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萧仙儿说完这句话,轻轻落下足跟,视线从他紧绷的侧脸上,移到身前不远的门口。
梁洛雪刚刚出现在那里,露出疑惑的眼神,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氛。
“你们在聊什么,下楼吃饭了。”
和箫仙儿的对话突然被她打断,沈郁心里那块石头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悬得更高了。
就像砍头的铡刀砍到一半停了下来一样,让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很不好受。
“吃饭…吗?”
他看了萧仙儿一眼,心虚地问道。
萧仙儿还没回应他,脸上的笑容早就收了起来,梁洛雪却先对他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你们在磨蹭什么?沈郁….?”
“啊好,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沈郁试着拉了一下萧仙儿,她只停顿了一下,配合地跟着他走了,神色平淡,目光发散,显得有些呆滞。
她居然没有继续追问?这让沈郁觉得很意外,心情也更忐忑了。
等在门外的梁洛雪明显憋着很多问题想问,欲言又止的模样令沈郁备受煎熬。
还有去洗衣服的许姐姐,谁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衣柜里的嫁衣。
虽然他很想和她们好好待几天再坦白,毕竟分开了这么久,他也很思念她们…
但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说,比起等到被她们审问,不如自己主动交代。
好…等会吃完了饭就说吧,到时候天也快黑了,她们就是再生气,也不至于把自己赶出去睡大街吧。
沈郁深思了一番,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同样心绪杂乱的二人一起下了楼。
许恨心正在摆碗筷,看见他们,随口说了一句:“快来吃饭了,本来是午饭的,这都下午了。”
沈郁听她语气如此稀松平常,也没心思去猜她到底有没有看见嫁衣了,走过去坐下,萧仙儿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他的旁边。
“好了快吃吧。”
许恨心和梁洛雪挨着落座,捋了两下耳边的头发,对沈郁道:“你先尝尝味道如何,不行晚上换我给你做。”
“嗯….好。”
听到她这番再平常不过的关心,沈郁当真有种回了家的感觉,只是他此刻心里毛毛躁躁的,不能踏踏实实地感受她的心意。
许恨心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瞄了他一眼,隔着桌面伸出手,在他嘴边抹了一下。
“哪沾的毛毛。”
说着随手掸了掸,飘出去一根绒毛。
沈郁拿着筷子愣了一下,低下头闷不吭声地刨饭吃。
“咳嗯….”
气氛安静得诡异,他咽了一大口米饭,噎得轻咳了一声。
“你急什么…笨蛋,喝点汤。”
梁洛雪盛了一碗清汤给他,知道他心里藏着事,也不打算拆穿他,想和他好好吃一顿饭。
“你别说他了,在外面打仗那么辛苦,饭也吃不上,走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饿坏了。”
许恨心露出心疼的神情,给沈郁夹菜,软声细语地说:“多吃点菜,明天我再给你炖点药膳补补,看把你饿的,又瘦了,军营里是不是没东西吃?”
“….有,有吃的…有饼什么的…”
沈郁吞吞吐吐地回着话,总觉得许恨心的语气有些阴阳怪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心虚了,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许恨心也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问他打仗的事,聊了没几句就不说了,让他专心吃饭。
梁洛雪也不怎么讲话,萧仙儿更是全程一个字也没说,饭桌安静得只有动筷子的声音。
本该很温馨的第一顿饭,吃得像是最后一顿。
虽然花的时间有些久,但这顿饭无论如何也吃完了。
沈郁把碗里的米饭吃得一粒不剩,咽完最后一口菜,缓缓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沉沉地吸了口气,决定向她们坦白。
“我…我有点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坐在对面的梁洛雪和许恨心都停下动作,一起看了过来。
萧仙儿也放下了碗筷,还剩了一大半的饭没动。
“…你们还是先吃吧,吃完再说。”
“你说吧,什么事,我们也快吃完了。”
梁洛雪估计他要说些不得了的事情了,没滋没味地嚼了两口,也把碗筷放下了。
只有许恨心还在端着碗喝汤,眼神扫扫沈郁,对着汤碗轻轻地吹一口气,神态淡定又从容。
“这个事是这样的,我从头讲起吧…”
沈郁想要是先告诉她们结尾,她们估计是没心情听前因后果了。
梁洛雪的表情已经变得很严肃,十分专注地听着。
“我到望城的那个晚上,遇到了箫宁,但她却装作不认识我,样貌也变了,她以前是只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右眼是蓝的,但那天晚上,我看到她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猫眼。”
沈郁一字一句地述说着,回忆起数月前的画面,再想想现在,他便感到一股巨大的落差和惆怅。
“她为什么会去望城?”梁洛雪疑惑道。
沈郁神色低沉地说道:“她哥虞安,拆风静,还有洛朝夕,都被处刑了,厉泓沉,也就是鲤云的总督,把他们的尸身送到了望城,应该是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萧宁是去把他哥的遗体带回去安葬的。”
“….他们三个…都死了…?”
梁洛雪面露惊色,想起虞安的模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既有恨意也有同情,更多的是觉得悲哀。
许恨心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放下了汤碗,语速缓慢地说:“虞安死了,萧宁心里应该很悲痛吧…”
“唉…他害死了小高,又刺杀皇兄,还合伙害沈郁在衙门受了那么大的罪,这些事加起来,我只觉得他死有余辜,可他偏偏又是萧宁的亲哥…”
梁洛雪表情纠结地说着,顿了顿,看向沈郁道:“不说虞安了,萧宁后来怎么样了,你到了鲤云,应该和她见过面吧?”
“见过…”沈郁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萧宁的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希望你们能慢慢听我说完。”
“好,你说吧。”
梁洛雪和许恨心都认真地看着他,萧仙儿却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面前的碗,在心里默默地数米粒的个数。
一…二…三…
这时,沈郁沉重地说道:“你们还记得萧宁的眼睛吧,我刚刚说她两只都变成了猫眼,我原来以为那只是一种特殊的症状,但其实….萧宁的家族是妖族。”
“是什么…?”
“…妖族,妖怪,他们家的祖先是猫妖。”
“……”
梁洛雪和许恨心都露出费解的表情。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开始编故事了?”
“我没编故事,”沈郁叹口气道,“这是有点难理解,我一开始也很难接受,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洛雪皱着眉看了看沈郁,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萧仙儿,想起在花田县的那个晚上,江止雨告诉他们的那些事,半真半假的,她到现在也觉得很不真实。
许恨心看到沈郁苦恼的表情,关心道:“就当萧宁是妖族吧,然后呢,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什么叫就当她是,她如果真是什么妖怪,那也…那也太奇怪了,她以前看着也不像啊。”梁洛雪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又没有见过真正的妖,怎么知道像不像,况且像晴王爷和萧弥前辈那样活了那么久的人都有,这世上有妖怪也不稀奇了,说起这个,我想起以前娘和我提起过的一种蛊。”
许恨心忽然神秘地说道:“你们见过我之前用的噬骨蝶吧…唔你们好像没见过,那是我母亲养的最危险的一种蛊,能够啃食人的骨肉,不过噬骨蝶并非母亲所培育,而是代代相传传下来的,除了噬骨蝶以外,还有一种叫做噬魂蝶的东西,母亲告诉我她也只是听闻过,并没有真的见过,而且那应该不是一种蛊,若是这世上当真有妖怪存在,说不准那便是一种妖呢,呵呵….”
她说完露出一种很喜悦的笑声,阴森森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越扯越远了,还有不要这样笑…!”
“怎么了嘛,天不怕地不怕的梁洛雪,怎么还怕起妖怪来了?”
“谁跟你说我怕妖怪?”
沈郁听着她们斗嘴,只觉得许恨心的喜好也真是奇特。
“我不和你扯来扯去的了,”梁洛雪性急地转向沈郁道,“萧宁是妖族的人,然后又怎么样了,你接着说吧。”
沈郁一听又绕回他这来了,便整理心情继续说道:“萧宁原来还不是完全的妖,应该说她和我们没有区别,都是普通的人,她之所以有了两只猫眼,变成了完全的妖怪,是因为…她的父亲叫她杀了她哥,通过杀害至亲的极端方式,刺激她觉醒妖的能力,她父亲那天接她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让她亲手杀了虞安。”
沈郁话音落下,大堂里一片寂静。
他望向二人的眼神也变得深邃沉静,紧锁的眉心里隐忍着难言的苦楚,一提起这件事,他就觉得万分无奈和遗憾。
他这副表情让本就震惊的二人更觉得沉重。
萧仙儿似乎也受到了触动,脑子里的声音停在了某一个数字,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沈郁。
“萧宁居然遇到了这种事…难怪,她父亲明明那么厉害,怎么会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真是太残忍了…”
梁洛雪不敢细想,后背感到一阵恶寒。
“那萧宁现在在哪呢?今天也没看见她和古姑娘在一起。”许恨心着急地问道。
“她去妖界了,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有照顾好她,也没有好好开导过她,她做下了一些很严重的错事,杀了很多人,作为惩罚,她被晴王带回妖界去了。”
“…什么…”
两人听得云里雾里,一个接一个疑惑纠成一团,越来越理不清了。
说到这里的沈郁也不愿再去回忆,不想把还没有愈合的伤疤揭开,即便身旁是他最亲的三个人,他也没有勇气将这道伤口展示给她们看。
她们多半是不能理解的,对她们来说,他对萧宁产生的情愫无疑是一种背叛。
而且越是强调萧宁经历的悲惨,越会让他的感情显得不够纯粹。
他到底是因为同情萧宁才爱上了她,还是因为爱她而产生了同情心,前因后果他已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一想起她心就会痛,想到与她分隔两界,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胸口就痛不可挡。
他也不想把那三天和她度过的时光分享给其他人,那是属于他们的秘密,是用来熬过未来几年无法见面的珍贵记忆。
他很清楚自己爱着萧宁,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们,所以他也不想再做过多解释了。
不管她们要发多大的脾气,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他都只能全部承担下来,不该有任何一句怨言。
思及此,他在膝盖上握起拳头,吸了口气放松绷紧的肩膀,对三人坦白道:“我之所以提起萧宁,是因为…在她去往妖界前,我娶了她,我想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件事。”
清晰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听到那个“娶”字,梁洛雪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姿势和表情全都一瞬间僵住了。
许恨心的瞳孔应声放大,莹润的嘴唇一下抿紧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淡然的影子。
而萧仙儿却是鬼使神差地勾起了唇角,低着头露出一抹苍白的浅笑,眼睛里蒙着一层阴影,没有了一点光泽。
“果然,那件嫁衣不是给我准备的,难怪那么不合身,哈哈…哥哥怎么会连我穿多大的衣服都不记得呢,哈哈…”
她的笑声又干又涩,听在沈郁耳朵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随你们处置,要打要骂都是我该受的….”
他说出这些话时,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恐惧也没有减轻多少。
谁都不再说话,空气安静得吓人。
外面天色逐渐向晚,最后一束冬日的余晖打在沈郁的身上,让他的侧脸蒙上一层冷白的光亮,而另外三人,却全都身处于阴暗之中。
许久之后,梁洛雪先开了口。
“你说的娶了她,是什么意思?”
她的口吻听上去很冷静,像是在求证这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沈郁又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拳头,用以排解压力,回答:“就是…和她成了亲的意思。”
“在哪?什么时候?”
“….在临瑶县,前段时间,打仗的时候。”
他每回答一句,梁洛雪的眼眶就更红一分。
“你和她睡过觉了吗?”
“……”
“…为什么?为什么要娶她?”梁洛雪声音低哑地问道,不解地望着沈郁。
沈郁没有说话,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娶她呢,因为什么原因一定要娶?是她逼你的吗?还是你不娶她她就会死?是谁叫你们成亲的?是她爹叫你们成亲的吗?不娶她你会死吗?是不是有人逼你这样做的?”
梁洛雪的重重逼问一遍遍击打着沈郁的神经,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
许恨心已不忍再听,偏过了脑袋,桌上凉了的汤碗倒映着她充满痛苦的脸,轻晃的波纹就像在她眼里添上了泪光,虽然实际上她的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漆黑的一片。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沈郁,你回答我呀,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非要娶萧宁,因为她哥死了,因为她是妖怪,还是因为她太惨了,太可怜了?你告诉我,你连和我的喜酒都没有办完,究竟凭什么先娶了她?!你回答我啊沈郁!!”
砰的一声巨响,她一掌震碎了桌上的碗碟,溅射出去的碎片从沈郁的眼前擦过,切断了几根他的发丝。
梁洛雪双目猩红,左手手掌按在桌上,死死盯着沈郁的脸。
沈郁神色凝重,俊眉紧蹙,看着她说:“因为我喜欢上了她。”
一句简单的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三人的心湖里,有的激起千层的浪花,有的沉入万丈的深渊,而有的却像树叶飘过,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梁洛雪听到回答的瞬间,手掌下意识就要对着他的脸扇过去,可在那一刹那,和他的眼睛对视的刹那,她的心脏却猛地一抽,这一巴掌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她别过了脸,缓缓捏紧手指,红着眼圈,低低地说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一出,沈郁的睫毛微微一颤,抿了一下唇角,不知所措。
“我叫你滚,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她哑着嗓子喊出这些话,眼泪一汩汩地往下掉。
沈郁被她骂得脑子发懵,僵硬地坐了一会儿,用涣散的眼神瞥见许恨心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脸上满是痛心之色。
身旁的萧仙儿依然呆呆地坐着,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摇晃着双腿。
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该怎么平息梁洛雪的怒火,怎么安抚许恨心的伤心,怎么….该怎么办…
耳边只有那一声声充满怒气的“滚”字,扑打在他的脸上,刺激着他的自尊心。
也许…分开一段时间是对的,让她们平静一下,现在自己说什么她们也听不进去。
这么想着,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脑袋昏沉地站了起来,拿起搭在板凳上的外衣,神魂颠倒地朝门外走去。
看着他站起身径直离开,肩上像挂着千斤坠一样沉重,梁洛雪呼呼地喘着气,迷蒙的双眼盯着他的后背,灼热的视线像要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
等到沈郁真的走到了大门口,停顿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却没有完全转过来,梁洛雪和许恨心的眼神又紧跟着他而去。
沈郁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下了台阶之后哪也没去,只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把衣服随手搭在大腿上,落寞的背影像是在叹气。
看到他就在外面坐着,没多久,梁洛雪又蹭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上了楼,把楼梯踏出不小的动静。
许恨心仍然在板凳上坐着,远远地望着沈郁,她的心很乱,什么也不想思考,连生气都觉得累。
“哈哈….哈哈哈….”
轻轻细细的笑声从萧仙儿口中飘出来,但她的嘴巴却并没有怎么张开,反而像是哼歌一样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她一边哼笑一边摇晃着小腿,接着用手拈起米饭,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喂。
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神,像是一只被人操纵的木偶,做着令人迷惑不解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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