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稍等，我去把它们打发走。”
斯诺打开了门，正要谢客，但是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之后，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之前在龙殿议会见过他。
希比拉公国的神眷者，那个眼神里带着让人恶心的期待的家伙。
他看到斯诺之后，露出一股轻松的表情：“看起来我的方向感不错，第一次就找到了。”
“大人，我不觉得那个游学生提供的线路还能有其他的目的地。”
自以为能够打开话题的言论被拆穿以后，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他眯着眼睛，微笑着对身后的随从说：“诺顿？”
“我在，大人。”
“给我闭嘴。”
“是的，大人。”
他背后的随从顺从地应答。
被这两个人的对话弄得有点脱节，斯诺过了一会才略有些回过神来：“你……是来说相声的吗？”
“我们从议会早退，可不是来说相声啊。来着诺德斯的神眷者。”
希比拉的贵族青年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过这幅严肃的样子由他的五官来表现，实在是有些让人发笑。
“我，是来向你寻求未来的。”
“……”斯诺的表情就想看到了一直突然开口说话的狗一样。
“喂，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啊。”
他显然对斯诺的态度很苦恼。
“我是希比拉公国的罗德尼·莱斯特。”
他没有带上爵位之类的。
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介绍，希比拉公国大公，莱斯特家族。就算没听过罗德尼这个名字，对他的姓氏没有人会觉得陌生。
真是个大人物呢。
斯诺的的心底默念着。
“我可以进去吗？未来的事情，三言两语可说不清呢。”
进去？里面可有一个心怀着复兴诺德斯的典狱官的私生子呢，要是让她知道这家伙是希比拉公国大公的子嗣，大概这家伙就没法活着走出来了吧。
“你在议会也听到了，我还要准备旅行使用的东西，所以……”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今天就来找你啊。那些人巴不得现在就把你丢出龙殿呢。”罗德尼大大方方地越过了斯诺，自然的就像是自己的家那样。
他身后的侍从正要跟上，罗德尼转身阻止了他。
“诺顿，你在这里守着就好。”
“是，大人。”
侍从安静地转身，把配件杵在地上，瞬间化为一座石像。
斯诺正惊讶于大家族的侍从对主人命令的绝对服从，罗德尼已经走进内室了，坐在桌前喝茶的梅丽莎听到身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因为之前残留的激动心情和被茶水的热气被熏得微红的脸颊让罗德尔产生了理所当然的猜想。
还没来得及听斯诺就梅丽莎解释些什么，他就已经回过头来，拍住了斯诺的肩膀。
“我来的不是时候，对吗？”
逃是逃不掉了，不过这
看着面对面坐在桌边的男女，斯诺正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意图不明的希比拉公国大公之子和心怀着复仇狂想的诺德斯遗民，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是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梅丽莎的举止和之前派若两人。
就算是那件平民的衣服，穿着现在的她身上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举杯端杯都悄然无声，坐姿端正，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偶尔的撩起鬓发理进耳后的动作更是无懈可击。
咔哒。
在她的手即将放下的时候，袖子里的利刃忽然弹了出来，几乎擦着她幼嫩得脸颊划过。
斯诺能看到罗德尔的身体剧烈得跳动的一次，然后强迫自己坐会凳子上。
梅丽莎的眼角撇了刺剑一眼，然后把刺剑压回袖子里去。接着小小地呷了一口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那是刺剑吧？贴身格斗或者暗杀使用的武器吧？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样的东西！
罗德尼面带微笑，但是心底却在狂吼。
我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你们的约会而已，用不着这样威胁我吧。
平民的衣服，贵族的举止，刺客的武装……
这家伙到底是个谁啊！
“不知道罗德尔大人，有什么事吗？”
斯诺端着新的茶具放到罗德尼面前。
罗德尼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梅丽莎身上挪到斯诺身上。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但是斯诺完全没有要梅丽莎回避的意思，也没有要开口介绍梅丽莎的打算。
罗德尼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我就这么说了吧。”他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你在龙殿里看到了什么呢？希比拉公国善于观测行星，预测未来这点相信你们一定很清楚吧，在进入了龙殿之后，我看到了未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小，飘忽、渺茫，就像惑星的光芒。
“我看见了希比拉的都城在燃烧，烈火烤红了夜晚的天空，尸体布满了大地，五大国和诺德斯的旗帜纠缠在一起，被鲜血浸成紫黑色。比现在最残酷的战争都让人绝望……”
从罗德尔的眼里，仿佛能看到他形容的末日景象。
希比拉的占星术在青铜龙的恩赐之下非常接近事实。每一位大星术师都受到五大国贵族，尤其是王族的尊敬。
他们博学，能够把远古和未来都贯穿起来。
无论在何时何地，你都只能看到星术师的从容淡定的样子，因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星光已经告诉他了。
然而现在，罗德尔握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印着家族徽记的戒指敲击在白瓷茶杯上，发出叮叮的细响。
“虽然我的老师说未来是神的许诺，除非众神陨落，否则未来是铁律。但是究竟能不能改变未来，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
嘶……
细微的饮水声打断了罗德尼的话。梅丽莎端着杯子微仰起头，双眼轻轻地闭着。然后慢慢放下杯子，睫毛下的瞳孔一点点从眼睑后显露出漂亮的淡蓝色。
“战争，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
语气轻松，但是每一个字后面，都涂抹着浓厚的血色。
即便是三天前，神眷者进入龙殿的是时刻，费列拉公国和卡伽公国在边境上交锋。理由只是卡伽公国因为商队在费列拉境内频繁遇袭，停止了魔尘的供应。
“不，我的意思是……”
“你只是看到了希比拉的陷落才会这么不安，如果是其他地方，恐怕你就要和你的父亲一起庆祝，期盼那天快一点到了了吧。”
梅丽莎对于罗德尼的话不屑一顾。
罗德尼迎着梅丽莎的不屑，眼里涌出名为正义的光芒来：“这种吞噬生命、没有休止的战争，难道你们不想让他停止吗？”
梅丽莎的双手拍在桌上，怒气冲冲的战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震慑住的希比拉大公之子，语气中的不屑没有丝毫的改变：“停止战争？那些曾经被战争迫害的人，难道就没有复仇的权利吗？”
“相互发动战争，难道会出现最后的赢家吗？不可能！只有维持和平才是所有人想要看到的！”
“掠夺完之后施舍一点赃物就想让受害者安于现状？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吗？太卑鄙了！”
已经完全失控的两个根本就没有给斯诺留下插话的余地。
梅丽莎竭力克制着立刻拔出剑来宰了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而罗德尼一边诧异着这个女孩的偏执，一边更竭尽全力地说服她。
如果这样的女孩和诺德斯的继承人在一起的话，那样的未来一定会来临的！
他的内心如此坚信着。
和平？诺德斯带来的战争？
原本看上去离自己还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事情，在这两个人嘴里越来越近。
那片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要回去啊。
“斯诺·诺德斯！”罗德尼的声音忽然闯进了斯诺的意识。
梅丽莎和罗德尼两个面红耳赤的，不过从他们的表情看，大概谁也没有说服谁。
那是当然的，退步就意味着否定自己的全部，没有人会让步的吧。
“我以统治希比拉的莱斯特之名向你承诺，无论诺德斯在今后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即便受到其他四个公国的敌对，希比拉公国也会为了维护诺德斯的利益而坚定的站在你的背后。”
“即使会招来四大公国的战火？”
梅丽莎冷笑着戳穿了最严酷的那种可能。希比拉的都城陷落，五大公国的战旗和诺德斯的旗帜一同在战场上燃烧着的景象再度浮现。
如果希比拉公国与诺德斯站在一起，面对其他四大公国的话，这样的景象并非不可能……
甚至……可能性更大。
恍然大悟那般，罗德尼的背后突然渗出了冷汗。
刚才那话更多的是赌气，并没有经过多少考量，所带来的后果更没有仔细思考。
因为和这个女孩的争执，让我意识模糊了吗？
今天来到这里，原本是想遏制那种能够未来的降临，然而现在所做的，简直就像是在加速那个场景到来一样。
罗德尼脸上因为争执而产生的红晕急速退去，变成白雪般的惨白颜色。
未来能改变么？
这就算是在希比拉公国的观星台中也是个争论至今的复杂问题。
能与不能，持两种观点的人都有不少。
然而现在，罗德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地意识到未来的不可改变。
即便做出要改变未来的努力，但事情的发展，似乎都会偏往走向那个未来的道路。
晕眩、恶心的感觉从后灵魂深处涌至肉体，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的酸气一直蔓延到舌根。
这是龙神大人所展示的未来吗？
我们，必须再这样的未来中挣扎吗？
这样的信仰……
罗德尼的思维戛然而止。
再往下，就太过于危险了。
“我有点不适……”他扶着桌沿，踉跄着后退几步。
看着和刚才简直是两个人的罗德尼，斯诺和梅丽莎惊讶地看着他失魂落魄般一步步后退，摸索着打开了门，被门口的侍从搀扶着之后，他双腿的骨头好像消失了一般，整个人往下摔去。
“大人？”
……
合上的门切断了他们的细语。
“真是奇怪的家伙，觉得理亏之后，就变成那样了吗？”
梅丽莎轻声表达着不满。
即便出生在战后，也饱尝了战争所带来之屈辱的她，对五大国的贵族一定抱着不能稀释的恨意吧。
“或许并不是理亏，”斯诺伸手捂住了胸口，那块咒文正散发出灼热的热量。
“他，或许是感受到了恩赐也说不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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