜起床。
女生打着哈哈走出旅馆。
“嗯？又来了？昨天不是给过你答复了吗？”
“艾丽娜，我还想谈谈。”
卡秋雅的表情，似乎很平静，却一大早就来找她，可能有什么急事，艾丽娜问。
“嗯……去哪？”
“就，你住的房间。”
“好吧，请进。”
房间里没有凳子，两人坐床边，卡秋雅接过一杯热茶，里面放有姜片，喝下去能让肚子舒服，艾丽娜一饮而尽：“还是柳德米拉？”
“不，我是说，你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愿望？最近遇到什么困难？”
“困难……不知道，也许没有吧……至于愿望，应该也没有。”
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卡秋雅摆上木篮，里面有她能拿出的好东西。
例如，一只竖笛。
“你看这个怎么样。”
“嗯～上面还雕刻着文字，米凯拉·派翠，是大师的签名吗？好东西啊！”
“你喜欢吗？”
艾丽娜笑着摇头，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
一柄汤勺。
“居然是金色的，用金子打造的吗？可真奢侈。”
“你喜欢吗？”
这次，艾丽娜很干脆的摇头。
一把木梳。
“这是。”
“艾丽娜，你的头发有点乱，我想帮你打理一下。”
“梳头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艾丽娜伸出手，准备接过木梳，谁想卡秋雅立刻把手缩回去。艾丽娜愣神片刻，她盯住对方，卡秋雅双眼里，全是笃定般的坚持。
“就这一次，可以吗？”
“……”
艾丽娜没回答，默默背过身，她的头发短，比较乱，不像卡秋雅那样长且柔顺，虽然干净，给人一种刚睡醒的样子。
她确实刚醒，但不是睡醒。
卡秋雅坐到床上，熟练地左右手交替工作，才一分钟时间，头发变得整齐多了。
艾丽娜问：“好了吗？”
“你要不要换身衣裳？我带了件大衣裙，既保暖还好看。”
“……”
“裙带有灰色与黑色两款，你要哪种？”
“……”
“对了，我记得公主殿下曾把一条珍珠项链送给我，等会换好衣服，带上项链，肯定很漂亮。”
“……算了吧。”
“啊？什么？”
“我说，算了，我不想穿裙子。”
闻言，卡秋雅沉默片刻，将衣服与裙带塞回木篮，还有竖笛、汤勺、木梳，全扔进去，她下床穿好鞋，将木篮放至桌角，自己则看着艾丽娜，明亮的双眸渐渐变得暗淡。
两人都没说话，似乎她们已经习惯这种尴尬的局面，艾丽娜见卡秋雅迟迟不动，就想站起身下楼拿点东西，她还没吃早饭，谁知卡秋雅再次做出意外举动。
一只手拉住她肩膀，很用力，艾丽娜回过头，卡秋雅还是没说话，朝另一边撇着脸，看不清表情。
“什么事？”
“再等等，我……有话要说。”
“……”
艾丽娜明白了，卡秋雅从小就很害羞，尤其对陌生人，现在的她与卡秋雅的关系，还称不上如胶似漆。
或许从来就没有过也说不定。
艾丽娜知道卡秋雅在酝酿情绪，她有种预感，可能在今天，两人之间将彻底有了结论。
…………
……
旅馆，艾丽娜的房间，卡秋雅回过头，脸色平静毫无波澜，将感情隐藏在深邃的瞳孔中，半晌才整理好语言，吞吐说道。
“我……我……”
“别紧张，慢慢说，你口吃的毛病不是已经改了吗？”
“我……我只想……只想帮帮你，为什么你要一直拒绝？”
“我没有拒绝。”
“姜茶……”
“什么？”
“姜茶，是热的。”
“……”
“很疼吗？”
“还行。”
“有困难可以说出来，我在北方，累了困了病了我可以照顾你。”
“……小问题，没事的。”
卡秋雅把头撇到一边，想说点什么，又闭上嘴巴，她再次看向艾丽娜，最终轻声开口道。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执着？”
“……”
“为什么当初离开北方？”
“……”
“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只是匆匆几句话？”
“……”
“大家待在一起开开心心不好吗？”
卡秋雅忍住怨愤，眼角却闪烁着泪光，她就是不明白，艾丽娜一定要丢下她，哪怕现在可以见面，宁愿住旅馆，都不肯去城主府。
以前的事，种类繁多，所有人都在努力，争取能摘到幸福的果实，可惜，艾丽娜没法回答，不同出身的人，不同经历的人，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对于开心的定义也不一样，她只能含糊回应道。
“……我知道了。”
卡秋雅擦掉眼泪，不吭声。
“……”
“卡秋雅，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些啥？”
“……”
“大家开开心心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芥蒂，那样的世界是美好的。”
“……”
“但它太奢侈了，几乎不会实现，你所看到的，只是你的经历，你看不到的地方，上演你的过去，如果选择性忽略那些阴暗角落，我们永远都在走错误的路。”
“……”
“我知道你听不懂，每个人的成长不同，所珍视的东西也不一样，早几年隐居森林村庄，你不是说过，想变得像我一样吗？很可惜，你做不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与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我也从没指望有人能理解，离开你，疏远你，只不过还你正常生活，并不是刻意抛弃。”
艾丽娜说完，将头埋下，用手掌撑住，其实她也不知是何时出现这种想法，或许在第一次见到逃难的妻子吃丈夫的胳膊，又或者救卡秋雅时见到被冰棺封住的小孩遗体，以及那些撑死自己的饥民。
她的眼里，苦难与死亡永远都不会停止，她的经历，让她忍不住伸出援手，她的道路，到处充满荆棘与陷阱。艾丽娜知道，孤独与阻碍一直挡在面前。
房间内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提起木篮推开房门，头也不回离开旅馆。
这样也好……
艾丽娜心想。
这样也好……
她躺回床，捂着肚子，从昨天晚上开始疼到现在，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每次出现状况，她其实挺害怕的，怎么也习惯不了，每次都会出血，每次检查时都让她担忧，正常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量，每次结束后，浑身上下仿佛虚脱，头晕目眩，就跟失血过多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样也好……或许在下一次，她可能醒不过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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