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国名为国,实际上,却并非一国,而是数十个对立的诸侯。其中最小的甚至不如大周一县之地,仅有数百人口而已。
而他们现下所在的,则是如今出云国内最大的诸侯,谓之‘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便是玄蛟王她现如今用的这具人身生母转世投胎。
自然,玄蛟王一定提供了不少帮助,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以玄蛟王之能,吞没出云国都不算什么难事,但她除了帮助卑弥呼成为邪马台女王以外,似乎,也就没再做过其他事情。
现下,也仅仅只是来邪马台国耍玩而已。
对于齐安而言,算是在街市上闲逛了一圈,见闻了一下异国风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周围建筑低矮,往往只有一层高,最高的也不过两层而已。而街道狭**仄,难以下脚,只有主街还算宽阔一些。
这邪马台国的王都,看起来,也就不过是大周一县罢了。
倒是邪马台国与众不同的风俗让齐安有种开阔见闻的感觉。
比如舞台上表演的那些女子,着宽袍大袖的服装,戴着白色的可怖面具,手持折扇起舞。倒是和大周时下时兴的‘佾舞’截然不同。
或言‘天子八服,王公六御,而公卿守四方。’
正所谓天无二日,大周只有一个太阳,就是周天子。所以也只有周天子才能够观赏八佾舞,其他人哪怕是吴王也只能观赏六佾舞。
至于齐安,他也仅仅只是曾经见识过四佾舞而已。
现下这截然不同的邪马台舞倒是让齐安大大涨了一番见闻。
却见舞台周围有人推举数十面铜镜出来,为首女子不断用邪马台语讲述着什么。最后没入镜面,好似蝴蝶一样消散不见。
此情此景,齐安只能说,虽然我没看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玄蛟王已不是第一次见了,现下甚至还能开口给他解释:“这叫做‘能乐’,是邪马台人祭祀演变而来的舞乐。以艺伎之口讲述传说。他们脸上覆盖的‘能面’是刻意制成这副样子的,因为他们所扮演的正是鬼怪一类的角色,所以才会用这样如同鬼魅的面具来遮掩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略微顿了顿,继续说:“至于这一出戏,演的是邪马台受龙庇佑,上乘天命。”
齐安感觉困惑:“龙?”
玄蛟王应声:“就是我。”
齐安却看不过眼,立刻据理力争:“或曰:‘天无二日’!大周只能有一个太阳,就是天子。普天之下也唯有天子才是真龙,谓之‘时御六龙’也!”
玄蛟王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些埋怨,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周太祖姬承御么,倒是个人物,只是手段阴狠了一点。
生怕子孙后代无法绵延,怕姬家江山不能万年永昌,因此以一杯毒酒毒杀了承天侯,又将朝中功臣驱逐大半。
而如苏随山这样不属于他嫡系的,也早早就被他以诛心之言逐出朝堂,终其一生无法接触到大周的权力核心。
似苏随山当初为修道中人翘楚,玉京十二金仙内能名列前茅,却被姬承御一句诛心之言逼迫的手持旌节行走四海,平定四王。
“昔日你便为周天子死节,想不到时隔多年,你竟干脆一步登天,做了周天子手底下的官。出云国穷困,不如大周远矣,要留下你只怕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一手负在身后,藏在‘太鼓节’中,指甲已嵌进肉里。
自从那一日看出来齐安与苏随山的关系以后,她便留下了齐安。随后推算命运,发现齐安命中死劫,其死兆星早已临头,一旦回归大周,必死无疑。
两百年前,她看苏随山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修为还不够深奥,只是依稀看出来苏随山未来有死劫,所以叫他早回珍鳌岛。
想不到最终死劫应验,苏随山到最后也未曾回到珍鳌岛上。
如今,她又看出来齐安死劫将至,说什么都不肯再让齐安回归大周的。
反正珍鳌岛在海域深处,不以船只和外界通行,就算想走,他也走不了的。齐安又不是苏随山那样的修道中人,更不可能想走就走!
玄蛟王渐渐有些安心。
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除了最不让她省心的妹妹……
嗯?妹妹?
我妹妹呢!
直到此刻玄蛟王才醒悟过来。
小白蛟居然丢了!
方才还在手边握着,到现在怎的一眨眼,人就跑丢了?
她先是有些惊慌,随后,却又愤怒。
难道真是天生犯冲,为什么总是要让这小混蛋惹的她大发雷霆!
她震怒之下,魂魄几乎要脱离这具身体,回归原本的蛟龙身躯。
齐安似是察觉到她异变,忽然伸手,揽住她肩头。
“莫要慌乱!我去找找,料想她也年岁不小了,总不至于走丢的。便是有人牙子敢拐她而去,也决计做不到的。”
玄蛟王依旧在强压怒意:“孤王纵横八百里海域,为何偏偏有这么一个又蠢又笨的妹妹!”
齐安暗叹,心道当然是因为你从来没请过人教她读书识字了。
读书,然后明理,而后知荣辱。只要有人肯教导她,让她习得圣人之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他一看玄蛟王的样子就知道又要动怒,过去那段时间在珍鳌岛里已成了常态,小白蛟懵懂无知,常惹的玄蛟王大发雷霆。
她又舍不得下重手,只是敲打几下小白蛟,而满腔怒火全部都发泄在珍鳌岛外的海域当中了。
有一次甚至见她抓了一条比山岳还要巨大的鱼,齐安一度以为那玩应怕不就是传说当中能化大鹏翱翔万里的巨鲲。
这里没有鲲,只怕她一生气,怒火都要发泄在这些邪马台人的身上了。
自然,邪马台人又不是周人,生死与他无关,但不知何故,齐安总是不忍心看到玄蛟王责备那条小白蛟。
一个未曾开蒙的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虽然平时教她仁义道德与诗书礼仪,她一概听不懂,有时候还抓着他衣角嗦来嗦去的,但齐安还是希望她能更懂事一些。
看周围,一路已经快要找回天守阁了,也没见小白蛟踪影。齐安思虑片刻,顿时暗叹一句愚蠢。
不是小白蛟愚蠢,也不是玄蛟王愚蠢,是他愚蠢。
既然之前都被玄蛟王牵在手里的,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自然只能是走到方才那舞台里了。
镜面在灯光下招摇闪耀,多半是引起了小白蛟的注意,恐怕那小白蛟已经到后台去玩耍了。
邪马台国人人知她姐妹身份,哪里敢招惹这对祸害呢。只怕现在那后台已经闹翻了吧。
齐安又一路匆匆赶回去,果然在舞台忙见到了小白蛟。玄蛟王正手指着她连声呵斥,却并没有动手。小白蛟双手拢在一起,委屈巴巴的样子。
至于她说什么,齐安一概听不懂,他又不是玄蛟王。
总算到了近前,玄蛟王也开口责备他:“说去找我妹妹,怎的找了一圈不见人,还是她自己回来?”
“这……”
齐安也觉得有些尷尬,实在是一开始没想到,有些关心则乱了。
小白蛟见了他,忽然一下子挣脱玄蛟王手掌,跑过来,躲在齐安身旁。
白裙上沾染了些许泥土,她也不在意,蹭的齐安满腿都是灰尘。
玄蛟王本抬手要打,见了这副模样,却忽的呆在原地。
不知何故,竟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
……
邪马台国并没有什么好玩的,见识了一下异国风光以后,便回到了珍鳌岛。
齐安甚至没见过那位邪马台女王长什么样子。
回到珍鳌岛,一连七天,玄蛟王几乎一刻不让他离开视线,竟把齐安折磨的形销骨立,形容枯槁。
便连入睡时也不放过,入梦里也要折磨他。
直到第八日,将醒未醒之际,齐安忽听玄蛟王声音在耳旁响起。
“孤王推算你回大周原本有一劫,当应死劫。因此不肯放你回吴地。只是那一日心血来潮,再行推算,死劫当中却有一线生机。”
“你回了大周以后,一定要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万不能忘。六十日后,死劫自消!”
“你此回吴地,吴王定然对你百依百顺,不敢再有半点违背,只要不触及吴王秘辛,他绝不会再为祸患。”
“连日推算,耗费颇大,孤王当要闭关三月不出。三月之后死劫消解,入中朝为九卿之际,孤王再来寻你。”
“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万不能忘,切记切记,否则死劫降临,阳神难救,唯望珍重!”
再醒来,竟然已经不再是珍鳌岛,而是吴地海边。
今日,风平浪静。
齐安迷茫支撑起身体,却只见小白蛟正跪坐在一旁,摆弄地上的虾蟹。一旁已横七竖八丢了十几个蟹壳。见齐安醒来,她眯眼一笑,就将手中的蟹腿举过来,要塞进齐安嘴里。
齐安哭笑不得,一手接过生蟹腿,另一只手随意摸了摸小白蛟头发,问她:“你姐姐呢?”
小白蛟似是没有听懂,掰下另一只蟹腿递给齐安。
“看来,你也不清楚啊。”
齐安幽幽一叹。
仔细想来,珍鳌岛日日夜夜,如同在梦里,飘飘然而不可捉摸。若不是小白蛟就在身旁,齐安真要怀疑珍鳌岛一行如梦似幻了。
“死劫么?只可惜,我却不信这些东西。我为大周封疆大吏,自有一身正气在,鬼怪与我何加焉!”
齐安起身,便一手牵起小白蛟,渐渐走向吴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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