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想起了那天的雨，和多年前离开时的一样寒冷刺骨，即便坐在暖和的客栈里，少年也不由得缩紧了衣袄。
将手伸出窗外，想象着有冷冽的寒风在他手掌心上舞蹈，直到雨滴穿过了手掌，才反应过来这是幻境。
场景忽然变化，客栈随风散成黄沙，稍后重新组合，成了在繁茂林间的一处嶙峋山地，卫风踩在上面，山石坚硬。
“这就是三重天的节点么？”
柳子衿的声音无形中响起，卫风站立在山地上，微微点头。
“我当时站在这里，拿出分别时云笙笙塞给我的笛子，然后吹了首不怎么好听的曲子。笛子是花蝶宗的灵器，爻宗不愧是嗅觉灵敏的狗，很快就发现到了我的存在。”
卫风平淡地讲述着前世里的经历，好像故事里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一样，柳子衿坐在湖畔边的草地上，能想象到当时少年重归后的场面。
柳子衿记得卫风来找自己“请假”下落三重天的事情，那时少年才刚刚突破元婴不久，柳子衿提议她可以陪着卫风一同前去，然后被卫风果断拒绝。
这是他的心结，不宜让柳子衿掺入其中，何况爻宗的那几个元婴强者卫风根本不放在心上，三重天的元婴质量在他眼里属实低劣了些。
少年基本无敌于三重天。
那一次分别时间并不长，没过多久卫风就回了剑墟谷，柳子衿十年之期后出关，发现昔日里喜爱玩闹打趣的少年沉稳了许多，竟然还饮起了酒。
他本是不爱饮酒的，却开始拉着好酒的柳子衿坐下，熟练地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心里十分好奇卫风的变化缘由，可柳子衿终究是没有张口，把疑问都藏进了肚子里。
她已经没有闲心去担忧别人的问题了，即便这个人是柳子衿亏欠很多的卫风，柳子衿审视自身，俏脸上涌现出带有嘲弄的苦笑，聊完天后两人道别，柳子衿又回到了闭关的地方。
“那时你忙于修炼，时间紧促，我不便说这事惹的你烦忧，平日里也积存了好些话，想要等你渡了劫后再细细地一同慢慢说着，结果你这屑女人骗了我。”
卫风扭头和柳子衿对视，言语间是打趣的意思。
“那这次，我想听你好好地和我说一说。”柳子衿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道。
“……不必这么装着温柔，我更喜欢平时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柳子衿无言地伸手掐住了卫风腰肢上的软肉，道：“要不是怕惊扰到你对起源法则的掌控，你猜我会用多大力气？”
“我错了。”
“就这些？”
“我错了，老婆。”
“油嘴滑舌，这次就放过你了！”柳子衿脸红着撒开手，乖巧地坐到一旁，整个过程可谓将傲娇演绎得淋漓尽致。
卫风松了口气，而后继续操纵起源法则，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临界点即将到来，这表明起源法则维持不了太久，他需要快些结束眼下的动作了。
“那时的你，对爻宗应该是有敌意的吧？”
“有，而且很大。”卫风诚实地点点头。
说起来倒也觉得好笑，卫风当初重回三重天的时候，少年的心性不改，又想起曾经翻过的热血爽文话本，里面各种例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等的字眼，感觉跟自己蛮相配的。
毕竟他可是以炼气期的修为狼狈地逃走，最后以天地间最顶尖的元婴期强者身份归来，标准的爽文套路。
卫风顿时觉得心中有股豪迈之气，想要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感觉太过羞耻不忍出口。
“我故意只以筑基巅峰的修为示人，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卫风坏笑地说道，年少气盛，既然决定回归自然是要掀起一番动静的，那样的话就得一步步规划着来，不然太早让爻宗的宗主和老祖一齐出马，那就显得无聊了。
柳子衿撇撇嘴，对卫风扮猪吃老虎的恶趣味感到非常鄙视。
卫风不管她，接着说道：“时隔多年，爻宗显然也对花蝶宗的事不怎么在乎了，只派来了一支无结丹全是筑基期的队伍前来查看，我当时就站在这里等待他们。”
幻境中少年站在山地上，闲来无趣地踢飞几块石子。
“哪怕不去刻意动用真实修为，光是筑基期巅峰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卫风不无骄傲地吹嘘道，他只有在柳子衿面前才会露出这种稍微有些幼稚的一面。
“那支队伍无法抵挡我的攻势，于是传了不敌的消息回去，于是叫来了第二支队伍，这支新的队伍当中出现了结丹修士。”
“你又将隐藏的修为调高了结丹期？”柳子衿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哪儿能啊？我有那么无耻么？”卫风直接回绝道，无视柳子衿毫不遮掩的鄙视目光，依旧坦然自若地道：“那些家伙对道韵和灵力的领悟都极为粗浅，或许到了结丹期在手段上都有各自的玄妙之处吧，但以筑基巅峰的修为面对也确实足够了。”
“总之那些家伙都被我干倒，交手的时候我还故意让着他们，使他们觉得有能赢了我的希望。”卫风实诚，将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柳子衿听得直翻白眼，她自然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卫风是有多么的干劲十足，即便他真就傻得冒泡去学爽文话本里的男主那样，做出登上爻宗大喊“我回来了”这种事，柳子衿都丝毫不觉意外，因为他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卫风。
可卫风到底都没有那么做，反而是很快就回到了剑墟谷，柳子衿真正在意的是之后所发生的事，她有预感，自己期待的东西即将到来。
“后来我遇到了张斗筼，他是第二支队伍里的人，也是唯一让我觉得有趣的人。”卫风嘴角略微勾起。
“因为他突破失败了很多次么？”
“这么说人家不好吧……不过也差不多，”卫风接着道：“初见时两支队伍联手一同围攻我，结丹在前筑基在后，只有张斗筼躲在暗处不在调配里。我其实早就观测到了他，却没怎么在意，毕竟每个地方都不缺那些喜欢故作神秘的家伙。”
“我有条不紊地和他们交手着，我之前从没下过杀手，就是想等到我登上爻宗后，爻宗那群人发现不久前并不怎么重视的家伙已经发展成不可对敌的存在，届时他们的懊悔将会是我看到的最有趣的东西。”
“你好变态哦！”柳子衿不由自主地道，然后说：“我好喜欢！”
“我很快就击退了众人，他们太过于弱小，我逐渐放松了警惕，结果张斗筼跳了出来，操着一柄短刃刺向我的脖颈。就算我不躲，他也绝对伤不了我分毫，但为了演好戏，我还是出手拦住。”
卫风忽然笑了，道：“真正交手后我才发现这家伙的灵力储备竟然出乎意料地深厚，我不敢相信这等人杰会出现在灵力贫瘠的三重天，即便是我在筑基巅峰的时候都未有像他这般底蕴的灵力。”
“我问他，为何迟迟不作突破结丹，然后用万象种去探究其身上的因果，才知道他已经连续失败了三次。张斗筼也被我的问话吓了一跳，他的短刃下意识偏移了几公分，穿过层层防御最后落在了我的侧脸上。”
“不偏移的话，他的目标会是你的眼睛？”柳子衿语气飘渺，不知是疑问还是肯定。
卫风点点头，道：“他是唯一能破我防御并攻击到我的人，我突然起了别样的心思，我将其他人轰散开，然后卷起张斗筼寻了个隐蔽之处。”
卫风久违地沉默起来，手上操纵的速度渐渐加快，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于志山，作为幻境载体的他身形已然开始了缓慢的消散，天道压力将至，卫风需要加速进程了。
柳子衿也明白眼下的状况，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转而重新投入到幻境的画面上，看着彼时的卫风带着惊慌失措的张斗筼在空中飞速穿梭。
“你根本不是筑基。”
映入眼帘便是张斗筼冷静地身影，卫风懒得去问“你怎么不怕我”这样的问题，片刻后落地就将张斗筼丢了出去，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地上狼狈地打着滚。
“我确实不是筑基，我是元婴，你信么？”
“我信。”
“呃……有点不按常理出牌了昂，”卫风看着眼前的男子无奈道。
“刚刚我感受到了被扫描的波动，这和被宗主老祖盯着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张斗筼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所以你就信我是元婴了？”
“……”
“不要不说话呀，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
“关于你的突破成结丹。”
张斗筼眼神顿时一凝，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颇为俊朗的少年修士，眸子由于震撼在不停地颤抖着。
“怎么说？”他终于问道。
“我来自三重天之外……这么说或许有些诡异，但确实如此。”其实卫风觉得自己应该是三重天之人，但他身上的规则早已随着登天而改变，只好道：“我需要给天道一个杀人的理由。”
“对爻宗？”张斗筼再问。
“放心好了，我会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的。”
张斗筼看着少年的脸庞，神情从谨慎变成惊讶，再到微怒、迷茫，最后挂在脸上的是一抹解脱。
“好……你助我突破结丹，然后我誓死保卫爻宗。”
“成交。”
卫风轻松一笑，眼里闪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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