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出逃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
躲藏在一块风蚀岩背风角落的乔安娜不断颤抖，吧四肢和身体蜷缩成一起以保存自己的核心热量。
冬季的荒漠昼夜温差很大，在脚边的沙子迅速放出自己储存的热量后，周遭的空气也随即冷却，直到下降到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温度。
耳旁嗡嗡的尖利风声也不断扰袭着她的耳膜，狂风偶尔会用硕大的沙砾被裹挟着拍上她的后背，让她怀疑是不是马上就要刮起一阵沙暴。
凯特递给她的包里有火柴，但是这么大的风根本无法点燃，更何况有了火种也找不到任何燃料。
难道要烧身上的衣服吗？那就是绝望的自杀。
冰冷的黄沙拼命地钻进衣服和皮肤间的缝隙，从她的衣袖从她的靴口从她的领子……乔安娜把长袍的兜帽拉到最低，再把脸探到领口堵住与外界的缝隙，这样才能勉强呼吸。
忍受，与等待，等待，与忍受……
意志始终在澄清与混浊之间滑动，乔安娜想象自己是一块失去温度和情感的石头，努力无视身边如地狱般的环境。
她成功了，就一小会儿，大脑像喝醉酒一样迷迷糊糊地排斥身体传来的一切信号。
而这往往是失温致死的危险信号，然而这股麻木感对于这具此刻正被严峻考验的身体而言，是如此具有迷惑性，又如此具有脱离一切苦难的美妙。
呼吸渐渐放缓，四肢逐渐展开，心率开始降低。死亡慢慢走来。
然而……
叮铃当啷——
就在整座身体即将和意识断线时，蓝发少女的耳朵听见了某种清脆的铃铛响。
沉入深海的求生意念被短暂的挑起，乔安娜抬起头想看清那是什么传出来的声音，但胸口也猛烈的传来一阵钝痛，让她不由得深呼吸了好几口，又因为沙尘狠狠咳嗽了几下子。
“声音……人……？”
意识中的杂质被迅速滤干，重新恢复力气的乔安娜掩住口鼻站起来，环顾四周。
叮铃当啷……叮铃当啷……
“不是幻觉……是……铃铛……？”
叮铃当啷……叮铃当啷。
声音越来越近！
顾不上会吸入更多的沙粒，少女把双手放到嘴边作喇叭状，用尽力气叫喊道：
“嘿——！”
铃铛声消失了，乔安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再次被狂风包围。
“还是……幻觉吗……”
乔安娜慢慢在原地跪下，竭尽力量的双膝再也无法支撑脆弱的下肢，绝望地把双手深深插 入了面前的沙地里。
“凯特……杰尔……你们都在哪儿……”
“连坚持等待这种事……我都做不到……”
“你们明明把这么多东西都押在了保护我这件事上……”
“我……”
喃喃自语间，那股被肾上腺素短暂提起的力量已经流失殆尽，她双手一软，上半身也扑倒在地。
凯特送给她的那块蛋白石从胸前的口袋滑出，落在她眼前的沙地上。乔安娜伸手想把它捡起来，却惊讶地发现小臂已经无法动弹分毫。
叮铃当啷。
铃铛声再次于耳边响起，乔安娜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骆驼蹄。
靴子和沙子接触，翻搅出清爽的响声。漫天风沙里，从骆驼背上翻身而下的男人蹲下身，把少女重新扶起，让她倒在自己的怀抱中。
“许久不见。”
沉浑雄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杰尔的棕色眼睛在黑暗里明亮的像星星。
模糊的意识里，乔安娜觉得怀里突然被塞了什么温暖的东西，那玩意儿一边不安分的扭动，一边嘶哑地叫着难听的“嘎哈嘎哈”声。
鸟类的体温可比人类高的多。
杰尔•德亨特把用来充当临时面罩的纺织品又向上提了提，把少女重新抱到背风的角落。
“你可留了不少烂摊子给我处理，我那并不亲爱的［主］。”
自言自语的男人从那头乖顺的骆驼身上取下简易防风帐和搭建工具，在找回凯特或者凯特自己回来之前，他得先保证乔安娜的性命无虞。
◇◇◇◇
狂风渐渐平息。
篝火，睡袋，充足的食物。杰尔从哪里弄到这些的？
乔安娜本来想这样问他，但还是选择先向手里的食物动手。
“你们在这里等待了多久？又为什么出来？”
杰尔身上还是那件亚麻衬衫和黑色长裤，只是上半身换成了一件大漠里的游商常常采用的轻便白袍。
看到对方找了一圈环扣也没发现的尴尬模样，他一边用口袋里的核桃干喂沙哈，一边把开罐头的起子递给乔安娜。
“这需要一些时间去解释……你又在这大半个月里经历了什么？
乔安娜费劲地打开铁皮，和诱人的气味相反，豌豆罐头的味道并不好，即便加热过后也是那样。铁勺上浓郁的锈味更是加剧了那股烂糊糊的口感，她强撑着扒了几口后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男人叹了口气，“途中经历了遭遇战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找到阿卡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幸好沙哈提前找上了我，给我指了条路。”
“你碰上了追兵吗……？”
少女拿起男人递给她的水壶呷了口清水。
“用追兵形容他们不够贴切，魔女的队伍就像是一支……”杰尔顿了顿，“军队。”
乔安娜看见防风帐外面的**驼背上有一支枪管削短的步枪，不禁咽了口唾沫。
“凯特呢？”杰尔问她。
“……还在里面。”乔安娜的语气低落了下去，“密道被炸毁了，凯特被里面的人……”
杰尔欲言又止，不再抚摸沙哈的脖颈，抿紧了嘴唇。
“如果她在天亮前没有成功脱逃，我们就得离开这里，”男人最后说，“进入阿卡姆营救她是不现实的，而跟在后面的追击者还未放弃。”
“可你……”
“可我明明可以像边锤镇那时候一样，用把自己变成一个怪物来拯救她吗？”
男人叹了口气，而乔安娜垂下脑袋。
“那需要巨大的代价，现在的我，暂时做不到。”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杰尔率先开了口。
“风行者的牺牲，是很正常的事。我曾经在一分钟里失去过四个朋友，都是能把后背交托给彼此的那种。”
“那让我们等待吧，”乔安娜平静地说，“你说的，直到那天亮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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