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柔跟在龙嘉艺后边，进了ICU里，只见里边躺了三个被烧得一身黑炭的伤者，另外的床上，那些浑身红黑混杂的伤者扭曲地吼叫，从他们喉咙里涌出来的全是鲜红的血，因为外用药物真的很疼，而他们伤得很严重，不仅是外表，身体里边的脏器受到的伤害也不弱。
像是地狱。
医护人员与医疗器械正在拼了老命工作，消毒水的味道和烧伤的焦味与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恶心。
程思柔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惨状。
这些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大小姐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善良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这些伤员很可怜。
当年叙利亚被轰炸的平民惨状和这也差不多了。
那种无力感和面前的惨状重重轰击着程思柔脆弱的心灵，她第一次觉得这么难过。
“看了让人难过，对吧。”龙嘉艺的声音毫无起伏，“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程思柔伸出手来，她面前躺着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半边身子已经被烧焦了，但是他还是很坚强地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对着程思柔笑了笑。
程思柔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坚强的小孩，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摸他，如果因为这样导致伤口感染的话小孩会死的几率更大。
他才几岁啊……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呢……
“大姐姐你好漂亮啊，”小孩看着程思柔，声音很轻，“你是医生吗？”
程思柔看着小孩伸出的手，无语凝噎。
“药物不够用，凌家已经开始高价征收桥南所有的药物送过来了，但是这有什么用呢？”龙嘉艺说道，“这孩子分不到药物，估计是死前的幻觉了吧。”
“药物怎么会不够用？”程思柔像发了疯似的，“锐丰集团就是药物公司啊！我们可以……”
“锐丰集团是抗癌药先驱，一般的药物存量不多，而且大多数都分散在其他医院，要紧急调度过来才能用，但是伤势可不会等人，更不要说其他药企了，”龙嘉艺自嘲般地摇头，“说到底，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火灾呢，没有这方面的准备也很正常。”
“火灾？”程思柔在当场愣住了。
“直接原因是瓦斯爆炸，火势从顶层开始蔓延，不过之前那里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手雷已经将房屋结构摧毁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瓦斯爆炸，十层高的居民楼直接坍塌了两层，”龙嘉艺说，“重度烧伤者三名，轻度烧伤者七名，因为房屋坍塌致死的有五六人，受伤的有两三个，两个消防员因公殉职。”
程思柔听着，心里顿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些都是你保镖干的。”龙嘉艺看着程思柔，说道，“现在你觉得我打他算错了吗？”
龙嘉艺的话如同一只重锤轰击在程思柔胸口上，疼得她窒息无比。
那个家伙！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怎么可以如此漠视人命！
他凌若天凭什么就这样没有理由地剥夺了他人的人生！
“引爆瓦斯的是一颗指节大小的塑胶炸药，他离开之前把煤气罐开了，等到下楼了室内瓦斯浓度够高后才利用电子引信引爆，”龙嘉艺继续说道，“做法很干净，能留下的痕迹很少，引发火灾的目的就是为了清理痕迹。”
龙嘉艺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把手枪，那把手枪被他套在袋子里：“这只HK—USP手枪上是他的指纹，他没把这把枪扔入火场，这个举动算是他对这些暗网猎人的嘲讽吧。”
“如果是站在歼灭恐怖分子的角度来说，单看战绩是很惊人的成果，一共六名猎人阵亡，清理战场与个人痕迹的手法也很老练，每个细节都做得很好，”龙嘉艺说道，“他唯一错的，就是选择在平民区直接动手，恐怕那些猎人死也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平民居住区这样动手吧，毕竟他们有一整楼的人质。”
“可漠视人质生命来达成剿匪的目的，本身就是不人道的，”龙嘉艺难得地怒气冲天，“我宁愿我的手下们为了拯救平民战死，也不要因为某人无谋的行动白白送命！更何况，他伤害了这么多人！”
龙嘉艺说完，拍拍程思柔的肩膀，离开了ICU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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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天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还是很疼，但是至少不影响活动了。
正在这时，程思柔突然踹开大门冲了进来，正手就给了凌若天一个实打实的巴掌。
打得很响，那响声跟锣鼓有得一拼。
“你他妈的做的这些事！”程思柔难得地生气了，她把凌若天的衣领拖过来，想要继续打他，“你怎么能在外边做这些事！”
医生们大吃一惊，连忙拉开凌若天和程思柔。这些医生都是凌家的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少主被人抽巴掌呢。
“你怎么了……”凌若天被抽得有点懵，“有话好好说。”
“你就是个骗子！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医生们听了又吃了一惊，卧槽，这尼玛怎么整得和暴躁女主暴打出轨老公的剧码似的，就凭这台词不上个八点黄金档怎么行。
“你伤害了那么多人，你在对付那些猎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普通人该怎么办！”程思柔甚至管不上拉架的人，对着凌若天吼叫道，“现在ICU里都是被你伤害的平民，十几个躺在那里！连药都用不了！因为没人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场火灾！你这样不管不顾别人的生命，和那些猎人们有什么区别！”
看着凌若天一脸惊愕的表情，程思柔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她甚至脱下鞋子把它砸在了凌若天脸上。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这个人难道一点愧疚感都没有的吗！
“你被解雇了！”程思柔大声哭喊着，“你给我滚！”
凌若天低下身子，把那只鞋捡了起来，无声地笑。
凌若天脑子不好使，但是在外面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人的心思已经摸得很透了。
程思柔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桥南最大最好的医院，那些伤者自然会被送到这里。那副惨状会被程思柔看见也很正常，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他没想到程思柔对此反应居然这么大。
也难怪，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人，看到那种惨状，也会有如此反应吧。
“你真是个好心的女孩子，”凌若天说着，把鞋轻轻放回了程思柔的脚边，说道，“骂得真好，我确实是个人渣，是个混蛋。”
他没敢帮程大小姐穿上去，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不是没想过这些平民的生命，”凌若天说，“我从来就没有对他们动过手，而且我也没有主动点燃他们家的煤气啊。”
“可是你和龙嘉艺都搞错了，我们和暗网不是在过家家，是在打仗啊，”凌若天轻声说道，“打仗怎么可能不会波及到平民啊。”
“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不去波及到普通人了，没办法，这个位置，要是像龙嘉艺那样天天拿个大喇叭喊话是没有效果的，这些人是没法感化的，你如果对他们断水断电断粮，他们会拖着平民一起挨着，那时对平民，对社会的伤害才最大，”凌若天说，“那时候问题来了，大小姐，你到时候要不要给那些平民们送吃的？”
程思柔愣了一下，她委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攻坚实际上是最后双方谈不拢无可奈何的时候才动用的下下策，那样就意味着要用十倍的人命去换一个平民的命。暗网猎人很多都是亡命之徒，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阵疼痛而已，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命，自然也不会在乎别人的命。所以几乎可以预见谈判的成果，攻坚是必然的操作。
“其实你送了也没用，”凌若天没管程思柔的回答，继续说道，“那些猎人有枪，你送给平民的和送给他们的没什么差别，相反，如果有平民因为自己那份生活物资被猎人抢夺了而导致死亡，那么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你就只能强制进攻，如果强制进攻，那么所有他们手上的人质，必然会被当做人肉掩体，死的人会更多。”
“到时候，可就不是死十几个人就可以了事的了，”凌若天说，“既然大小姐可以容忍这样导致平民死去的方案，那为什么我这个代价最少的方案你却容忍不了呢。”
程思柔愣住了。
仔细想想的话，凌若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猎人们的本质就是一群恐怖分子啊，和恐怖分子讲道理不就是在放纵他们为所欲为么？
“大小姐你看到了那十几个受伤的死去的人，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这栋楼里，再也不用受猎人这种潜在因素威胁的活着的身体健康的人有多少个吗？”凌若天说，“我也会为那些受伤的死去的人伤心，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但是我依然可以认为我没有对平民举起过刀锋，我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平民，我或许会愧疚，但是我不会因此后悔，因为我帮他们把最大的威胁给拔除了，今天以后，他们不会再有被枪指着脑袋的危险。”
“而且这样不也避免了用十倍的人命去换一个人的命这种极端情况了吗，”凌若天说，“那些警察也有自己的父母啊，哪有父母喜欢自己孩子暴露在危险中的。”
门外的龙嘉艺背靠墙壁，双手握紧了拳头，指甲扣进手心，泌出血来。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啊，凌若天的做法，也不能说完全就是错的。
他害怕凌若天要对程思柔不利，毕竟程大小姐睚眦必报，这对象可不管是谁，生气了就算上帝在她面前那只鞋也肯定会砸出去，更何况一个凌若天。
万一凌若天生气了把程思柔杀了怎么办？
所以他担心地跟在程思柔后边，防止凌若天恼羞成怒要对程思柔不利。
可因为这样，他也才听到了凌若天的这番话。
龙嘉艺对暗网猎人捕杀工作效率为何如此低下，便是因为他太在乎人质的安全了，选择了绥靖的态度。
他缺少凌若天那样的狠毒。
对敌人狠毒，对自己更狠毒。
顶着道德对自己的谴责前行，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因为对于人类这种生物来说，牺牲道德比牺牲生命更困难。人类表面上是崇拜英雄的种族，可英雄大多是指道德高尚的人，那么实质上人类崇拜的就是高尚的道德，英雄只是高尚道德的载体而已。
毕竟人类是会为维护自己的道德底线牺牲生命的生物啊。人类可以违背生存第一的生物本能去为了一个所谓的良心而去奉献自己的生命，无怨无悔。地球上有这种可以反抗本能的生物也就只有人类一种了。
在牺牲良心上，龙嘉艺自认做不到。
其实龙嘉艺和凌若天打完以后，他就差不多想通了。
凌若天或许有错，但他未必全错。
当时他确实有点气上头了，可现在按凌若天说的话来看，至少那栋楼里的大多数居民已经不会再冒着被枪杀的危险了。就拔除隐患来说，凌若天做的确实有效，虽然付出的代价也有点大。
“凌若天啊凌若天，你真是一个……”龙嘉艺低下头，用自嘲般的口气地低声自语着，“让人羡慕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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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程思柔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了。
毕竟凌若天说的话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是程思柔还是觉得不应该，这并不是凌若天可以规避惩罚的借口。
既然凌若天现在是她的手下，他办错了一些事情，自己作为领导，理当责无旁贷地替他善后并且和他一起承担责任。
程思柔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是，不管怎样，你都伤害了他们，对不对。”程思柔挣开了拉架的医生们，问道。
“对，我伤害了他们，无可否认。”凌若天挺直了腰板，承担责任没啥可丢脸的。
“那我现在要罚你，你认不认。”
凌若天看着程思柔，无奈地摇头。
“大小姐，不是我不认，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给警察来做么。”
“我问你认不认，不要转移话题。”程思柔很生气，“快回答我！”
“……我认。”
“那好，”程思柔说道，“首先，罚你给那些伤员赔钱，这钱我帮你垫着，你今年就别想要工资了，在家里吃的和喝的花不了几个钱，直到你钱还完为止。”
“大小姐，真要赔，这没个几个亿可搞不下来，”凌若天眼都瞪直了，“您有这么多钱？再说了，我上哪还您几个亿啊。”
“我不管，你要是还不起，你就一辈子在这打工得了。”程思柔说道，“至于我怎么出钱，不用你管。”
医生们面面相觑，我去，给程大小姐打一辈子工？这跟卖身契有啥区别？这不能答应啊，怪丢人的啊少主。
凌家早就做好赔偿准备了，根本就用不着你程思柔出钱。估计这妮子是要求苏筱墨借钱了，几个亿的巨款啊，苏筱墨也不可能说借就借，到时候估计还得看苏筱墨怎么帮凌若天操作了。凌若天这么想道。
“那，那我认了，还有吗？”反正到最后总有人帮他还了这笔钱的，凌若天觉得这第一个条件简直不算是条件，就顺水推舟应了算了。
只是苦了那些医生了，一个个看着凌若天的眼神里都是满眼哀求，他们心里高贵的少主怎么能跟人签卖身契呢？这比被当面牛头人还要丢人啊。
这帮医生根本就是脑子全被**占了，搞得好像程思柔和凌若天在玩主仆play一样。他们潜意识里应该觉得凌若天是主才行，才不丢人。他们根本毫不担心凌若天是否能还得上这笔钱，他们只在意少主是骑者还是被骑者。
真不愧是聂长丰手下带的人，全他妈的脑子有病。
“第二，以后你不能再出去对付暗网猎人了，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做你的本职工作，如果你要出门的话，我会跟你一起出的，到时候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没有好果子吃。”程思柔说，“警察怎么对付人家我管不了，但是你的话我再管不了那就说不过去了。”
“……这个也行……”倒不是凌若天屈服得快，说实话，以凌若天的能力，就算程思柔和他住一间房睡一个被窝还拿手铐把手拷一块，他想溜出门不给程思柔知道那也简单过吃生菜。
以程大小姐那个性，估计是不会愿意和凌若天这个臭男人挤一张床的。所以这个要求也等于没有要求。
“最后一个，算是约法三章了，”程思柔说道，“等事情结束了以后，你得跟我一起挨家挨户地去道歉，骂得受着打得挨着，给人做牛做马，不过么，我会和你一起挨着的，毕竟你是我手下，没教好你我也有责任，你要是觉得可以的，那我今天就不追究了，你要是觉得不行，伤你自尊了，出门左拐，以后咱们就是仇人了，分道扬镳。”
这个总不能答应了吧？医生们血压已经上头了，凌若天好歹也是凌家未来的家主，给那些平民道歉？
丢人现眼啊。
“这个我恐怕做不到。”凌若天摇摇头。
医生们松了口气。
“要真这么打下去，受害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要挨家挨户上门道歉太麻烦了，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口头道歉的，”凌若天说，“干脆这样吧，第三条改一改，换成事情结束之后，由我个人出资成立一份基金，帮他们改善生活用，这样他们除了赔款每年还有基金分红可领，直到能恢复正常生活为止，你看怎么样？”
程思柔狐疑地看着凌若天，说道：“你哪来那么多钱？刚刚还不是说还不起么？”
“你当我就接你们家一单过活吗？几百万的存款我还是有一点的，”凌若天脸憋得通红，“我可是掏家底了，成立了这个基金，我以后可就真靠大小姐你们家吃饭了，这样可以了吧。”
凌若天当然有这么多钱，他的钱只是不在他手里边，在苏筱墨手里边而已。至于基金的事，苏筱墨手里大把资源，随便划一个过来改个名字就行，也不算很难的事。
不过，要是苏筱墨当场听到凌若天说这话，估计得当场气死。这败家崽！几百万就随便送出去了，当她苏筱墨挣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程思柔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点头了：“好吧，你要说话算话。”
“没事，到时候那个基金名字由你来定，你待会就可以去找你的筱墨姐帮你拟合约，我可以和你当场按手印。”凌若天说，“有法律效应的。”
程思柔见凌若天认错态度良好，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有些讨厌他的作风，但是也不会上来就给凌若天甩巴掌了。
毕竟这姑娘涉世未深，和凌若天这老油条比自然容易被取信了，凌若天要安抚她那就是手到擒来。程思柔虽然善良但也不傻，她知道凌若天的解决方法长期内效果很好，抓住了重点，才不再过多追究他了。
其实对于这些遭受伤害的家庭来说，经济来源断了才是重大打击，因为家里的劳动力负伤了，治疗要钱，家里人吃喝拉撒要钱，可是能挣钱的却因伤在身挣不了钱，才会导致经济困难，陷入死循环里。只要补偿了经济，保证他们生活没有困难，后面的事情就都好解决得多。赔款虽然能支付一时，却不能支持一世，但是基金就不同了，基金只要一直可以盈利，那么这些家庭自然可以拿到分红，理论上来说基金能让这些家庭有活下去的能力。这也算是一种迟到的补偿吧。
虽然失去亲人的伤痛，用钱也是无法熨平的，但是钱的多少却是诚意的体现，赔款多了诚意不一定到位，但是赔款少了诚意绝对不到位，诚意不到位就容易激发矛盾。
凌若天深谙此道，他明白钱在这个社会里用处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花钱雇人把提出问题的人干掉就完事了。
话又说回来了，程大小姐虽然善良可爱，但是却不是单纯的圣母，她有着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凌若天的说法与其说是说服了她，不如说是引导程大小姐自己想通了。毕竟程大小姐从小就懂得世界的残酷，她自己也被人做过人质，知道作为人质的下场有多惨。
挟持人质的罪犯是最不可信的，他们都是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胆小鬼加混蛋。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绑匪在她面前杀了她的母亲的，她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人有好感。
这样一想，凌若天确实是用了最小的代价，保证了最大的安全。这样来看的话程思柔倒是没理由责怪他了。当初小沐被抓去做人质的时候，程思柔也有想过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放过那帮家伙。她之所以刚刚如此气愤，是因为她以为凌若天是那种为了任务或是利益而罔顾他人生命的家伙，毕竟在龙嘉艺的描述里，凌若天确实成了这种人。
程思柔不是反对俄式反恐，她只是反对漠视平民生命安全的姿态与做法而已。只要能够剿灭匪徒，程大小姐也做好了给有可能被波及的普通人赔偿损失的心理准备。如果说凌若天对于他所造成的给人们带来的损失毫无愧疚之意的话，那程思柔必然是会发飙的。
她认为一个人心里一定要对生命充满敬畏，这是做人的最基本的底线。
“合约我会找人拟的，但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可没时间给你弄这个，”程思柔说道，“别忘了，我们的原本目的是什么，你最近有些玩忽职守了，那暗网的人也不用你来对付的。”
“把赵存锡搞下台么？”
“这倒是无所谓，”程思柔说，“我想让他自食其果罢了，谁让他想对我爸爸的集团动手，还欺负我的朋友们，我当然不会放过他，对了，把他弄下台了他就不会欺负我爸爸的公司了么？”
“肯定不会了，因为那样的话他也没机会弄了，”凌若天摊摊手，下一刻的语气却严肃了起来，“不过么，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替赵存锡上台的不会继承他赵存锡的遗志啊，俗话说得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大小姐你可想好了，这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不死不休，现在我们还有退路，你要是真的想要以牙还牙的话，得做好思想准备才行。”
程思柔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凌若天，心里有股莫名的悸动。
那漆黑的眼瞳，像是无尽的深渊，深渊底部森然立着寒光刺人的刀剑。
“什么思想准备？”
“自己一无所有的思想准备。”
“一无所有？有这么夸张么。”
“对，要不然，民是掰不过官的。”凌若天说，“我们想要得到自己的权益，就得有为了自己的权益去死的决心，赵存锡想要的锐丰集团，是一只听话的狗，而不是你我这种有自我思想的人，即使我们示弱，赵存锡也会想方设法控制我们，成为他的猎犬，所以，如果我们打输了，锐丰集团必然留不住。”
“没有回旋余地么？”
“我觉得没有。”凌若天说，“当然，这是个提议而已，你怎么做，我都照办就是。”
“如果爸爸不支持我们怎么办？”
“现在我们做的事情也没有他的支持啊，”凌若天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帮我们打掩护啥的，都是我们自己在出工出力啊，如果你能得到你爸爸的支持，那将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加上你的那个筱墨姐，我们无疑就多了很多鬼牌了，现在筱墨姐和龙嘉艺，杨臻，沈老还有一个墙头草郝局长都偏向我们，再加上你父亲，我们就有很大优势可以操纵局面。”
程思柔惊喜地点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王牌了。凌若天还真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原先他们还是一无所有的两个小家伙呢，转眼间却已经有了这么多同伴了。
“所以啊，你想赢，而且赢得绝对的话，你爸爸的支持必不可少，就算他不支持也得让他保持中立才行，”凌若天说，“他可能会为了你而选择隐忍，还会让你也选择隐忍，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说服他了。”
程思柔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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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赵存锡官邸。
赵存锡坐在沙发上喝茶，客厅里灯光昏暗，热茶袅袅的香气升起，又散在空中，与昏暗的灯光融为一体。
他已经很久没睡好了。
他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
根据江洛的线报，这几天沈正诚四处奔走，去了几个关键地点调查了一下，虽然查不出什么，但是还是让赵存锡心慌意乱。
凌家这边对付暗网猎人的工作做得也很有条理，效率很高。毕竟他们本质上是黑社会，面对恐怖分子的手段比警察还要激进，而且领头的苏筱墨更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虽然现在人躺在医院，但是风采依旧不减甚至有往更狠的趋势上发展。
只是，之前她还宣称凌家暂时不插手任何事物，一心一意找少主，因为自那次晚会后他们宣传他们家少主又走丢了。可是在沈正诚的提议出来以后，凌家以急行军的模式在一天之内就击溃了暗网猎人的先头部队里的精锐，这还不算完，之后凌家迅速建立起了由超巨型计算机组成的机房，并且全力运作。桥南市的电力需求量顿时发洪般暴涨，凌家建立起了这么个处理器机库，美名其曰是为了暂时加强天眼系统的运算能力，实际上却攻击了在桥南运营的各大民航公司，搜索他们的数据库。
赵存锡已经用太子系的渠道让最高检介入了，希望能拖一下时间。不过听最高检的人说，杨家长女杨雨嫣带领了执剑局强势介入，接手了凌家的进度。
即使是最高检，对执剑局也难以掌控，毕竟它游离于官场之外，算是半军方性质的谍报机构。它和最高检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它的顶头上司名义上是军方的某位首长。杨雨嫣想查什么东西的话，在国内敢叫停的也就那几个人。
赵存锡揉了揉太阳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四面楚歌。
他必须要有强势的反击才行。
可是这里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赵家也是分身乏术。赵存锡本身在桥南的人脉虽广，但是要和沈正诚的身份比的话，还是不够大。
中央派下沈正诚，证明决心与力度极大。赵家就算可以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以后他赵存锡也对仕途无缘了。
看来太子系终究还是没有顶住上面的压力。
虽说太子系里能人众多，但是在上面能够呼风唤雨的那一批人的拳头还是不够大，挡不住更大的拳头。
自己难道就这么被放弃了吗？
手边的手机响起来了，赵存锡看了一眼，随手把铃声调到静音模式。
大半夜的，当他市委书记是外卖员啊，打个电话随叫随到？对方如果是有很急切的事情，自然会打第二通过来。
姿态是要做足的。即使他赵存锡现在深陷泥潭，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慌慌张张的。
他现在可还没下台呢。
手机再次响起，赵存锡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江洛的声音：“赵书记，这么晚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刚刚我收到消息，杨雨嫣已经上了去美国的飞机了，估计是查到了齐高见的下落，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和美国之间没有引渡条约，杨雨嫣若是没有势力支持，美方是不会与她好好合作的，”赵存锡声音沉稳，“不过，你要确定齐高见还在美国境内，还在我们驻美的人眼皮子底下，在他手里的那份合同副本还没有找到之前，不能让他出事。”
“好，一会我吩咐下面人去办，”江洛说道，“还有，赵书记，刚刚在桥南的某处居民楼发生了一场火灾，死去的人里边有几个在我们查明身份以后，证实了是暗网猎人，不过这件事对社会秩序的影响很大，您看是否需要运用一下媒体做个姿态？”
“等我考虑一下。”赵存锡犹豫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一张好牌落在手里了。
赵存锡嘴角微微上扬，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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