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不归今日不在太医院当值，下朝的路上碰到了皇帝身边的侍从，他说皇帝身体抱恙，请他去把平安脉。
竹不归浸润官场虽然不久，看人心却有了二十来年，他当然晓得这不过是好听的掩人耳目的说辞。
“好，劳烦带路。”竹不归微微一笑。
他总是如同和风细雨的，谦卑有礼，谁都对他生不起气来，好像一个精致的面具装在了脸上，就算知道他是作秀也会给予极高的评价。
皇帝在后堂等他。
皇帝是威严的，坐在皇位上几十年，没有一点本事也不可能让下头那一团污水还能看上去平静。
竹不归行了礼，皇帝招招手让他过来，竹不归便跪在了皇帝的脚旁的软垫上给他把脉。
皇帝闭着眼，听着屏风和纱后的美人儿浅唱歌谣，婉转的声线动人心弦，配着琵琶声语，恐惊天上人。
脉象四平八稳，没有问题。竹不归如实告知。
“是么？”皇帝这才睁了眼，他老了，年轻时是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如今只剩下太多的沧桑，似乎就是对于追求权力的人的惩罚。
皇帝仔细端详着竹不归那张脸，清俊柔和，倒是能找到几分故人的影子。
他叹气，空气中弥漫着外头飘进来的桂花香。
竹不归却在这一刻分了神，他想到廖嬷嬷告诉他，秋雨这几天都在学着做桂花糕，想要做给他吃。
好像真的就朝着贤妻良母的方向平稳发展了。
烟行云的信里也说时景离开了善无城，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第二天没了人影，留了一封信，信里只写“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嗯，倒是符合他的江湖侠客气质。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可是大家心里头都明白，时景是伤心了，是被逼走的。
愿赌服输了。
因为秋雨选择了他。竹不归心情很复杂，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他在信里反复问及烟行云的病情，阴暗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也不知那是什么。
“你跟你祖父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帝轻声说，“朕见到他的时候年纪还小，他依旧是太医院的医正，全国最负盛名的医者，朕有什么病痛的，他总是给朕熬一锅黑乎乎的药，难闻又难喝，喝完后会给朕一颗糖。哈哈哈......朕当时可是太子，会缺糖吃？”
他笑着，满面红光，仿佛那是极好的回忆，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似的。
“是么？”
竹不归也跟着笑。
可是他对自己的祖父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若说最负盛名的，应当是二爷爷竹未池，如果不是因为他以人的性命作为试验品来谋求时疫的方子被发现，那么他才是太医院的医正。
竹不归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祖父的确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
自己也在他那里学到了身上备着一些糖，就是这么一个习惯而已。
皇帝给竹不归赐座，喝了一口茶，问：“你有时疫的方子，救了人，立了大功，却什么都没要，真的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竹不归摇摇头：“没有。”
他想要的......好像要不到。
那段感情本来被压的很好了，有了秋雨就更好了，可是突然有一天被人揭开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时候，反而又压不住了。
真是让人觉得可悲。
“成亲了么？”皇帝问。
“还未曾。”
皇帝叹气，他今天好像叹气得特别多：“你也都老大不小了，朕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跑了。”
“臣还不着急。”竹不归笑。
“朕听闻你是带着一个小姑娘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你的什么人？也是锦西竹氏内的人？”
“不是。”竹不归有些顿了顿，“她是臣的......妹妹。”
“嗯？”
“她原来是个乞丐，我见她可怜便收养了，养了几年了，也有些感情了，便跟着臣四处走。”竹不归如实相告。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明明不止是简简单单的“兄妹之情”，他也没办法讲出来。
好像那是某种罪过。
“那个小姑娘长的挺漂亮的吧？”
“......是。”
皇帝笑，一脸“过来人”的模样：“也难怪了。”
竹不归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男人啊，还是早点成家好，女娃娃长得很快的，也是经不起等的。”皇帝说，“等着等着，她们说不定就不等了。女人最是善变，转个弯就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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