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压低了所有不必要的声音，取下了一切会影响行动的配设。
她们以为能用这种方式在瞒过一切的同时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但对于站在沙丘上的男人而言，蹑手蹑脚的接近者此刻如同雪地上的灰色麋鹿一般暴露无遗。
“你应该知道对你的老师摆弄技巧是没用的。”
杰尔抬起枪，声音不够响亮，但仍然让正把注意力集中于接收一切动静的对方吓了一跳。
走在前面的高挑人形顿了顿身子，作出了对敌姿态，但看清发声者在黑暗里的轮廓后，她只是抬起左拳拍了拍胸口。
“……或许是因为我多带了一个人的原因？”
月光突破薄薄的云层，出逃者与等候者的面庞也随之被照亮。
那是凯特和袭月。
“所以你带了谁？乔安娜现在已经躺在后面的帐篷里休息了。”
杰尔保持持枪姿势，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凯特身后的袭月，然后他用蹲姿滑下沙丘，平稳地让靴子停在了对方面前的沙地上。
“一个向导，来……”凯特努力构建词汇，“索取报酬的。”
“阿卡姆人吗？”杰尔飞快地看了一眼袭月，对方头上的耳朵已经能说明一切，“她应该知道出去以后就进不来了，尤其是密道被摧毁的情况下。总之，她想要什么报酬？”
“有些东西必须离开阿卡姆才能获得，”一直保持缄默的袭月回答，“我需要和乔安娜小姐谈谈。”
杰尔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说的更详细些。”他最后说。
“我想弄明白的阿卡姆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袭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湛蓝的瞳孔和杰尔对视。
“而这些只有乔安娜能做得到。”
◇◇◇◇
“我们被排挤到生存的边缘。我们被驱逐，我们被捕猎，我们被杀戮。”
“最肥沃的土地被东边的格斯额人抢走了，我们就到西边去。”
“西边并不肥沃的土地被罗瑟人占领了，我们就走到北边。”
“日德兰的教皇要逮捕一切异种，我们就疲惫地走回了我们的祖先自由奔跑过的阿卡姆。”
“先祖在阿卡姆定居，先祖在阿卡姆慢慢长大，先祖阿卡姆死去。先祖以这片地方为基石，建造了一个一个国家。”
“直到格斯额人来了，直到罗瑟人来了，直到其他的掠夺者来了。”
“他们有好的剑，有好的弓，但是没有好的土地，他们嫉恨。于是就夺走我们好的犁，夺走我们好的镰，把我们从好的阿卡姆上赶走。”
“他们把我们的田野犁平，他们把我们的森林烧毁，然后阿卡姆的沃野变成了草原。”
“我们每天都有人饿死。”
“于是我们把我们的一些生命分给了种子，我们把我们的血洒出来，给我们的萨满。”
“萨满把种子浸在我们的血里，然后种下了种子。”
“萨满让我们祈祷种子为我们带来明天，带来希望，带来未来。”
“于是我们祈祷。”
“种子长大了，种子的根越来越深，种子的力量越来越大。”
“格斯额人土地里的养分被种子吸走，罗瑟人土地里的养分被种子吸走。”
“格斯额人愤怒，罗瑟人害怕。格斯额人先抢走了罗瑟人的土地，但是格斯额人不知道是种子让格斯额人的土地变得贫瘠。”
“种子其实早就饱了，但是种子还在吸收其他地方的养分，种子带来的其他养分让阿卡姆的土壤重新变得肥沃。”
“阿卡姆的土地越好，格斯额人的土地就越肥沃。格斯额人就来抢夺。”
“他们来的时候种子突然变成了树，树杀人。”
“树杀死了格斯额人，然后格斯额人变成了阿卡姆的土壤。”
“树继续吸收养分，直到把周围变成荒漠才罢休。”
“我们仍然不知道树为什么要杀死格斯额人，树害怕吗？可是格斯额人根本不知道是树抢走了他们肥沃的土地。”
“那么树就不是在保护它自己。”
“那么树是在保护什么？保护阿卡姆吗？还是保护在阿卡姆生活的我们？”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去猜测树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只想把我的文字写在这本书上，然后把我的思想，我的警告用文字写出来。”
“树只有本能，树的本能是我们的血给的。”
“树想要保护什么东西，我们想要保护我们的土地来维持生命，所以树也想保护它的养分来保护它自己。”
“……但土地的主人更换，并不会让土地本身失去活力。”
“树更像是在保护阿卡姆的我们。”
“我们在这里出生，我们在这里劳作，我们在这里倒下，我们在这里化为尘土。”
“……我们，是被树饲养的养分。”
………………
…………
……
“但命运并没有被完全注定。”
“我们挖掘了一条通道，它允许我们出去的同时，也允许我们进来。”
“如果要离开这个怪圈，从这里出去将会是一条可选的路径。”
“进步分子可以带上我们的希望走向未来，哪怕有一天我们深陷于树的饲养而无力自拔，外界的人也可以通过这条通道，改变内部的环境。”
“我们的未来比星星还要遥远，但这不是故步自封的借口。”
“于年纪103记。”
◇◇◇◇
幽暗的蓝光在防风帐的一角慢慢熄灭，乔安娜坐在睡袋上，背靠着高度风化的荒漠岩，轻轻合上膝盖上那本袭月递过来的《阿卡姆编年史》。
在流浪的的岁月里，她已经慢慢明白了手上的铭文如何正确使用。
它需要的只是阅读，大量、长期的阅读。即便是常人一窍不通的古怪文字，它依旧能够找出规律，并且转译为使用者能够理解的文字。
尽管无法学习发音，但是这样的话，再晦涩的文字也依旧能成为通俗的文本。
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袭月在之前提供的大量书籍有着巨大的作用。
“之后的书页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流失了，”乔安娜轻声开口，不由自主地看向袭月，“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有些秘密可能再也不会被解开。”
凯特和杰尔也把目光放到了亚种兽人少女的身上，眼神介于同情和讶异。
“不……这些就足够了，”袭月在缄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作出了回答，“这些已经足够。至少能说明，我的决定并不是错误的。”
“那些天际上飘扬的星光……哪怕再微弱，也是真实的星星。”
“谢谢你，”她站起身，对乔安娜深深鞠躬，“你帮助我认识到了我的选择的意义。”
◇◇◇◇
渺茫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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