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克兰早就有所准备,然而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尽管从一开始并非出于本意,但直至今日——克里斯坦·灰手为灰烬帝国贡献了多少,议会里的那些老家伙可太明白了。
就算轻易地舍弃了这枚棋子,他们也还是不愿腾出一丁点自责与同情来为这个无依无靠的悲情人物哀悼,反而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他的安息处盖上了别人的丰碑。
“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舍弃的。”
克兰本想对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否知道真相的年轻人予以忠告。但愤怒与怨恨像凝雪一般堵在他的喉咙处,只能发出一连串沉痛的呜咽。
“喂!老爷,别这样!这样下去的话会输的哦!”
坎黑尔有些慌了,事情到这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能够感受并立即克兰的愤怒,但却无法容忍他在此刻被怒火冲昏头脑。
“我当然知道,还用不着提醒我。”
在面对一个英雄时,就算魔王来了也得要保持谨慎。一旦走错一步,失去的将是他们两人的生命。
深呼吸两次后,克兰总算是勉强压制住了蹿升的怒意。
体内的血随着血怒开始沸腾,流动的憎恨驱使着克兰扣动扳机。他不停地挪动脚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手中的枪狂吼不止,各色的魔弹与天空降下的水滴一同化作暴雨袭向阿斯兰。
但是,当那些子弹一接触到阿斯兰身前十公分处,就像是撞到了铁壁一般便纷纷爆裂开来。
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各种魔弹炸裂开来,像是一场小型烟花秀,美丽却无法伤其分毫。
“老爷,那家伙好像有某种屏障!”
“我知道!我还不瞎!”
克兰弯下腰,险之又险的躲过一记凶猛的横扫后,再度利用坎黑尔变成的支架向后弹开两步的距离。
“就算是再怎么难的题目也会有解法,问题在于解出答案所需要的时间长短。”
克兰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接下来的“你追我赶”中,他几乎尝试过了所有种类的魔弹,却没有一种见效。
魔法屏障!?
禁魔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克兰的猜测完全不同,阿斯兰身前的屏障并非是施展开来的魔法。
这是圣壁家对家中每一个新生儿的礼赠,以双亲之精血向神祈祷后,由大神官亲自铭刻并予以加护的魔法道具。
号称能够抵御一切魔法与物理攻击,圣壁家的象征——“以撒”。
“一定要好好保护它,就同它保护你那样。”
这是父亲从小时候开始,不知对阿斯兰说过多少遍的话。足以见得“以撒”对于圣壁家的人来说是如何的珍贵。
传说祖上还有因为失去了自己的“以撒”就不堪受辱,愤然自杀的人在。
同一般的屏障不同,这种防御是不需要开关且存在筛选性的。像是细密的雨丝或是飞溅的泥浆,是不会被阻隔的。而如飞来的箭支就会在半空中折断,火球就会被冲散。这种特性在战场上发光发热,圣壁家也得到了武家贵族之名。
“以撒”能够判明什么是对持有者有威胁的,然后像保护神一般将其隔绝在外。
而这百年之内,又属阿斯兰·圣壁出生时所得到的“以撒”最为强大。据说他曾经在八环魔法的轰炸下毫发无伤,再加之阿斯兰有一杆难逢敌手的巨枪,被誉为“圣壁家的希望”,随后被推上了英雄的宝座。
对于已经失去了储魔石的克兰来说,就算是施展七环法术也有些勉强,更别提是八环以上的法术了。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把脑袋交给血怒,对付强大的敌人时保持清醒是很重要的。
况且以他的施法速度,还没等魔法阵完成,就会被阿斯兰削掉脑袋。
这样看来,目前的战局简直像是一种无解的局面,可他还在苦苦支撑。
不仅是因为逃跑的话大概率会被对方一枪扎穿,更是因为心中那股无法化解的不甘。
克兰不愿就这么输给阿斯兰,将曾经的地位拱手让给一个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篡夺者,然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无法原谅背叛自己的人们,而迁怒于眼前的阿斯兰。
老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你再给我一些魔力的话,我应该能够替你挡下一次他的刺击,乘那时候逃走就好了。
逃走了,那战场上的士兵们呢?他们能应付这个怪物吗?
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你的想法我一清二楚!如果你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那我也会奉陪到底的。我只不过是提出目前能够保全你我的建议罢了!
就在这时,克兰感受到左手臂处传来了剧痛。
那是一种钻心的疼楚,更胜过千刀万剐与毒蛇的啃噬。
“嘶!”
克兰痛叫出声,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好有坎黑尔变成的支架帮忙稳住身体。
“这种时候了还能分心?所以说你们这些可悲的魔族啊...”
阿斯兰看了一眼枪尖上变黑的血肉,摇摇头将其甩飞。
“继续跑啊?然后用你那些华丽的戏法逗我开心。”
果不其然,阿斯兰的枪上也有加护。
对于不被神明所接纳的魔族,只要触碰受过神明加护的物品,就会产生如同中了剧毒一般的反应。
就像现在,克兰的左臂被夺走了一大块肉,巨大的伤口却没有血流出。伤口的表面在瞬间便腐烂变成了黑色的烂肉,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再这么躲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下一次,就刺穿你的脑袋。”
阿斯兰再次提起枪,冲向了克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同愣在原地一般,克兰既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走,只是傻傻地看着渐渐逼近的阿斯兰。
见克兰没有动作,阿斯兰皱了皱眉头,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将枪瞄准了对方的脑袋。
“真遗憾。”
轰!
先于骑枪,在间不容发之际,克兰抬起右手扣下了扳机。
和先前都带有绚丽魔法光芒的魔弹截然不同,这一次克兰枪口打出的子弹只是一枚漆黑的碎片,从那上面阿斯兰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
这种程度的攻击,我的“以撒”——
刺啦!
刺啦!
刺啦!
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当那枚平平无奇的碎片接触到“以撒”时,屏障的表面竟然出现了大量的火花。不仅如此,一种像是切割金属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作为持有者的他能够看见,自己面前的屏障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当体内的本能推动着阿斯兰测过脑袋避开这发险些贯穿自己头颅的子弹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
阿斯兰有太多的疑问,他呆滞地望着不远处依旧一动不动的男人,恐惧油然心生。
“你们卑鄙地享有神明的偏爱,就不允许我们有反抗的权力吗?”
克兰咧开嘴笑了。
濡湿的黑发紧贴在他的额头上,几乎完全盖住了眼睛。但透过密密麻麻的发丝,阿斯兰依旧能够看见那渗人的猩红色光芒。
“原来如此,是魔法道具吗?难怪我没见过。真不错啊,有家族做靠背的孩子。”
克兰用右手捂住左臂的伤口,将左手举起,向阿斯兰展示了什么东西。
“黑龙的鳞片,从那家伙身上拔下来的时候,我差点都哭出来了。”
这样一说,阿斯兰恍然大悟。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成的伤势略逊于甚至是能和神明并肩的话,那一定是龙了。
不同于和人类友善相处的白龙,与魔族一样憎恨神明,对着天空喷吐烈焰的黑龙足以称得上是诅咒的象征。
在克兰小时候读到的故事书中,黑龙被描述成了无比可恶的形象。它的每一片鳞片都因为浸满了诅咒而变成了漆黑的颜色,是所有向往和平之人的宿敌。
虽然各个种族的读物都带有各自的主观性和偏见,但对于黑龙的鳞片,克兰很感谢写书的人没有说谎。
克兰刚才打出的,正是用能够溶解加护与魔法的龙之铠甲——黑龙鳞片做成的子弹。
诅咒溶解了“以撒”的防御,击穿屏障的同时,也击穿了阿斯兰的自尊心。
他感到怒不可遏,不仅是因为自己差点被杀死,更是因为克兰的态度。
不知为何,他从这个魔族的眼中感受到了轻蔑与漠视,就像是在否定他整个人的存在一般。尽管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你这个——混蛋!!!”
一声咆哮之后,阿斯兰重新冲向克兰。
不过他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失去神志。
克兰刚才所说的话并非虚言。
他能够看见,“以撒”的屏障上,刚才被贯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孔。
而这个孔,极有可能成为导致他败北的漏洞。
外面的人是看不见这个孔洞的,就算克兰的记忆里超群,也没办法在阿斯兰高速移动时准确地将子弹送到小孔里。
而且,就算克兰拥有黑龙鳞这个秘密武器,那也一定没有多少发。否则在尝试破解“以撒”的阶段他就应该已经打过几发了,而不是留作奇袭用的绝招。
克兰对这手杀招带有绝对的自信,但它并没有取走阿斯兰的性命。
“以撒”虽然被打破了,但还是给阿斯兰争取到了闪避的时间。
绝招一旦被参透其本质,也就失去了其作为“决招”的作用!
现在,克兰应该逃跑了吧...
这么想着,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克兰,阿斯兰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还有其他隐藏的招数吗?
但他知道的是,自己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直至枪尖刺到克兰胸前一尺前,他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喂,老爷!真的要赌吗?”
“不然的话,你觉得我们还有胜算吗?”
“那好吧...三下五除二!拼了!”
“既然这样,就拜托你了...坎黑尔。”
在阿斯兰的枪挨上克兰胸口的一瞬间,他看见克兰的双眼变得如血一般通红。
“要来了!”
阿斯兰这么想着,将枪刺进了克兰的胸膛。与此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挡在屏障前小孔的位置。
他一定是想乘我露出破绽,然后把子弹打进来!
虽然阿斯兰没有能够随随便便挡下魔弹的攻击的自信,但他相信自己千锤百炼的铠甲与手掌,能够保护自己的脑袋。
更何况,既然对方能够豪迈地赌上性命,那自己又有什么周旋的余地呢?
如果是火焰的话就用血将其浇灭,有毒的话就削去整只左手。
在抬手的一瞬间,阿斯兰就已经做好了费一只手的打算。
然而,他抬起手三秒后,想象中的剧痛还是没有袭来。
刚才那种割裂声又响起了,这一次近在咫尺。
毫无预兆地,阿斯兰持长枪的右手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大事不妙的感觉在心中扩散开来,阿斯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右中指已经消失不见了。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外表平平无奇的戒指,就像是两个粘在一起的铁环,完全达不到作为“装饰”的标准。
只有阿斯兰·圣壁才知道,那就是“以撒”。
圣壁家的证明。如今却和变成碎肉的手指一同躺在脚下的水坑中,裂成了两半。
啪!
一股巨力从胸口传来,失去“以撒”的他被克兰狠狠地踹到在地。
“看起来,我是赌对了啊...”
一脚踢飞阿斯兰后,克兰感到异常轻松。与此同时无力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他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低下脑袋,才发现自己胸口有个大洞,周围的血肉都已腐烂。同时,覆盖在上面的“坎黑尔”逐渐消散。
坎黑尔,这是你最后一次对我说谎了。看来是到此为止了啊...
老爷!不!都是我太自信了!要是我能再快些生成——
别道歉...既然你选择了相信我,那我也得相信你不是吗?
不!!!
坎黑尔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放在平时克兰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可惜这次实在不是时候。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吗?”
阿斯兰瘫坐在地,呆滞地看着克兰,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很简单,你那个玩意会略过雨水和泥浆吧。那如此高强度的活动,你看看你浑身还有哪里没有被弄脏吗?”
“一定要好好保护它,就同它保护你那样。”
阿斯兰的脑海中响起了父亲的话。
从记事以来,他就被教育要用左手做事。
喝水时拿杯子要用左手...
与别人握手时用左手...
无论何时,都要避免“以撒”与外界接触。
然而,在拿起武器时,父亲却要求自己使用右手。
很简单,挥舞巨枪时,他的右手正是“风暴的中心”,“以撒”在那里会很安全。
“就因为这个,你就猜到了吗?”
“当然不是。还不是你的右手没有铠甲,把那个戒指露出来,看起来就很可疑啊。如果是项链的话,我应该就完蛋了吧。”
尽管阿斯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但克兰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他感觉说话越来越吃力,眼前也越来越黑。他耳边坎黑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雨声反而更加清晰。
“结果,还是搞砸了吗?”
就这么跪在地上低下头颅,克兰的双眼失去了神采。
...
...
...
看着跪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克兰,阿斯兰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
他从地上拾起毁坏的“以撒”,珍而重之地收进了口袋。
他在使用武器时,右手一向不喜欢戴手甲。这样会让他更加灵活,而且在看着自己的“以撒”时,也会让他更加安心。
没想到,就是自己从小养成的习惯,险些害死了自己。
其实,他一开始的猜想并没有错。克兰手中只有两枚龙鳞弹。
黑龙鳞比克兰想象中要坚硬的多,加工起来也是无比困难。在浪费了不知多少材料后,他才艰难地制作出了两枚能够充当魔弹的龙鳞。
如果是来这里的是亚瑟·保卫者,那么两枚小玩意就是为那条可恶的白龙准备的。
可惜的是,克兰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阿斯兰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克兰的脸。
谁能想到,这张英俊到足以称得上是美丽的脸庞的主人,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在与自己以死相博。
被刺穿了心脏,就算是魔王也难逃一死。此刻在克兰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气息。
明明是自己搭上了比生命还珍贵的“以撒”才战胜的对手,阿斯兰却一点也不恨克兰。看着那双还未来得及合上的眼睛,阿斯兰感到的只有敬畏。
毫无疑问,这是个了不起的敌人,这段记忆足以陪伴他一生。
“至少,让他死的体面些吧。”
就在他这么想着,伸出手去想要帮忙合上克兰的双眼时,那对无神的瞳孔却突然转向了自己。
“什么!?”
没等阿斯兰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道挤压之下几近让他窒息。
“这...不可能...”
“觉得不应该是吗?”
和先前截然不同,明明是从同一张嘴里发出的,克兰此刻的声音中却带着相当怪异的轻浮感。
那对猩红色的瞳孔也变了颜色,成为了深邃如暗的黑色。
“呀,无论是人还是魔族,被刺穿了心脏都没得活了吧?不,就算是龙也一样。只要被你那把奇怪的小牙签扎到心脏,肯定就难逃一死。”
说到这里,克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唔唔——”
阿斯兰已经喘不过气来,他的右手脱力,巨骑枪“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么提问,我是什么呢?回答时间三秒,答出来就放你一命哦~
3...2...1...真遗憾~”
话虽如此,“克兰”完全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却保留在一个不把对方掐死的程度,就像是在玩弄阿斯兰的生命。
“我既是黑龙,也是被你们抛弃的信仰。
你们的诅咒万世残存在我的灵魂中,直到末日也不会消散。”
黑色的雾在半空中暴动,像虫群一般在克兰身旁飞舞,还带着蚊虫振翅般的嗡鸣。而当一切归于寂静后,展现在阿斯兰眼前的场景宛若噩梦。
足足有五米长,一对像是由腐败树叶组成的黑色羽翼在克兰背后展开。刚才那种不明的黑色物质在他的脑袋上方扭曲变形,形成了一个漂浮的圆环。
这副样貌...是恶魔吗?
不...那是与恶魔完全相反的生物,如今却以如此邪恶的姿态呈现在他眼前。
“孩子,你想用毒蛇的毒液来杀死毒蛇,这现实吗?”
克兰再度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我名为坎黑尔——坎黑尔·圣翼。曾经既是你们最讨厌的黑龙,也是你们最崇拜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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