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斗筼自幼就在爻宗当中修行,是某位已经陨落的长老的遗孤,于是爻宗众人自愿承担起了照顾他的任务,不遗余力地向张斗筼展示着自己的善意。
他是个不幸而又幸福的孩子,爻宗的温馨给了他本应缺失的归属感,所以在他心里,爻宗的占比超越了每个人每件事物,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重要。
如果是这时候的张斗筼听见卫风的要求,无论两者修为怎样的天差地别,哪怕需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与其争斗吧?
可世上没有如果,张斗筼也不是那时候的张斗筼了。
最坚定是人心,最善变同样是人心,可怕的或许从不是面对生死时候的抉择,而是经历对一个人的改变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
爻宗依旧在张斗筼的心里挂在高高的地方,只不过如今却有了另一个能够与爻宗并驾齐驱的存在,那便是对于突破结丹的执念。
还记得筑基那天,张斗筼高兴地在爻宗的各个山头间奔走相告,向照顾自己的叔婶们分享突破成功的喜悦。
十年筑基,这是了不得的成绩。
张斗筼一跃成为爻宗的第一天才。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张斗筼并未因为自身的天赋以及众人的吹捧而生出跋扈之气,反而愈加谦逊,人们无法想象这位外表平凡至极的男子竟会是资质之高足以震动爻宗的天骄。
但他仍有作为爻宗大师兄的骄傲,能力与责任总是成正比,在张斗筼眼中,爻宗的威严不允许别人侵犯,他也将永远冲在守护爻宗的第一线上。
这是无比光明的未来,按照原本的发展下去张斗筼很可能成为下一个护山左右长老,直到他倒在筑基巅峰到结丹之间的鸿沟上。
还是连续三次。
时至今日爻宗中仍有人没有放弃他,满怀期待地想看到张斗筼能够鲤鱼跃龙门,而张斗筼表面上颓废,实则内心里期待成功的念头比谁都强烈。
张斗筼十年筑基,三十年筑基巅峰,然后停留在此两百余年,其中滋味无人能体会。
“关于你的突破成结丹。”
张斗筼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少年模样的神秘强者嘴唇微动,风轻云淡地说出让他震惊的话,好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样。
他问少年为什么,少年说他要杀人,但天道限制,少年需要给天道一个理由。
杀何人?
爻宗之人。
张斗筼的眼里满是复杂。
所以说人心最为难懂,少年摸透了张斗筼内心里那个相持不下的天平,这一刻,后者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爻宗和结丹,他要怎么选?
“放心吧,我会从你尸体上踏过去的。”少年的笑容很温和。
真是善解人意啊!张斗筼心中感叹一声,而后向少年鞠了一躬,道:“请你助我突破结丹,然后……我誓死保卫爻宗。”
闻言,一袭白袍的少年闪身到张斗筼面前,澎湃的灵力向体外扩散开,贫瘠的地域瞬间变成了底蕴丰厚的宝地。
“原来是元婴啊!”
张斗筼轻声道,感叹不愧是天外之人,这般年轻已然修至元婴。而他自己呢,以筑基期修为度过了百余年,模样早就是年纪颇大的汉子了。
人比人,气死人。张斗筼无奈地摇摇头,随后闭上眼睛,因为少年即将开始灵力灌输。
倒有些拔苗助长的味道了,但多年的停滞使得张斗筼的底蕴积累稳固得不像话,就算这样一直突破到结丹中期甚至后期,都不会出现一丁点的影响。
“丹田正常,口鼻心几个穴位也正常……基本上是百分百的几率了,居然还能失败,不知道该说你的运气好还是坏呢。”少年一边朝张斗筼灌输着灵力,一边调笑道。
“前辈。”张斗筼唤道。
尽管仙龄方面张斗筼毫无疑问年长一些,但仙途讲究达者为先,这声前辈叫的并不冤。
“其实从第一次开始,我的准备都很充分,可每次在最后一步时都出了差错。”
“最后一步?灵力凝聚成丹的时候?”少年问。
“是的,”张斗筼迟疑了片刻,道:“我怀疑有人对我动了手脚,如果真是这样,还请前辈为我解决麻烦。”
“这话你不对你们宗主老祖说,跟我这么个外人说?”
“很早就说过了,但不管宗主还是老祖,都和我保证没有任何问题。”张斗筼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扭曲。
“哦!”少年恍然大悟,道:“你怀疑爻宗的宗主和老祖……”
“前辈!”忽然一声炸响,张斗筼大声打断道:“我没有!”
少年无奈地摆摆手,心说还真是爻宗忠诚的一条狗呢,然后道:“至于有没有,就看这次突破的结果吧。”
为了验证张斗筼的说法,少年索性夺过了张斗筼对自身灵力的控制权,开始引入自己的神识,在整合灵力的同时也在细细探测着其中的异常。
张斗筼对此随意的很,首先身为元婴期的少年在灵力操控上肯定胜于他,另外也不必担心少年陷害他……笑话,张斗筼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连让少年陷害的资格都没有。
画面一转,已是在张斗筼的丹田之中,少年跑到了这里,然后野蛮地将张斗筼的神识统统驱逐了出去。
在完全接管到这里之后,少年才深吸口气,暗自开启万象种的一众法则,谨慎地探查起来。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些,只因在进入张斗筼丹田中的时候,他竟然莫名生了股危险的念头,仿佛那里存在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怕到令卫风都必须要慎重对待。
看来这三重天,还没有他想的那般不堪。
心中提防,手上开始熟练地控制灵力流淌过张斗筼周身的诸多穴位,它们早被打通,卫风只需让它们平稳经过即可。
属实太简单,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完成这种事情,卫风也不禁怀疑是有人暗中对张斗筼动了手脚,不然怎么可能会以这种堪称完美的状态突破失败呢?
一切都在安稳地进行着,灵力从丹田中引导出后经过了全身,最后再拥挤在丹田周边,接下来卫风要做的,就是将它们糅合成初期的雏形,而后中期拟气,后期形意,巅峰便是金丹。
每一段都有该做的事,因此称之为结丹期。
“前辈,就是这。”张斗筼出声提醒。
卫风没作反应,他始终无法确定那股莫名其妙的危险之意来自于哪里,眼下只剩最后一步就能结丹,同时这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卫风可不想发生什么意外。
“我开始了!”卫风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无法探知,便打算守株待兔,万象种可谓是万技克星,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被催动后的片刻不到,灵力就像煮开一样沸腾了起来,卫风按捺住狂暴的灵力,开始引导其朝丹田中心凝聚出来。
结果异变,这时候出现了。
即使在张斗筼早就提醒,卫风万般小心的情况下,都无法阻止异变的出现。
那是柄陌生的剑,张斗筼首次发现到自己体内竟有这种存在,投起目光的第一眼就让他的灵魂产生了动摇,随后痛苦地躬起身不住地呕吐着。
张斗筼受到了警告,神秘之剑似乎在说,他还没有资格去直视它。
卫风也有不小的反应,但不至于像张斗筼那样不堪,少年挺立起骄傲的脊梁,周围灵力聚成剑形闪刺向神秘之剑。
下一秒神秘之剑就被打散,化为万道灵光后消散在天地间,卫风神色肃然却丝毫不改,这趟重归三重天之行,总算有了出乎意料的地方。
这道寄存在张斗筼体内的剑意,和如今的卫风一样属于三重天的天外。
另外,卫风淡淡地松开木愣的大汉,退后熟步,先行道:“布局之人在修为上要胜过我,我解决不了……”
他和张斗筼非亲非故,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交易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卫风到底是有责任心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解释。
因为张斗筼的第四次突破,失败了。
在狂暴灵力即将开始凝聚的那一刻,神秘之剑不合时宜地出现,只一剑,就斩断了他众多的念想。
天道未有反应,第五次突破机缘最终只存在于荒谬的幻想之中,张斗筼无力地跪倒在地,面如土色。
他一辈子都是筑基了。
氛围陷入了沉默的漩涡,大汉无言地躺在地面上,浑然不顾被吹上身的泥沙。卫风则待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原地盘坐,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那剑意,你熟悉么?”卫风出声。
张斗筼僵硬地点点头。
“是你爻宗之人?”
张斗筼停滞了一瞬,然后点点头。
好些时间流逝而过,卫风起身,他感觉到了又一支爻宗的队伍前来,他需要继续扮猪吃老虎了。
张斗筼也是起身,木然地从储物灵宝取出一柄短刃,挺立在不远处,直指卫风。
“你还要站在爻宗这边么?”卫风语气稍显冷漠。
“前辈,您的修为是我此生无望的地步,但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张斗筼笑得凄然,声音几近疯癫地吼道:“我父母自我出生不久便就去世,是整个爻宗抚养了我,他们给了我家的感觉,他们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喜欢爻宗里的每一人一草一木。”
“前辈,爻宗并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它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张斗筼的声音出现了哽咽,那刻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作为爱哭鬼的他。
“前辈,我知道您和花蝶宗有些联系,对我们很是怨恨,但对他们下手也并非我们所愿,一切都是在老祖的逼迫之下,为登天大业开路。”
“我们是爻宗的弟子,我们没有选择。”
“你们终究做错了事。”卫风平静地道。
张斗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的同时声泪俱下,滑稽的场面却映衬着男人的背影无比凄凉。
“所以说前辈你还年轻的很,这世间哪有什么对错而言?花蝶宗如今在天底下已经被宣传成了邪修宗门,舆论是超越所有力量的存在,所以人们的心里对于爻宗灭了花蝶宗是对的评价。”
“正如前辈你大可杀了我们,然后宣布是我们先动的手,还挑衅前辈您。元婴期的您是天底下顶尖的存在,世人敬您,您的话自然会被听进去,于是杀了我们也就成了对的事。”
“本就没有对错论,强大就是对,弱小便是错。”
“你只是要和我讲这些大道理么?”卫风的言语在此时显得多少有些干巴。
“斗筼之言只是想说,一切缘由只出在高处的少数之人身上,请前辈明鉴。”张斗筼深呼一口气,忽然壮高气势,阔声吼道:“爻宗弟子何在?”
他也感受到爻宗的来人。
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尚且留有余威,新的队伍感应到了张斗筼的号召,迅速赶来,整齐地落到其身后戒备地盯着卫风。
“我说过我会誓死守护爻宗的。”张斗筼露出略微恐怖的笑容,再次大声道:“此人乃花蝶宗残党,爻宗世世代代与花蝶宗至死方休!”
“壮我爻宗登天大业!”
若要让卫风动手,张斗筼就必须为其扣上一顶帽子。
他们必须作为因,才能让卫风以果的身份动手。
……
幻境崩塌,卫风依然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最后一幕他将剑插入了张斗筼的胸膛,男子到死都在喊着“壮我爻宗”。
这个可笑的家伙,幼稚到将生命都献给了宗门。
可笑……么?
卫风歪过头,脑海中回想着张斗筼说他年轻,不懂。
“然后呢?”
是柳子衿的声音,她现身在卫风旁边,卫风忽然有些委屈,往少女怀中钻了钻。
“然后我就回了一重天,不想继续待下去了,那家伙的话,让我心烦了好久。”
“小坏蛋,这有什么心烦的?”柳子衿温柔地抱起稚气的男孩,道:“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只要心里找到重要的人就好了呀!就像你对于我,就算你最终成了邪修这种大逆不道的存在,你还是我的小坏蛋呀。”
“你这是在咒我么?”卫风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被柳子衿的搞怪破坏了些许。
“人家怕你想不开啦?”柳子衿撒娇。
“早就想开了,只是这起源幻境中会模拟人当时的心境,我那时确实幼稚,被那家伙说得回不了口。”
“现在就能回嘴了?”柳子衿挑挑眉,道。
“当然了!我何必去管什么对错论呢?他爻宗行事如何我不管,是善是恶我也不管,只要别妨碍到我便可。就好比你说的,我只在乎那些对我重要的人,能守护好他们,就够了。”
“那我是你重要的人么?”
“你说呢?”卫风在柳子衿怀里轻轻蹭了蹭,寻了处舒服的姿势。
“当然是的。”
闻言,柳子衿俏脸上露出得逞的邪笑,正要骄傲地扬起雪白的脖颈,结果发现卫风已然熟睡了过去。
运用起源幻境,对他的消耗确实太大了。
还是在轻烟细雨的湖畔边上,柳子衿解除了梦魇法则,空间再度流动起来,头顶处垂下了条条杨柳枝条,在随着微风舞蹈。
湖面上乘船的游客们好奇地看到了翠绿草地上的一幕,有位绝美的女子怀中抱着熟睡的男孩,不远处有一道石雕般的男子身影。
于志山肉身尚在,意识则堕入到起源幻境当中,陷入了不复轮回。
某种意义上,他已经陨落了。
柳子衿没心思去照看于志山或者是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她低头仔细打量着卫风稚嫩的小脸,越看越像前世中少年的模样,少女心中顿时仿佛有小鹿乱蹦,脸颊处不由得微热。
她偷偷在卫风的脸上亲了一口。
“辛苦了,小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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