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仙儿扒了几口饭吃,满手满嘴都沾着饭粒,像饿了几天的流浪汉。
许恨心看着她怪异的举止,觉得她又要发疯了,看她吃了几口就再也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腕,递了一个勺子给她。
“不要用手抓。”
她边说边把勺子塞进她的掌心里,再合拢她的手指。
萧仙儿嘴边挂着米粒,目光呆滞地望着许恨心,手指不听使唤地僵直着。
许恨心没有办法让她握紧勺子,神情着急起来,一根一根去蜷她的手指。
“你要吃就好好吃,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她的口吻努力保持着平静,像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
但萧仙儿始终一言不发,既不配合,也不反抗,磨着人的性子。
许恨心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喘了口气,绕到对面坐下,把她的碗拿过来,舀了一勺米饭往她嘴边喂。
她也不说话,抿紧了嘴唇,把勺子抵在萧仙儿嘴边静静地等。
萧仙儿感觉到陶瓷的汤匙在嘴唇边剐蹭,她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恨心又在做什么。
许恨心见她不吃白米饭,又从被梁洛雪拍碎的盘子里,挑挑选选地夹了一筷子菜,盛进勺子里重新喂给她。
等了一阵,萧仙儿依然不吃。
“不想吃了就上去洗洗睡吧,我要收拾桌子了。”
她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说完便站起来收拾碗筷。
这些活本来是驿馆里的下人做的,他们也都听见了大堂里的动静,此刻躲在后院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吵得那么厉害。
许恨心烦躁地收拾着桌子,见萧仙儿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再催她一句,让她上楼去。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什么也不说,抱起满是油渍的碗碟走了。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匆忙又折返回来。
发现萧仙儿的视线落在桌上,她以为她在盯着那几块没有收拾的碎瓷片,疑神疑鬼地放下手里的碗碟,赶紧把那几块碎片捡了,这才重新抱起来朝后门走去。
萧仙儿看到她特意回来把碎瓷片捡走,低着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表情依然呆滞。
坐在大门口的沈郁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许恨心已经走出了后门,只有萧仙儿一个人在饭桌旁坐着。
沈郁斜坐在台阶上,侧身望着萧仙儿,而萧仙儿则手扶着板凳,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两人之间相隔数米,清冷的夕阳把沈郁的影子拉长,却因为过远的距离,触不到萧仙儿身下那一团黑影。
沈郁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进去和她说说话,可他却想不出能和她说些什么。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让他有一种不能轻易去惊扰的念头,好像只要轻轻碰一下,她就会爆炸一样。
要是她有点别的反应倒还好了,这样沉默寡言,无动于衷,反而叫沈郁不知所措。
“唉……”
他丧气地转过了头,撑着脑门叹气,在心里预想着该怎么才能让她原谅自己。
就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沈郁还没有抬头去看,便听见他的疑问:“沈大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
沈郁一看原来是师盛,醒了醒神,有气无力地道:“师将军…你刚从军营回来?”
师盛走到他面前,奇怪地左右看了看,嗯了一声,回道:“刚把士卒们安顿好,我过来想和大人说点事。”
“辛苦将军了,让你来回跑…”
沈郁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对他说道:“要不就在这说吧。”
师盛也往大堂里瞄了一眼,远远看见萧仙儿在一张桌子旁坐着,没见着其他人,便小声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沈郁难以启齿,表情为难地道:“一些家事,让你见笑了。”
“……”
师盛也不好多问,索性和他一起坐下,打算和他聊聊黎源山的战况和后续的安排。
“前两天收到你们在黎源山大胜的消息,我着实有些震惊,没想到你们真打赢了,还赢得那么快。”
师盛感慨了一番,看着沈郁问道:“这一仗厉泓沉的损失应该也很惨重吧。”
沈郁迟缓地点点头,面色凝重道:“具体的伤亡我还没问,但至少也死伤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的伤亡全歼敌方五万…”师盛低喃道,“这个战绩说出去恐怕也让人难以置信…先不说这场仗了,沈大人,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后面的打算。”
沈郁正要回话,听见大堂里传来动静,偏过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许恨心抱着一个木盆回来了,拿了张抹布,似乎是要擦桌子。
萧仙儿忽然站了起来,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朝楼梯走去了。
沈郁看到她一步步上了楼梯,又看了看低头擦着桌子的许恨心,缓缓转了回来,惆怅地握住自己的手。
师盛见他神色苦闷,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心想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大人若是有事的话,不如我明天再来找你。”
“没事,你说吧,别来来回回跑耽误你的时间。”
沈郁轻喘一声,把心思收回来。
师盛便赶快说道:“我前两天收到消息后,就让各城的守兵撤回鲤云了,后面我打算带兵驻扎到鲤云东边的陵平,不和他们住一块,我们就在那等皇上的旨意吧。”
“嗯…那你把黎源山的战况写信告诉给皇上了吗?”
“还没有,我想等你回来了解清楚再写,厉泓沉应该也会往望城发战报的。”
“皇上还在望城没走….”
沈郁低喃了一句,心想自己也该给皇上详细写一封信,说明一下来到鲤云以后了解到的情况,还有他对厉泓沉的看法。
如今大战已经基本结束了,不管厉泓沉是出于什么原因,游牧联军都已经受到重创,他也算为九州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皇上知道他们打赢了这一仗,又会怎么看待厉泓沉?
沈郁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借此一役握手言和,但他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师将军,这场仗打到现在,是不是就算是结束了,那三个游牧国家后面会怎么样呢?”
“也不能说就算结束了吧,他们应该会派使臣去和皇上谈停战事宜,等谈好了,皇上让我们撤回西州,那就算是打完了。”
“要是这三个国家也臣服了九州,西域疆土就会太平很久吧。”
“臣服可能不至于…但赔钱进贡肯定是少不了的,唉…我也说不好,只能等消息了,不过,眼下外敌已除,剩下的就看厉泓沉还有没有别的动作了。”
沈郁轻轻嗯了一声,凝神深思了片刻,转换话题道:“你们最近粮草情况怎么样,要是不够了,我去和厉总督协商一下,分配一些过来。”
“暂时先不用吧,这几天征了一些粮,再过几天望城也该送新的来了。”
师盛说完搓了搓膝盖,对沈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沈大人,我原来还觉得你跟着厉泓沉乱来,心里对你有些看法,如今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黎源山一战确实很关键,你也比我预想中果敢得多,是师某眼界狭隘了,还望大人勿怪。”
沈郁听完苦笑一声道:“师将军言重了,你当初的考虑是很合理的,我不过也是冒险一试罢了,还好我们打赢了,万一输了…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师盛看到他神色怅然,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大人怎么这般愁眉苦脸,打了胜仗就该高兴一点,而且你才打了两仗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上肯定还会重重的封赏你。”
他说着放低嗓音,在沈郁耳边小声道:“大人还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公主,又立下如此军功,我还没见过哪个驸马有你这样的成就…唉真是越说越叫人羡慕,你又何苦在这叹气。”
沈郁低头无聊地掰着自己的大拇指,刘海下的双眸满是忧郁,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师盛发现自己怎么说他都是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只觉得很无奈,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便清了清嗓子,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了…有事的话派个人到雁归山的营盘来找我吧。”
沈郁一听他准备走了,抬头说道:“你要不把你的人都带走吧,不用留这么多人了,有事我叫徐游去找你。”
“….也行,你不需要的话我就让他们撤了。”
“嗯,辛苦你了师将军。”
沈郁还是站了起来,拿着衣裳打算送送他。
两人往院门外走了几步,许恨心端着换了水的盆子进来,透过半开的大门远远望着沈郁。
门外的光线是暗青色的,她看着他站在院门口,和师将军交谈了几句,对方临走前又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他点了点头,师将军才从院门出去了。
可他还在门口站着,过了一会儿,在原地左右慢悠悠地徘徊,揪了几片墙角种的竹子的叶子。
许恨心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又马上收回视线,把水盆放下,生着气去拧盆里的帕子,然后拿出来一遍一遍地擦拭桌面。
沈郁一回头就看到大堂里模糊的身影,脚步顿了一下,心情低落地走回驿馆门口。
他站在台阶下面,耳边听着前后门的守兵离开的声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屋去。
许恨心还在那擦桌子,一看就知道是在生他的气。
他没想好进去和她说什么,而且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要是一会儿吵起来,又会叫人看笑话…
这倒是其次,刚刚梁洛雪那么大声地叫他滚,恐怕早就让这些士兵听去了。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许恨心又擦完了一遍桌子,端着水盆走了。
他晃了晃神,脚步往台阶上一迈,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坐下了。
连许恨心都不愿意理他了,这一次,是真的伤到她们的心了吧。
该怎么办….
他仰靠着门柱,望着暮气沉沉的天空,皱紧了眉头,一脸痛苦的神色。
冷冷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还没有干透的头发被吹出阵阵寒意。
今天晚上不会就要在这坐一晚吧…那又如何,还不都是自己该受的。
这么想着,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努力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其实….要是自己进去求求她们,也许她们是会原谅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愿意进这个门呢,不是不敢,实际上是不愿意,因为梁洛雪叫他滚了,他都滚出来了,还怎么回去。
归根到底还是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自尊心,他仍然指望着她们能给自己一个台阶。
哪怕打他一顿,骂他一顿,用各种方式惩罚他,怎样都好,也好过这样不搭理他。
不然他就要去主动认错,主动请求原谅,虽然好像听上去都是应该的,但他心里总觉得很别扭。
这时,他忽然又听见了许恨心的脚步声,难道她还要擦桌子吗?
他带着怀疑,悄悄偏头,用余光瞄了一眼。
许恨心果然又端了盆水出来,还在没完没了地擦那张已经相当干净的饭桌。
沈郁看着她和自己较劲的模样,心里一沉,不管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拿起外衣就走了进去。
许恨心瞥见他从外面进来了,有意无意地侧过身,捋起耳边垂落的头发,继续抹了两下抹布。
沈郁慢吞吞地走到她的身旁,低哑地叫了她一声:“许姐姐…”
许恨心手上动作一顿,又擦了几下桌子,才淡淡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沈郁垂着眼睫,语气低落地找个理由:“外面有点冷…”
许恨心听着他委屈巴巴的语气,把抹布丢进水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洗着,不轻不重地问:“你不是带着衣服呢吗,冷不知道穿衣服?”
“…..”沈郁无言以对,听着她洗抹布的声音,攥了攥手里的衣裳。
一阵沉默之后,沈郁闷闷地说了一句:“姐姐…我知道错了….”
许恨心听得心里咯噔一声,悄悄抿了抿唇,洗抹布的动作变得更慢了。
“你说什么呢,蚊子似的,我没听清。”
“….我…”
沈郁看了看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没听清楚,只好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我说…我知道错了…”
许恨心终于看了他一眼,把抹布拧干开始擦桌子。
经过他身边时,沈郁自觉地给她让开路,发现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擦着桌子,不搭理自己,沈郁既觉得沮丧又觉得难堪。
他也不再出声,就这么在一旁干站着。
许恨心看他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面前,心里又生起气来。
忽然不擦了,把抹布叠起来搭在盆子上,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你错在哪里了?”
沈郁有些头晕地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我不应该背着你们娶了萧宁….”
许恨心盯着他看了几眼,幽幽地问道:“你觉得应该让我们看着你娶她,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不是….”
沈郁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他又不愿意认为自己喜欢上萧宁是错的,只好一味地向她道歉:“对不起许姐姐…你生气的话就罚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做什么都行。”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受了罚,不管犯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许恨心冲他笑了笑,眼里带着无奈的怜悯。
沈郁和她对视着,不久又避了过去,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说话呀,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一定会原谅你的,不管你爱上多少人,和多少女人睡过觉,到最后我一定会原谅你,所以你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是不是,沈郎?”
许恨心说着捧住他的脸,深邃的瞳孔里泛着幽幽的光泽。
她的手很冰,有一股熟悉的药香气,也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像是在厨房忙活了很多年的主妇才会有的味道。
沈郁闻到这种气味,竟感到出奇的安心,眼神也不再逃避,向她望了过去。
他没有回话,却坦率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觉得到最后她一定会原谅自己,其他人可能不一定,但许恨心一定会原谅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爱他。
看到他点头,许恨心神情复杂地咬了咬唇,揉了揉他的脸,声音清冷地说:“我要你说出来,是不是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原谅你,一定会爱你?”
沈郁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跳加快,厚着脸皮说道:“….是…我就是这样想的,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都会原谅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疼我爱我,我没有担心过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早一点消气。”
听完这些话,许恨心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可在这份痛苦的尽头,却又有一丝只有她才能体会到的欢愉。
她颤栗湿润的睫毛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便是证据。
若是别人,她只会觉得这是哄骗她的手段,但这些话从沈郁口中说出来,她却有种培育已久的种子总算生根发芽了的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让她在感到痛苦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兴奋。
她便带着这样的兴奋,轻轻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让我消气呢?”
一边问一边将冰凉的左手伸到沈郁的衣领里,摸了摸他后颈上的蝴蝶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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