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今天带着一卷案宗去档案室,她来得很早,毕竟这个案宗还蛮重要的。
她是省检查反贪局里的一个小文员,却被托付了一个极其重量级的卷宗。
山东某纪委干部在桥南调查某受贿公司时被人暗杀,手法暂时不明,凶手疑似精神病①。
陈雯也不是新人,一般这种案件,都是权力斗争的结果,反贪局能参与其中的部分很少,所以如此重要的案宗却只能交给她这个文职人员放到档案室里吃灰,这证明反贪局暂时没有插手的权力。
为什么这么说?纪委在现代天朝的权力架构里边,等同于古代的监察使,专抓党内纪律的。大到通敌卖国,贪污受贿,小到怠惰懒政,官风不正,他们都管。
而从外省调来的纪委,更是天降猛男。这表示被空降的地方已经贪腐之风盛行,已经被中央知道了,要出手整治了。在古代这个猛男就是上负皇权,下承民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种究极猛男,杀他就等于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在打皇帝的脸。
这也就是省反贪局为什么暂时无法介入的原因。
敢打上面脸的势力,背后得有多大靠山?
只能是最高层博弈的党争而已。
所以,区区一个省检查院,怎能管到京城的事?谁敢管?
陈雯也不是蠢蛋,这很明显的事情,她一个小文员,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人家叫她做什么,她做了便是。
所以她今天来得早。
她刚进前厅,就看到了一个少年。按理来讲,前厅这个地方虽说有座位,但是都是给举报人坐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举报什么?
而且,是谁放他进来的?
“你好,这位同学,”陈雯觉得,把少年一个人晾在一边好像不太好,而且不问清楚他是来干什么的,他突然妨碍公务了怎么办,“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她小心地斟酌着语气,虽说少年的眼睛里毫无神采,如同木偶,但是陈雯觉得,少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货色。
一旁的牛皮档案袋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想必是某些书面材料吧。一个少年有什么可以举报的?他能掌握什么证据?可能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也说不定。
少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才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等人?”
“嗯,等人。”
随后少年便不说话了。
“你在等谁?”陈雯在他旁边坐下,询问道,“我可以帮你转达,现在还太早了,你等的人还没有来上班,还是你是来举报的?”
少年没有理她,只是低头发呆。
陈雯端详这这个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味,衣装虽然干净整洁,但是鞋子上很多灰,脖子与手指间还带着淡淡的硝烟气味与医用酒精气味,像是从战场上刚刚下来的人。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危险人物,一般人的手指哪会有硝烟味。
“不好意思,您可以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么?”陈雯提高了警惕,“这样我帮你转达的时候可以让他亲自找您,您就不用在这里辛苦地等了。”
“您不必理会我,”少年说道,“你这么早上班,想必是有很重大的事情要做,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很委婉的逐客令,陈雯觉得少年应该不是来找茬的,于是起身说道:“行吧,那我先去忙了,我的办公室在一楼走廊右边第三个房间,有需要可以找我。”
但是那硝烟味还是无法让陈雯安心。她私底下通知了警卫,一分钟后这个少年将会被列为监视对象。检察院里都是摄像头,监视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另一个青年从走廊里出来,陈雯看到他,有些惊讶。
“龙警官,您怎么在这里?”
那青年可不正是龙嘉艺么。
“你认识我?”青年皱眉。
“您是特派专员啊,上边有文件下来,上边有你的照片。”陈雯说道。
“行吧,我来找人的,”龙嘉艺越过陈雯,看了看少年,说道,“那位是我带来的,警报就不必要了,出了事我担责任就是,还有,麻烦你给郝局长通报一声,我们有重大案件要向他汇报。”
陈雯看了看那个少年,没想到这是龙嘉艺的人。
那手指间带着硝烟味也就不足为奇了。
“郝局长啊,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陈雯有些支支吾吾的,“要不等他来了,我再联系您?”
龙嘉艺看着陈雯手里的卷宗,皱眉道:“是纪委被暗杀的那件事吧?”
陈雯吃了一惊,难道龙嘉艺真的是来查这件事的?
她下意识的就把龙嘉艺当成上面派来的人了,省反贪局没办法插手这件事,即使有特派专员撑腰也不行,她就怕龙嘉艺一时冲动逼迫他们配合,到时候给整成大换血那就麻烦了,这可是自己的铁饭碗啊。
“放心,我不知道这件事的细节,不归我管,”龙嘉艺皱眉,说道,“我找你们局长,是另外一件事。”
陈雯如获大赦,频频点头:“那我先去忙了。”
她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了,龙嘉艺可是出了名的好管闲事,毕竟是杨家忠犬,只要有一件事能危及或者说是有可能危及杨家利益的,龙嘉艺就必定要管。
谁知道这个纪委是不是和他杨家有关系。
只要龙嘉艺别把反贪局拖下水就行。
陈雯小跑离开,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喏,可乐,”龙嘉艺给少年扔了一罐可乐,说道,“这里的饮料贩卖机货色不太多,你将就一下吧。”
“零度啊,无糖可乐。”少年说着拉开拉环,“你们生活真健康。”
“我以为你们混黑道的都是喝酒喝茶,没想到你却喜欢喝可乐,”龙嘉艺说道,“这就是新时代黑社会么?”
少年没有回应这个吐槽,龙嘉艺也得了个自找无趣。
“我说,你不回去看看你未婚妻么?”龙嘉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如果我是苏筱墨,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喜欢的人,我会很开心的。”
“程大小姐也在那里,她也是苏筱墨喜欢的人,足够了。”少年顿了顿,“至于我,现在应该去找点该做的事情。”
“是吗……”
然后话题断了。
龙嘉艺觉得,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少年:凌若天,确实不是一类人。
他们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而且凌若天现在这种状态,与其说是自闭,不如说是偏执了。他一味地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导致的苏筱墨受伤,然后就开始自暴自弃,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哭着眼睛流着鼻涕在空气中无力地挥拳发泄。
真是让人可怜,又火大。
“刚刚你说,有个纪委被暗杀了。”凌若天突然说话。
“嗯,怎么了?”
“看你的表情,很稀松平常啊。”凌若天说。
“天朝每几年总要死那么三四个纪委,上一次是二十年前,死了二十个纪委组的官员。”龙嘉艺回忆道。
“都是贪污腐化的人么?”
“嗯,都是贪污腐化的人。”
“那现在死的这个,和那帮人没什么关系吧,要不然也不会被暗杀了。”
“对啊,这年头,清官也会死嘛。”
“那你杀过官吗?”凌若天问。
龙嘉艺看着凌若天,两人相互对视了很久很久。
“杀过。”龙嘉艺最后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明明是警察。”
“和警察有什么关系。”龙嘉艺说道,“你凌若天杀人的时候,难道会关心你自己凌家少主的身份么。”
“你杀的官里,有好官吗?”凌若天又继续问。
“有。”龙嘉艺很老实。
“为什么?”
“不为什么,”龙嘉艺摊摊手,“上面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你还真是个混蛋。”
“我从来就没有否定过自己是个混蛋。”
然后两人相顾无言。
龙嘉艺知道凌若天只是找个话题聊聊而已,这样不至于两个人那么尴尬。
“那个纪委,你认识么。”过了许久,凌若天又问。
“没见过面,不认识,”龙嘉艺答道,“不过应该是个清正廉洁的人。”
“这么个人为什么要死?”凌若天又问,“这个世道,好人真的不长命吗?”
“党争问题,”龙嘉艺继续回答,“利益不同罢了,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它是一团包容一切的灰。”
“那么,所谓法律,能不能惩治罪恶呢。”凌若天若有所思。
“法律永远是统治阶级的工具,是统治阶级的诉求,”龙嘉艺说,“不过惩治罪恶,根本用不着法律。”
“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归来记里说:亲爱的雷斯垂德,我认为,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龙嘉艺继续说道,“可私人报复打乱了社会秩序,法律是维护秩序的存在,它们不管善恶,只要打乱了秩序,无论本意是好是坏,那都是犯法,社会秩序如果被打乱,那么就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想要保护那些人,所以无论如何,如果你和程大小姐不想遵守法律程序,破坏社会秩序的话,我不会任由你们肆意妄为。”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影响到普通人,不破坏社会秩序的话,私刑就是高尚且正义的咯。”凌若天上下打量龙嘉艺,“你居然会这么想。”
“不破坏社会秩序的私刑?你觉得可能吗?”龙嘉艺冷笑。凌若天还是第一次看见龙嘉艺露出如此巨大的敌意。
“你和赵存锡的这些博弈,毁坏了多少公共财产?社会安全受到动荡,恐怖势力趁机而入,爆炸、追车、枪战、血腥杀戮,你们已经给这个社会带来了恐惧,你们本该被判处死刑,”龙嘉艺语气渐渐变得激烈,“看看多少人因此而受伤、死亡,多少人因此失去工作,多少企业遭受经济损失,你们再打下去,迟早有一天,民众受伤所产生的愤怒会将你们彻底淹没!”
“而这一切如果不是赵存锡想要对付锐丰集团,根本就不会发生!”凌若天冷静应对,“难道你的意思该让锐丰集团成为程大小姐嫁给赵英易的嫁妆,从此变成赵家砧板上一块肉,任他赵家摆布么?”
“本该如此。”龙嘉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即使赵存锡没有代表太子系收这块肥肉,杨家难道就会放手么,锐丰集团就注定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这是命!我没办法!我也想救锐丰集团,我也想救程大小姐,可我只是条狗,我没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们争斗所产生的对社会的影响降到最低!让那些普通人能够更安心地生活工作!”
“你以为整个世界就你一个秉持着正义么?”龙嘉艺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谁都有自己的正义,你他妈的就是个煞笔,你明明比我还要更看得清楚这些事情,可你看到程大小姐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下半身发热了,想着英雄救美,不管不顾地要与世界为敌,我真他妈为苏筱墨感到不值,她凭什么要为你这种只管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守候一生!”
凌若天看着龙嘉艺,满眼的不可思议,随后眼眸里的疑惑逐渐被愤怒取代。
突然,凌若天一瞬间暴起,提起龙嘉艺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额边全是青筋凸起:“你他妈的再说一次!”
龙嘉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凌若天的愤怒与悲伤,那眼眸里燃烧的怒火背后,是孤独的灵魂在掩面哭泣。
凌若天不懂爱人,在此之前他也没学过如何爱人。龙嘉艺觉得此刻凌若天心里涌上来的与其说是悲伤与愤怒不如说是爱吧。像这样洋葱一般的孩子,剥开一层愤怒,剥开一层哀伤,剩下最里边的东西,只有他自己,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龙嘉艺不能再给他继续伤感的时间了,现在凌若天不配有伤感的权力,他必须再次把自己的痛苦打碎了混着碎牙咽下去,把自己的内心再次变得坚硬如铁,最后将他的敌手以狂龙般桀骜的姿态全部碾碎。
凌若天该被敲打敲打了。
哪怕他现在不愿意去面对一些东西,龙嘉艺也会强扭着他的头去让他直视,去审视,借此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你为了一个漂亮女人和所谓的自我满足的荣誉感,给社会秩序带来了无尽的伤害,”龙嘉艺眼神清澈,毫无惧意,“你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了很多无辜的普通人,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不说别的,就昨晚的新商业广场,有多少人受伤?企业蒙受的直接损失有多少?社会安全遭到的直接威胁有多重?你考虑过吗?你只想着要把那些猎人杀光!满足你那极端的杀戮欲望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该看着程大小姐一步一步踏入深渊吗?”凌若天怒吼出声,声音却沙哑得像是濒死野兽的哀嚎,“她才十几岁,人生都没有开始,却要被当做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难道正确么!”
“程大小姐和我们这种人,还想渴求自由么?”龙嘉艺脸色凄苦,如同不抱希望的遇难之人,声音低落,“像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
“笼中鸟啊……”
凌若天一字一句地听完,最后松开了手,一步一步地无力后退,最后瘫坐在座位上。
“你原来并不是想帮程思柔的吧,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已,”龙嘉艺整了整衣领,“可你陷得太深了,你是个敏感的小孩啊,你总是不自觉地希望自己能带给别人幸福,可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有享受幸福的权力的,对那些人来说,幸福就像是安眠药,吃了就会沉浸在一桩美梦里慢慢死去而已,没有好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凌若天顿了一下,问道。
“如果我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去揭穿赵英易,”龙嘉艺说,“反正你是来完成你的目的的,揭穿赵英易对你有什么好处?程大小姐到头来在赵家是做大做小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潜伏在她身边一直等待时机就好。”
凌若天怔住了。
“况且,我当时也有了解过,人家其实处得蛮好的,你却硬是把人家给拆了,”龙嘉艺叹气,“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啊,程大小姐那么蠢的人,即使是被赵英易给骗了,也不至于会流落街头,她依旧可以享受上等人的生活,只是会因为爱情而戚戚苦苦一辈子而已,你本该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错误呢?他人的人生是否幸福,对你来说就真的如此重要么。”
凌若天没有说话,他用力地双手搓脸,疲惫不堪。
“你懂什么是人吗?”凌若天低头,问道。
“赐教。”
“人是一种贪婪,残忍的生物,为了利益,连同类都可以互相残杀,”凌若天说,“可野兽之间,同类相残也不少,可为什么人是人呢。”
龙嘉艺微微皱眉。
“因为人类懂得为了什么东西去拼命。”凌若天说,“人可以为了钱去拼命,为了一口吃的去拼命,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拼命,为了世人的幸福去拼命,为了全人类的解放而拼命,这就是人。”
“人类甚至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爱与正义去拼命,”凌若天说道,“龙嘉艺,你有没有过一个瞬间,一个让你不顾一切的瞬间,为了那一瞬间,甚至可以去死。”
“有过……”
“这就是人,”凌若天说,“我看过两次女孩的眼泪,一次是苏筱墨的,一次是程思柔的,在我看到她们眼泪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很难过。”
“你以为我是因为下半身冲动而去做事么,你错了,”凌若天抬头死死地盯着龙嘉艺的眼睛,“我只是为了不再让自己难过而拼命而已,如果帮助别人能让我感到我所追求那一瞬间的快乐的话,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煞笔。”龙嘉艺不屑一顾,“和你讲也是白讲,你脑容量太小了,听不懂人话,这不就是你的保护欲与荣誉感爆表了么?你就是被这些东西撑爆了脑袋,才变得不会做事的。”
“要我违背我的良心去看着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被渣男骗到家破人亡?”凌若天皱眉,“我做不到,这要是没看到还好,看到了还不行动的话我以后会瞧不起我自己的,我所受的教育不容许我做出这种事情,虽然也有不纯的目的在里边,但是至少想帮她的心情不会是假的。”
龙嘉艺和凌若天他们其实都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
只不过一个是遵从社会秩序的底线,一个是遵从内心道德的底线而已。
对于龙嘉艺来说,普通人作为一个群体,它们是社会的一份子,是社会秩序的保护对象,个人的得失应该要给集体让步。但是,如果是在特权阶级的得失与普通人的集体利益之间选择,他会选择特权阶级的得失,这是他的局限性,他必须这么选,他没办法,因为他所谓保护普通人权利的手段就是特权阶级给予他的权利,特许他可以依靠社会秩序保护一部分的普通人的权利不受侵害,不过也就能保证一部分而已。
而对于凌若天来说,比起集体的得失,如果有人的权利受到了侵害,则应该优先保障受害人的权利。不过,要是在特权阶级的得失与普通人的集体利益中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普通人的集体利益,因为在他眼里,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如果特权阶级要侵害普通人民的利益来保证自己的利益,哪怕侵害的理由如何大义凛然,他也会毅然决然地站在人民这一边,要把那特权阶级撕得粉碎并且把他们踩在脚下一边蹂躏一边吐口水。
比如现在,凌若天是坚定的站在程思柔这边,也就是普通人的利益这边,主张私刑。而龙嘉艺则更多地站在了特权阶级这边,不过这个特权阶级和赵存锡没关系,龙嘉艺是站在国家司法机关一边,支持公刑。
私刑很好理解,就是无论用什么手段,凌若天都要赵存锡付出巨大代价,只要能让赵存锡不敢再染指锐丰集团,即使是走正常渠道凌若天也不会介意,但是这个正常渠道一定要给予凌若天所认为的赵存锡该有的惩罚,要不然凌若天认为不够的那部分还是打算亲自私了的。
而龙嘉艺则是认为赵存锡只能依靠正常渠道,根据司法解释获得应有惩罚。并且获刑之后希望凌若天能够服从判决,禁止私下仇杀与事后追溯株连亲属。
假设赵存锡真被判刑,那么肯定是罪是不致死的,更何况赵家肯定是会四处打点的,判个十来二十年就差不多了。赵存锡虽说有可能不能再登仕途,但是也能保住一条小命,以赵家的根基,也不至于能饿死他。他出来以后虽然可以依旧过着上等人的生活,但是他也没办法祸祸锐丰集团了,龙嘉艺是认可这个结果的。
可在程思柔和凌若天眼里,怎么样的话最少也得无期徒刑吧?二十年怎么解恨啊?试图染指他人财产,以权谋私,这就是大贪官啊,天朝老百姓对大贪官的恨意那是源远流长,不杀哪里能平民愤?做个十来二十年牢就算了,出来以后还能安享晚年,这怎么行?不没收个百十亿怎么心里平衡。
那么矛盾就在这里了,这是很难平衡的。
毕竟这两人是完全相反的偏执个体,他们无法互相认同对方,到头来还是会因为彼此的理念不同而相互厮杀,到时候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龙嘉艺这人,脑子还是有的。只不过他对于这些事情的细节了解完全不及凌若天,所以才会有误会凌若天是下半身动物的这一结论。事实上,他做的案件调查太过粗略,一部分还是借鉴了江洛的报告,自然和凌若天理解的事情有出入。反正现在在他眼里凌若天就是个青春期的小屁孩,空有武力却无心智,是个中二少年罢了。虽说龙嘉艺刚刚对凌若天的一番挖苦,有很多其实都难挖到点子上,其效果只是暂时的拉起了凌若天的愧疚感而已,但是龙嘉艺本身就是想激起凌若天的斗志,让他坚定信念,不至于被苏筱墨受伤这件事打击了志气,影响对事物的判断,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算是歪打正着,没有白费力气。
凌若天就不用讲了,他的脑袋本来就不灵光,是个感情动物,空有战术而无战略,洞察大局的能力是有,操控大局的能力却极为低下,甚至不如龙嘉艺,所以才需要苏筱墨作为他的大脑来帮助他思考未来的大方向。但是他的直觉和分析能力极其强大,走一步看一百步不太行,但是看七八十步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他是亲历者,能够把握极多细节,所以导致他的决策在一定程度上并不都是臭棋。现在龙嘉艺这么一激,虽说他还是有点情绪低落的状态,但是已经信念坚定了起来,脑袋也冷静下来了,对事物的判断力再度回归,就不至于一会儿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时,龙嘉艺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应了两声,便向凌若天招手,示意跟上来。
凌若天抄起牛皮纸档案袋,和龙嘉艺一块上楼去。
——————————
一间单人宿舍里,一个男人正在围着围裙做早餐,锅里炒着肉末和酱料,一旁的煮锅里煮着面。看起来是要做炸酱面来当早餐吃。
这个男人是很标准的方眉星目,面相沉稳。大概四十出头,梳着个大背头,显得很有精神。
“郝局长,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宿舍门被打开了,龙嘉艺对着男人敬了军礼,说道,“这里有些事要和你汇报一下。”
“年轻人就是精神好啊,”男人笑着,说道,“你们坐餐桌那里等会吧,我多下两份面条,一起吃个早饭。”
“郝局长,不用那么客气。”龙嘉艺显得有些窘迫,倒是凌若天镇定自若地坐在了餐桌上,闭目养神起来。
“你干什么?没规矩。”龙嘉艺小声提醒凌若天,“客套话你听不懂吗?”
“一个正厅级的干部,算是国家高层领导了,要是没那个气量,想必也坐不到这个位置,”凌若天倒是光明正大的,“您该不会真的要和我一个小辈计较吧?郝局长。”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凌若天,嘴角微微上扬:“久仰大名,若天先生,闻名不如见面,果真如此大气,和您一比,我郝某人觉得自己气量倒是比不上您了。”
龙嘉艺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他是体制内人员,官场礼节他自然要遵守,这是为了不给对方抓住他的把柄与获得挑衅的借口。可凌若天并不是体制人员,说难听点他就是一个屁民而已,可这个屁民和普通的老百姓不一样,他的身份极其特殊,所以凌若天根本没必要矮人一头地讲话,那只会让对方觉得凌若天是个软蛋,对谈判不利。
果然这家伙脑子清醒了以后威胁度大幅上升,那个不可一世的凌若天再度回归,龙嘉艺看着凌若天的背影,那后边像是跟着千军万马。
天生领袖也不过如此。
“少主要吃辣么?”郝局长说,“我湖南人,没点辣下不了饭,你们桥南这边人偏甜偏淡,我怕不合您胃口。”
凌若天叹气:“果然,一旦到了正厅局这个级别,我的身份就都不是秘密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郝局长说道,“我只能知道您的身份,然而您以前干过什么事啊,您掌握有什么东西啊,我都无权调阅,您的档案特殊,国副级别的人才有权调动,我够不上您。”
“你这一口一个您的,是在捧杀我么?”
“没有,我哪敢啊,”郝局长笑着摇头,“我可是帮着您压了这些事情好久了呢,虽然苏小姐抹去了您的所有信息,但是在国安那边您的信息都是有备份的,苏小姐那套骗骗其他人还行,像赵存锡这种是可以依靠江洛的职位偷偷查到您的身份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呢?”
“不过有人帮忙压住而已,这有什么好猜的,我好奇的反而是国安局为什么会有我的档案?”
“因为您是国家人才战略储备计划的候选人之一啊,像您这种人,国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你的,”郝局长说,“您的能力已经足够到达这个位置了,但是您的身份却不能够让您获得这份权利,因为您的心不在我们这儿,顺带一提,龙先生是国家人才战略储备计划的入围者,拥有特权,大多数情况下他甚至比我级别还高,你知道的,我这边再往上一点,可就是京官了。”
“这种东西还有谁有?”
“袁老,钱老这种科学家都有,只要是在某一领域有重大贡献或者在领域里如同泰山北斗一般的那种人物都可以有,”郝局长说道,“不过您的情况有些特殊,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是因为擅长打架而可以入围的。”
凌若天有些火气,他觉得自己被人嘲讽了。
“没想到啊,”龙嘉艺啧啧称奇,“你这家伙打架的能力比我的军功还要有价值,我的那个证件才是半公开的而已,你的完全就是机密文件啊。”
说话间,三碗热腾腾的炸酱面就做好了,郝局长先给龙嘉艺和凌若天端上来后才端出自己的,龙嘉艺有点受宠若惊。
“尝尝我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年轻人胃口啊,”郝局长大大咧咧地用筷子把面和酱搅在一块,说道,“最近事情太多了,今天好不容易休息,还得工作。”
“你能有什么工作?开会喝酒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要和我说的事情可不就是我的工作么?”郝局长扶额,“相比之下,那个纪委被暗杀的案子我都不敢接了,你们要和我说的事情估计不比它差,要不然我大清早的起来忙活这三碗炸酱面干嘛?”
龙嘉艺和凌若天对视一眼,然后……然后他们肚子叫了……
郝局长嘿嘿地笑了两声,开始往嘴里扒面条吃。
“你的意思是吃完再谈?”凌若天索性试探道。
“不,是让你们吃饱了滚蛋,”郝局长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话,“这案子我接不了,话给你撂这了,我没打算和京官闹掰,赵家根基不在桥南,但是我走不了,纪委的案子我没让他们接就是因为我掺和不了权力斗争,我惹不起,这碗面就是我给你们的诚意,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们煮这碗面,其他的,就算你证据再多,我也没法接,你大可以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威胁我,可这就是我的态度,我要是倒了,我手下人也会跟着倒霉,他们都是好孩子,我不希望我倒了以后,上边派来个喜欢干坏事的来领导他们。”
真是直白啊……
却又如此真实。
“桥南真是烂到骨子里了。”龙嘉艺摇头叹息。
“这有什么办法呢,”郝局长说,“除非我们这帮人一晚上都死光了,上边派几千个清官下来,要不然桥南这种问题就和癌症一样,不把根切了,终究还是会长出来的。”
“一丝可能都没有吗?”凌若天皱眉,“如果我能让赵家无法威胁到你呢?”
郝局长听完顿了顿,吃面的速度显然慢了下来。
气氛变得安静了许多。
龙嘉艺大喜,难道有戏。
凌若天这家伙真的有这么厉害么?难道是被什么大神附身了么?他对人心的把握,总是如此准确。一个少年怎么会有如此的阅历?
“其实你也是一个正义的伙伴吧?要不然,你也坐不上反贪局长的位置。”凌若天连忙穷追死打,直勾勾地盯着郝局长的眼睛,像是想从里边看出什么来。
“我们还是先讨论你怎么样能让赵家不找我的麻烦,”郝局长说道,“总要有点利益才能让人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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