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行馆的房间里,罗德尼扶着水盆,看着自己面孔在水中的倒影,胃里不断地涌出恶心的感觉。
龙神大人……这就是你们决定的未来吗?
眼前是陷落的都城,是遍地的残肢断肠,燃烧着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臆想让胃又是一阵抽搐。
未来,不能避免的未来吗?
还能够改变未来吗?这种被战争覆盖的未来,到底要延续到什么样的地步?
斯诺·诺德斯,我看到了那样的战争景象之后,在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龙殿的时候,看到了被五位龙神眷顾的你。
像是快要淹死的人忽然看见了一块浮木那样。
原本以为你会是打破未来的钥匙,没想到你却是打开那种未来的钥匙吗?
你辜负了我的期待啊。
诺德斯……如果诺德斯消失,如果你消失的话……
不,不行,继承人遇害,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可是放任他离开的话,那种未来,会变成避免的吗?
难道就要这样看着事实滑向战争的深渊吗?
罗德尼的眼前闪过一个穿着雪白色的纱裙的女孩,头戴着柳条和细碎白花编成的头冠,脸上绽放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那身纯洁的裙子被血与火玷污了。
不要,那种未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就算要赌上我的生命,我的信仰!
他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攥紧。
刻在胸口的咒印的热量溶进了心脏中,随着那稳健的搏动蔓延到全身,那股炽热让每一块肌肉燃烧起来。
“诺顿,我们回去!回希比拉。”
他毅然转身,走过了一直侍立在背后的诺顿。
“是的大人,车队已经准备好了。”
诺顿微笑着跟上了主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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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确定了,梅丽莎•德拉米尔,是愿意为了诺德斯付出一切的人。
然而我却没有办法回应你啊。
斯诺面对这自己对面,正襟危坐的女孩。
她的目光,显然是用来仰望一位诺德斯公爵,一位诺德斯的拯救者的。而这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会让我感到自己的卑鄙、渺小而已。
背负诺德斯的未来什么的,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够啊。
窗外的光线黯淡,已经黄昏了吗?已经做了这么久了啊……
她只是在等我的回答而已,而我缺犹豫了这么久吗?
真是难看呐。
梅丽莎的收放在双膝上,这么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温婉的平民女孩罢了。对于过去的那几个小时,她似乎没有一点急躁或者催促的意思,安安静静的等待在越来越昏暗的对面。
这样的女孩,应该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和青梅竹马的男子相爱,结婚。过着平凡但是幸福地生活。
战争打破了她的人生吗?
从五大国手里夺回诺德斯的自由,能够拯救向她这样的人吗?还说是掀起的战争会打破更多人的生活?
无法选择啊……
让所有人都能够满足的选择,根本就不存在啊。
既然这样……
斯诺的嘴角微微上翘。血液沸腾起来,把燥热的感觉带给每一个细胞。
或许并不是不存在啊。
满足一部分人,然后用谎言让另一部分人满足……
语言,这就是我所有的最大的力量了。
“梅丽莎,我不能带着你一起走。”
斯诺抬起了头来,目光坚定而果断。
“为什么!”梅丽莎站了起来,脸上的不满即将在猜疑中转化成怒火。“你是在欺骗我吗?”
“你是费列拉公国德拉米尔家族的继承人,你对诺德斯的价值,不是一个战士或者将军就能够抵偿的。”斯诺伸出手,鬼使神差般用指尖点在她的脸颊上。没有感受到反抗之后,进一步用手掌托起了她微微泛红的侧脸。“或许还要你忍受这个污秽的地方更多的时间……抱歉,因为现在的诺德斯太弱小了。”
看着斯诺的手逐渐靠近,梅丽莎的全身僵硬,被捧起侧脸之后,她僵硬的慢慢地放松下来,奇异的暖流从内心深处涌出,沿途把骨骼和肌肉全部融化。
脸侧的温度,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那灼热的感觉让皮肤产生融化的错觉。记忆中除了母亲,还没有人对自己做过这样温柔的动作。
那些五大公国的权贵野蛮而粗鲁,每次每次都是彻夜的暴行和掠夺。
他们嘲笑你的挣扎,践踏你的尊严,因为你的痛苦而欢笑,一边舔舐着你的眼泪一边举杯狂饮。
果然啊……
梅丽莎伸手覆在斯诺的手上,轻轻地贴合,仔细地体会斯诺的温柔。
果然只有来自诺德斯的人,才能给予诺德斯人温暖。
从听到斯诺•诺德斯,来自诺德斯的继承人成为龙神的眷属之后,这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开始真正地平静下来。
“我会在这里的等着您,当诺德斯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我会用这座城市的血和火来迎接您再临。”
梅丽莎的脸轻轻地在斯诺手中摩挲,温顺的就像一只讨巧的家猫。
斯诺突然有些后悔做出这样的暧昧举动来。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产生不想放开梅丽莎的念头来。
与那些女性的游学生举止亲近的时候,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感受。是因为梅丽莎比起那些人来,与我的关联更大吗?
这样的暧昧气氛维持了大约两分钟,梅丽莎像忽然清醒过来那样放开了斯诺的手。她欢快地后退几步,小女孩的形态暴露无遗。
“今天我就先走啦,穿着这身衣服,不能被那个老东西看见。”
梅丽莎慢慢走到门边,蓝色的裙摆像一朵轻快的云彩那样。
第一次体会到异性这般温柔的斯诺捏着右手,体会这那份温热逐渐散去。
刚才对她说的话,算是欺骗吗?
现在也并不能说清楚吧,毕竟或许真的能够做到对她说的那种事情。
只是第一次,第一次对于‘谎言’产生不安,因为那是不愿意欺骗的人吗?
梅丽莎离开之后,诺德斯再次环顾了这个房间。
生活了八年的房间,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
诺德斯啊……
斯诺翻开了手边的书,在书的扉页上有一张描绘的并不细致的地图。
在地图的最上方,那块形如大鱼的土地边上,用漂亮的手写体字写着诺德斯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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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歌莉娅第一次坐在霜刃豹的身上。
精灵崇尚自然和谐,并没有马鞍之类的乘具,不过因为他们能够和动物交流,那种强制束缚动物的工具确实不怎么需要。
霜刃豹的皮毛在阳光下折射着流水般的银灰色光泽,其中夹杂着深褐色的斑点,随着他矫健的身姿摇晃着,仿佛无数对不停开合的眼睛。
高明的精灵骑手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随着奔跑的动作做出适应,远远的看起就像是骑手和坐骑融为一体那边,这种技术在月殿侍卫中非常普及。
不过显然没普及到月殿见习祭祀那边。
至少现在歌莉娅面对霜刃豹那油光发亮的皮面不知道该把手抓在哪儿,而那剧烈的颠簸,已经快让她哭出来了。
“白白!慢一点!”
叫着刚给霜刃豹取的名字,小精灵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声。
“呀!”
在跃过一条水渠的时候,霜刃豹高高跃起。小精灵吓得抓住了那对圆乎乎的豹耳。
“嗷呜!”
霜刃豹不满地甩开了歌莉娅的手,发出低声咆哮。
“咿!对不起!”
歌莉娅干净道歉,然后轻轻捏住它的颈皮。
“这里不会疼的吧?乖了乖了,乖了乖了。”
她一边维持平衡,一边拍着这头大豹子的脑袋,简直把它当成了一直发育得太好的猫。
霜刃豹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奔跑。
拉车的暗影豹的脚力比起马要强的多,离开了龙殿外围一整天,精灵的队伍已经走出了上千里。而霜刃豹比起暗影豹来速度更快,但因为被背上的笨蛋骑手限制着无论如何也发挥不出那速度天赋来。霜刃豹还听从歌莉娅的话刻意放慢了速度,不过骑在它背上的小祭祀满以为现在的安逸是因为自己的技术慢慢熟练了,正毫不体贴的得意着。
“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吗?带着那样的诅咒,会去做什么呢?”
头顶的月亮被阴影遮盖了大半,只露出朔月的狭窄弧度。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聆听月光了。
歌莉娅试着松开了紧抓着霜刃豹的手,稳住身体之后,双手在身前捞起一捧月光,在身前做出咒印的手势。
身下的霜刃豹因为不得不再次减速而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过歌莉娅已经听不见了。
在她的感知世界内,魔力化成莹白色的雾气,从洒满了月光的大地上升腾起来。弥漫在四面八方。
她走在这无边无际的迷雾中,就像是在水雾弥漫的湖面上划船,悄然无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紧紧跟随。
但如果仔细聆听的话,在迷雾的深处,有人用早已经不普及的古代精灵语,发出既像是倾诉,也像是歌颂的声音。
那是月神的声音。
这里是月神用魔力制造的空间,只有掌握了秘术的祭祀才能够进入。
没有任何参照,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的概念。
月神随性地在过去、现在、未来中截取祭祀们在祭祀中所牵挂的片段,用这些富有魔力的声音在这里重现。
而在这里也是危险的,太过深入的话,灵魂将会永远被封闭在月神的创造的这个空间中。
但是歌莉娅从来不在意这些,因为在星瞳的视野中,那些安全的地方特有的亮白色魔力就像是一道道等待她到来的大门,微微敞开着让人好奇的缝隙。
人类,那个人类在哪里呢?
歌莉娅小声的自言自语,沿途把头探入那些门扉,就像把脸埋进水面那样。看了一小会儿之后就缩回脑袋,继续往迷雾深处走。
随着雾气变得浓重,低语声越来越庄严,固定的节奏中带着神秘的韵律,让歌莉娅的脑袋越来越沉重。
月神的意识,对于力量薄弱的见习祭祀来说太过于强大了。
但是,或许和他有关的事情,就在下一道门也说不定。
过去也好,未来也好,只要是关于那个人类的事情,歌莉娅都想要知道。
所以……
歌莉娅再次把头探进云雾。
云雾消失了,歌颂的声音也不见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焦味和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
烈火点燃了路边的捆扎堆砌成小山的茅草堆,被灼伤、受惊的战马四散逃开,就算有人一刀斩下了马首也没有办法恐吓住被火焰激起野性的战马。
士兵放弃了战马,丢下了骑枪拔出挂在腰上的砍刀或者刺剑,慢慢外那个前面的小房子合围过去。
歌莉娅把目光放到他们来的路上,那条不大的土道被半融化的雪湿润了,上面能见到大块洇开了的血迹。
那是被架在枪架上的骑枪贯穿之后拖行而留下的狭长血迹。而在拖行中,那个被穿在枪上的家伙多半就死了。
那座房子是一个水磨坊,这片土地大约是一块夏令才能耕作的麦地,干涸的喝水没有办法推动水车运转,被冻裂的叶轮在风中来回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喀拉喀拉声。
远远的有一个人影站在那座小房子门口。
他手里抱着一个纤细得多的男孩,而那个男孩身上插着几只比他的上半身更长的羽箭。
寒冬把流到地上的血液冻成玫红色的冰晶,或许比起留下它的主人来,它的光彩更加夺目。
在休耕的季节还在磨坊附近生活,想必是个平民家庭吧。
那个死在路边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吗?或许他们刚从集市上回来,采购了满满一车的食物,和春季来临是,要播种的种子。
但他们再没有机会了。
抱着男孩的人抬起头来,面对这些刺客的刀剑和杀意,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在微笑,也看不出是早表示厌倦的表情。他就像见惯了一切悲伤那般苍凉和无所畏惧。
他就是要找的人了。
虽然找到了,但是歌莉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就是他的未来了。
歌莉娅猛然从未来拔出脑袋。
迷雾潮水般褪去,现实的景象重回歌莉娅的眼帘。
覆盖白霜的草原已经消失了,霜刃豹跳跃在堆满了枯叶的梅果园的菜畦之间。
泥土的小道、沿着小道的潜水河,还有龙殿外围的冬令麦田?
不知道啊,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啊。
可是不去的话,他会死的……
不会用魔法,身体也弱小的一塌糊涂的家伙一定会死的啊。
“小白小白,你可以跑的更快一些吗?”
听到歌莉娅的声音,霜刃豹诧异地减慢了速度,然后回头看了背上的骑士一眼。
那急切的目光,让霜刃豹之前的欲求不满一扫而空。
它压低了头和前肢,犹如一个三角形一般紧贴住地面。
霜刃豹,原本就是能够追上冬泉谷的寒流的生物啊。
一瞬间,它和歌莉娅的身影消失在梅果田中。被激烈的风割开的落叶和积雪,笔直地指向龙殿外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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