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拜托再用力一点？”
“诶？那样的话不会痛吗？”
“没关系，你慢慢来就行！”
“那就——”
“啊！痛痛痛！！！”
虽然克兰能够理解，法德娜是魔王，从没有干过这种“低等”的工作，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吐槽——法德娜和搓澡的相性实在是太烂了！
那团小小的海绵布在法德娜手中仿佛变成了刨刀，如果只是轻轻的剐蹭，克兰便毫无感觉。但法德娜稍微一用力，就得从背上刮掉一块皮。
“抱歉，我没干过这类工作...”
“要是对自己没自信就别那么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嘛——嘶！痛痛痛！”
克兰的背上一片通红，隐约能够看见皮肤之下弯曲遍布的血管不停地跳动着，像是一副人体的活画。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是遭了什么酷刑。
“哼！魔王亲自来给你搓澡，你还有不满意的道理！？”
法德娜比起拳头瞄了瞄眼前的后脑勺，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敲下去。
可怕的“酷刑”终于结束后，法德娜拿起水桶地将水从克兰的头上浇下。温水冲洗身体的感觉令克兰如释重负，方才那种泡澡的愉悦感总算是回来了。
不知为何，从这一刻开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整个澡堂里只余下热水流过皮肤与冲刷地面的声音，而陷入了暧昧的沉默中。
哗哗的流水声中，两人的思绪肆意蔓延，最终都会回到对方身上。
“刚才我和坎黑尔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最终，还是法德娜按捺不住率先开口了。
“差不多吧，从‘我知道我所说的一切或将成为谎言，但我真的需要克兰’这里开始听的。”
哗——
法德娜举起一整桶水，一个幌神没拿稳，全倒在了克兰的头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这样感觉也还不错。”
克兰朝着身后竖起大拇指，示意自己没事。
“克兰，你真的要留下来吗？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会帮你的。”
“法德娜，虽然我很讨厌读心术，但关于我的想法，坎黑尔一个已经和你说了很多。
对此，我相当感谢他。
因为这之中有一些事是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的，对于你能够接收它们，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克兰转过身，看见的法德娜被浸湿的内衣与半裸的身体。一股热流涌上大脑让他的脸微微一红，只好又别开眼神。
“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留下来的，而你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向我求婚。
如果你觉得这是冲动造成的后果，有待商榷的话，我们可以从一开始的朋友，恋人做起，直到我们真的接受这种情感。”
朋友？恋人？
“那，那也只是你们人类的说法罢了，我可不会——”
法德娜的脸再次染上绯红的色彩，这种直截了当的告白令她有些心迷意乱。她刚一放下水桶，自己的右手手腕却又被克兰牢牢抓住。
从手腕处缓缓往下，克兰的手指划过法德娜的手掌，将她娇小的手轻轻握住。
克兰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法德娜身上，但还是拿起她的手，摸索着放在自己的胸口。
那是曾经被背叛者贯穿的地方，皮肤与血肉之下藏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法德娜，我曾经想要成为一个人。一个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真正追求仁慈与正义的人。但是我失败了，不是因为我所遇到的人与事，而是我在追求的过程中失去了目标。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率先背叛了自己，他人才会背叛我。”
他将法德娜的手摁在自己的心脏前，隔着火热的皮肤，两人共同感受心脏的搏动。
“法德娜，你赋予了我新的生命，新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你为我带来了一种征兆，一种我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克兰抬起另一只手，坎黑尔化成的黑雾从脊椎中生出，在半空中徘徊一阵后，包裹住了他的左手，不停地流转徘徊。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场微型的风暴。
而当云雾散去，出现在克兰手中的是一柄奇特的武器，法德娜从未见过的武器。
纯黑色的左轮手枪，它赋予了克兰新的希望。
克兰为这柄武器取了个名字——金。
他本想与坎黑尔商量一下，但坎黑尔本人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喜欢这个名字。
克兰低下头，在法德娜的面前单膝下跪。
“法德娜，你为我带来了二次生命，给了我新的立足之地。我没有理由不去爱你，却也是真心爱着你。
我很荣幸被你赋予了新的生命，也很庆幸赋予我生命的人是你。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的身体与我的枪都将伴你左右，为你而驱使。”
“怎么突然之间...爱什么的，真是...”
虽然看不见法德娜的脸，但克兰能够听出她声音中的慌张。
他始终低着头，仿佛一看法德娜的脸对方就会离自己而去。
克兰就这样跪着，他的右手还与法德娜紧紧相握。
足足一分钟的时间过去后，法德娜将自己的手抽离了。
“抬起头来看着我。”
克兰这才抬起头看向法德娜，她已经回到了平常那种冷静而理性的状态。尽管脸上还有未消褪的浅红色，但她的声音中刚才的羞涩与慌乱已经完全消失了。
“克里斯坦·灰手，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是否接受舍弃曾经的名字，从此作为克兰·暗影，法德娜·暗影的丈夫而活下去。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走出这个房间后，你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接受。”
“那好，在此我以第一千二百三十一任魔王，影魔之主法德娜·暗影的名义起誓，从今天开始你的荣誉即为我的荣誉，你的罪过即为我的罪过。
你的生命理应受到庇佑，我向你承诺，我绝不会让你回到战场上去。”
法德娜轻轻握住克兰的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法德娜第一次在克兰眼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无暇的笑容令他恍惚不已。
克兰突然发现，法德娜的右手不知何时戴上了和他一样的戒指。与他戒指上的黑色宝石不同，法德娜戒指中心的宝石是白色的。纯净而明亮的白色，就如她的发丝一样美丽。
2
在互诉心意后，因悸动而升温的空间迅速冷却。
克兰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的情况下行礼是多么滑稽。
而法德娜很快也被自己全身上下几乎被看光的害羞冲昏了头，在克兰晃神的功夫，已经冲出了澡堂。
“真是的，明明都成为魔王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黑色的枪扭曲变形，坎黑尔又变回了蛇的形态。望着门口还未在不停晃动的门帘轻轻叹气。
尽管他无法挽回，也没有理由反对，但坎黑尔总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以说，老爷你真能够再去打仗吗？你面对的可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哦？
你想想那些曾经和你同生共死的士兵们，这次他们会被你的枪炸开头颅，血与内脏横流一地。”
“如果那是注定会发生的事，那我们也只能去做到最好。
吃饭是一样，杀人也是一样。”
在克兰的记忆中，坎黑尔无数次见证他用自己的枪轰碎魔族的头颅，这是作为灰烬帝国的英雄，克里斯坦·灰手的骄傲。但是在对付当道的土匪时，面对同为人类的恶徒们，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扳机，直至今日坎黑尔也无法从克兰的脑中找出丝毫的愧疚。
他终于意识到，即使克兰的心中维持着绝对的正直，但他并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
就像为人时举枪一样，在成为魔族后克兰一样会为了魔族的正义而举枪。
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怨克兰，因为是人们先背叛了他。
就算是经历过漫长岁月的坎黑尔，也禁不住为克兰的这种特质折服。
然而，就算坎黑尔的脑海中在兴起一场风暴，克兰也毫不知情。他此刻正拿起一旁柜子上的毛巾擦干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澡堂。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还是得说——谢谢你，坎黑尔。是你和法德娜一起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哪里哪里，能为老爷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克兰来到澡堂外的休息室，发现那里已经摆好了给自己准备的礼服，刚才在门外“接待”两人的侍者看见克兰的到来赶忙鞠躬。
“刚才多有冒犯，大人！”
大人什么的，听着总觉得有些膈应...
“没必要这么拘谨，叫我克兰就行了。”
克兰将黑色的礼服套上，同时挥挥手制止了前来的侍者，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忙。
不得不说，虽然款式与人类的衣服截然不同，但衣服上的花纹，针脚的做工都相当精细，即使和最心灵手巧的工匠出品也毫不逊色，这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可不行，大人与我们的地位差距悬殊，随意称呼大人的名字实在是有失本分。”
看着侍者诚惶诚恐的样子，克兰顿时感到有些反感。
他不是一个崇尚地位的人，这是从“克里斯坦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人与人的尊重并不在于虚伪的繁文缛节之间。
这么想着，克兰有些伤脑筋地挠挠头，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尽管本人并无恶意，但这简单的动作似乎给对方造成了什么误解。侍者赶忙跪在克兰的面前，额头紧贴地面，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抱、抱歉，大人！如果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对的话还请指出！”
“额，这倒是没有...”
“喔！既然大人不想被这么叫的话，不然你和我一样称呼‘老爷’怎么样？”
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坎黑尔从克兰的肩头垂下，挂在侍者的面前。
“原谅小人无知，不过您口中的‘老爷’是什么意思？”
“所谓老爷啊，就是和当家一样顶梁柱的存在。喏，你看老爷不是魔王大人的丈夫吗？自然是当得起这个称号。”
“哦哦！好的，老爷！”
真是的，别总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别人啊。
嘿嘿，那不是很有趣吗？
克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冲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者伸出了手。
“对我就不必这么拘谨了，起来吧。”
“不行！”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这样的说法果然奏效了。侍者猛地从地上跳起，笔直地立在克兰眼前。
先前因为法德娜的关系，克兰没有仔细观察，现在他才发现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性。
像闪电一样不规则扭曲的黑色双角像是水晶般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宛如深海般呈现出墨绿色的长发与那双金色的双眸透出一种高贵的气质，与她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能够挺起胸膛，想必她穿着这套制服，比起侍者更像是贵族。
无论是人还是魔族都一样，收起自己的自卑与胆怯，还会再美丽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薇安，薇安·魅影。是魅魔。”
啊，原来是魅魔。
克兰瞥了一眼她那波涛汹涌的身体，在心中暗自低估了一句难怪。
克兰微笑着朝薇安伸出手，说道：“那么，我叫克兰，克兰·暗影。额，姑且算是血魔吧，很高兴认识你。”
薇安不停地观察着克兰的表情，犹豫再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同克兰握手。
“现在我们就算是认识了，以后我叫你薇安，你叫我克兰，这样可以吗？”
“但是——”
“这是命令！”
“好的！克兰老爷！”
一听到命令二字，薇安便打了个寒战，再次跪倒在地。
额，虽然还是有些不好听，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额，在我面前就不用下跪啦——”
克兰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克兰转过头，发现法德娜正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正常的衣裳，身后站着一具高大的漆黑盔甲和一只包裹在阴影中的怪物。
“看起来，我不在的这么一会，你倒是玩的挺开心啊？”
“额，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法德娜。”
克兰举起双手刚想辩解，但法德娜已经转身走开了。
“没时间瞎耗了，克兰。
魔王议会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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