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齐安走不了了。
他以一种可笑的方式被玄蛟王囚禁在这座岛屿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过着在梦境与现实当中双重榨干的凄惨生活。
孤苦伶仃多年的玄蛟王,终于等回了她当年的爱人,恨不能打造一根狗链把齐安拴在身边,此生都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齐安试图反抗过,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两百年前他就打不过玄蛟王,更别提两百年后毫无修为,连大印都没带在身上的他了。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默默接受了。
偶尔玄蛟王不在时,齐安就只能暗自垂泪,想他身为朝廷命官,食周粟米,如今却沦落到被妖孽擒拿,关在岛屿上肆意**的地步。
怎的一个凄惨了得。
齐安倒也懂得一些妖鬼之间的事情,偶然一天问玄蛟王,你既然是蛟龙为妖,为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一具人形身体?妖魔不是除了投胎以外不能化形吗?
玄蛟王倒也洒脱,直接言明真相。
“因为这并不是孤王的身体,而是孤王用寒玉棺材养的一具身体,要用的时候便魂魄出窍,附着在这具身体当中,以常人身份出行。”
听闻此言,齐安悚然一惊,心道必然又有哪家女子惨遭玄蛟王毒手,正要呵斥,玄蛟王却已似看透他心头想法,从鼻腔当中发出一声不冷不热的哼声,嗤笑他的无知。
“这具身体是孤在出云国偶得的一具弃婴,婴孩未出生前只是一团血肉,并无灵魂在里面。所以算不上是杀人。当年孤在出云国一处战场上见到了这具身体的生母,已被人杀死,腹中胎儿已有九月,面目成形,本当降生,却因为生母被杀只能含恨腹中。”
“所以孤王就送了那母亲转世投胎,婴儿留下养在棺中以道法催生,以做孤王出行之用。至于我妹妹,她却并非蛟龙,而是当年父辈与凡人女子所生,半人半龙,唯有死后转生才能还原为蛟龙真身。”
齐安这才有些释然。
偶然看玄蛟王身旁有光点浮起,玄蛟王屈指一弹就将那光点打的粉碎,齐安多少有些讶异,暗问玄蛟王:“那光点是何物?”
“自然是吴地百姓祈求的念头。只不过,孤王现在对吴地已没了兴趣,他们的祈愿自然也与孤无关。既然吴地人不敬拜孤王,那么,孤王也就没有庇护他们的必要!”
齐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的石像不是还好好的吗,被砸碎的可是那道人的石像啊。
当然,按玄蛟王的说法。
那石像其实是他以前的样子。
所以玄蛟王不是因为自己的石像被人亵渎而愠怒,而是因为苏随山的塑像被人砸毁而怨恨。
齐安还想再说什么,玄蛟王却已缠了过来,不容分说,将他强行按到。
……
一番临幸,她压着齐安,施施然开口。
“明日出云国有一场祭典,想不想去散散心?”
齐安叹气,心说本官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去吧!
听说海外诸国,与大周风气各异,许多地方甚至还有茹毛饮血的野人。却不知道,那出云国是不是也是如此了。
……
……
此次出行不是坐船,却是直接以道法而去。
除了玄蛟王和齐安以外,还有那个白衣小姑娘。
齐安也是后来方才得知,这白衣小姑娘虽然不属于蛟龙,但也算是半条蛟龙,同时也是玄蛟王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她本来就是人身,不存在演化投胎的情况。
只是也正因为人龙一体,所以生长不同于常人,再加上没有人教导,因此明明已经是常人十二三岁的年纪,却不识字,更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呀呀的。
按玄蛟王的说法,学说话有什么用?反正她能听懂小白蛟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蛟龙之间沟通用的也不是人族的语言。
每每想到这里,齐安就有一种悲痛欲绝的感觉。
果然是妖孽不服王道教化啊!半大孩子不识字,不懂圣人道理怎么能行!
带着这样的想法,有时候玄蛟王不在,他也时常教小白蛟一些文字,希望能够教会她什么叫读书识字,圣人文章。
偶尔小白蛟做错了事情,惹的玄蛟王大发光火,也是他阻拦下来。因此一来二去,反倒是和小白蛟混的熟络。
可惜小白蛟还没学会说话,呜呜呀呀的,齐安也总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一路落到出云国的土地上,玄蛟王竟然就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座府邸。
这宅子,却是不同于齐安在大周常见的宅邸,是石与木料堆砌,又建造的极高,造型上也和大周的建筑截然不同。
“出云常有大地动,因此建筑修造与周朝截然不同。这里唤作‘天守阁’,是出云国中,贵人居住之地。”
齐安若有所思,眼见着玄蛟王一路穿行,周围的人却都熟视无睹,让人很是好奇。
“莫非他们看不见你我?”
“当然不是。”玄蛟王在迷宫一样的巷道当中轻车熟路穿行,渐渐抵达了楼阁高层,一路走,一面给齐安解答。
“他们自然看得见,但是,不敢开口罢了。出云国尊卑格外严厉,奴仆稍有不敬,斩首示众都是常用的事情。此间的主人,就是孤王这具身体的母亲转世而生,名唤‘卑弥呼’。见了面,便连孤王也要称呼她一声母亲。”
话虽如此,却从她脸上看不出多少敬畏。
齐安想来,那什么‘卑弥呼’多半也是靠着玄蛟王,才能够成为这里的主人,算得上是母凭女贵了。玄蛟王对于她没什么感情,自然也就理所应当。
一路抵达了天守阁的顶层,早有侍女在此等候。他们穿着打扮也和周朝截然不同。却已经有人给他们准备好了衣服,要伺候几人换上。
齐安不肯脱掉身上的大周官服,正要回避,就被玄蛟王当场按住强行脱了官服,换了一身出云国的衣裳。
见小白蛟磨磨蹭蹭不肯换衣裳,玄蛟王又要呵斥,抬手欲打,惊吓的小白蛟匆匆忙忙到了齐安身后。
虽说齐安已是自身难保了,而且玄蛟王还会揍他,但齐安依旧还是摊手稍微庇护了一下小白蛟。
“你一个堂堂的大妖,怎么老是和孩子一般见识?以我之见,你妹妹只是无人管教,不通灵智,没有圣人教诲罢了。我教她读书识字,迟早她会聪慧懂事的。”
玄蛟王闷哼一声,似是不满,但终究是没有再追究。敞开衣襟由着几个女侍替她换了衣服,倒也不需要回避齐安的。
齐安刚刚扭过头去,就见小白蛟抓着衣服,满脸希冀的看着他。
齐安顿觉诧异。
“你这是何意啊?莫非,是要我换上?”
可你这不是女人衣服吗!本官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穿女人家的衣物啊!
依稀间听到玄蛟王居高临下般轻蔑的声音。
“似你这样子,也敢说什么圣人教化,连她想要你帮忙换衣服都看不出来吗?”
齐安无言。
这,我还真看不出来!
他再怎么样也是个官,平日里都是被人伺候的,哪里伺候过人。
如今动起手来笨手又笨脚,好不容易才替她套好了外衣,又搞不明白这出云国衣物乱七八糟的带子怎么系,最后完全系成了个死疙瘩,看起来又难看又好笑。
玄蛟王已换好了衣物,此刻一声叹息,狠狠剐了他一眼,上来解开扣子重新系了一遍。
旋即埋怨他:“出云国的衣服应该这么穿!可笑你为天朝上国的官员,一方封疆大吏,怎么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齐安老脸一红,忙说什么‘君子德行’,什么‘与为官无碍’,什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时间,引得天守阁里到处都是快活的空气。
可惜周围那些女侍是决计不敢发笑的,而且她们也不懂周话,便都只能板着脸如同柱子立在一旁。
换好衣服,方才动身。
玄蛟王一手牵着齐安,一手牵着小白蛟,这一幕,竟让齐安有一种莫名的恍惚,竟好似一家三口一般。
只不过,明显这夫妇身份已经是颠倒过来了,倒好像玄蛟王才是夫,他才是妇一般,弄的齐安他哀叹连连。
莫非当年他也是这般模样?若真如此,那可真是……
夫纲不振啊!
【其实卑弥呼女王所在的时代是没有天守阁的,可查最早的天守阁源自于封建幕府。而且跟周朝的年代对应的也不是弥生时代,而是更早的绳文时代,也就是到处都是野人的那个年代。但既然是虚构的大周,对应一个虚构的出云当然也不是什么问题。本打算写苏潜和银蛟王回到吴地旧址,通过吴地旧址前往珍鳌岛时,在路过出云国时发生的一些神怪故事,比如大家喜闻乐见的八尺女、裂口女、花子之类。但既然没办法写到那部分了,那就只能简单写一写他前世之一,与玄蛟王和银蛟王的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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