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龙殿之后，沉重的大门在背后缓缓合拢。
四周充斥着纷乱的魔力，它们的光芒经过无数次的折射散射，呈现出迷离的雾状视界。
五股完全不同的力量在头顶无声盘旋，把精神和意志力一点点粉碎，然后划归成他自己的力量。
悄无声息的大殿，弥漫着血红光芒的大殿无法看到边界，仿佛拥有无尽的空间，看起来有点阴森。
跟在身后进入龙殿的人都消失了，是被魔法引入了其他的空间了吗？还是说只是幻想，隔绝了感知呢？
没有办法知道，这里的魔力太强大了。
仿佛只要释放出感知，就会在这无尽的魔力中溺毙。
斯诺在这股风暴中站稳了双脚，然后抬起头，望向龙殿中央那团幻化不定的魔力。
这里就是那些信徒所期盼的信仰之地吗？
龙神的力量，即使只是冰山一角，相对于人类也是无法战胜的伟大存在吗？
那么当这些理应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第一次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人类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的呢？
这些幻想种降临的时候，发现了人类种脆弱的生物，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呢？
头顶的光芒幻化变形，巨大的龙首形状在斯诺面前相继出现。
从他们的外型上，即便是异端也能够看出巨龙之间的区别。
巨龙的威严，巨龙的力量。
在这个封闭的红玉龙殿之内，就像一个逐渐成长起来的飓风。狂暴的空气让斯诺几乎没有办法站稳。
“人类啊……”
禁锢声音的匣子被打开了，古老而空洞的声音随着呼号的风声响起在龙殿之中。
“奇怪的小家伙，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很多的东西。”
红龙的龙首幻想在斯诺面前一闪而逝，留悠长的回音。
它的龙首敦实，厚重的额头看上去就像顶着一座巨大的攻城锤，费列拉大公的徽记与它神似。
“回忆、冲突，是你的困惑之源泉。”
青铜龙的形象取代了红龙，他的颧骨要平坦的多，经历了岁月的冲刷，那些数之不尽的时间，仿佛都沉淀到了他的双眼中。
“而困惑，造成了你漂浮不定的心境。”
绿龙的长须拂逆狂风的威势，在斯诺的身边轻柔地浮动。
“过去，还是未来？你就像在这之间摇晃的钟摆。”
那圆润的犄角变得匕首般尖锐，就连颧骨的外侧都长出了尖锐的骨刺。这是黑龙的狂傲之姿态。
“然而你最想要得到的，却是‘理’。”
身披着奥术的光辉，蓝空最终降临的斯诺的面前。
“没有追求力量，没有追求征服，也没有追求权力。你对‘理解’的渴望凌驾在一切之上。”
蓝龙的双眼汇聚成一个点，目光像尖刀一般刺入了斯诺眼中。
“这是你的愿望吗？”
不知不觉之间，斯诺的双眼已经睁大到了极限。
眼角仿佛要撕裂一般，眼球被狂风刺激的要流出眼泪，但是湿润的感觉又被顷刻间风干。
刺痛，但是却忘记了眨眼。
这是从未拜谒过的龙神吗？
“理解自己吗？理解过去、未来吗？还是说理解这个世界？”
巨龙凝视的目光更为直接。
“诺德斯……”
惊雷般炸响在耳边的三个字，让斯诺的意识瞬间变得空白。
我想要的，是这个吗？
心底的声音询问着……
不，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实在寻找支持，或者说‘共罪者’。
过去吗？未来吗？
背负过去的人才能走往未来。
在沉甸甸的历史背后，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事情呢？主宰我的命运的，究竟是那几个我无力掌控的转折点呢？
是父亲吗？又或是母亲吗？还说那块素未谋面的大陆，发生了什么与我相关的事情？
斯诺对巨龙的轻视被碾碎，随着而来的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这就是通往致命的裂隙吗？
我的裂隙。
把我的内心彻底肢解开的裂隙。
沿着这条裂隙，从未见过的景色被青铜龙神塞进了斯诺的脑海。
不关心，不在乎？
尽管从未见过，但是诺德斯已经刻在了名字里面。
即使不曾提及，即使刻意忽视。
那是，理应属于我的故乡。
书上所记载的，那呼啸的北风，随着季风流动的冰川，在冰原上奔驰的巨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终年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矿井风口，从排水渠流出来来的绿色矿渣，悬挂在屋檐下的冰棱，和指着天空的尖锐城冠。
回响在冰川山谷之间的，那铁镐与岩石发出的叮当的脆响。
雄壮、伟大，那本应该是诺德斯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然而现在……
噗呼。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对那片大地竟然怀着这样的思念吗？
斯诺嘲笑起自己来。
诺德斯……
诺德斯啊……
斯诺……诺德斯啊！
“我所寻求的，是理解吗？”
他低着头，双肩因为轻笑而颤抖。
“然，尔非求道者。”
蓝龙摇晃着巨大的头颅。
“就像你没有信仰，却依然胆敢走进这座龙殿一般。”
黑龙接过了蓝龙的话，斯诺的笑容凝固了。
魔力再度发出桀骜的狂啸。
犹如死亡的宣告。
这里是龙殿。
这里站着一个异教徒。
在巨大的魔力波动之间，斯诺单薄的躯体就像是轻舟般摇摆不定。
五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倾轧着，就像是磨盘般碾磨着其中的异物。
“绝望吗？”
红龙的轰鸣。
“后悔吗？”
蓝龙的低语。
“实现愿望的力量，想要得到吗？”
绿龙的蛊惑。
“或是说，想要逃离这里吗？”
青铜龙的嘲讽。
灵魂被牵扯、躁动、撕裂，然后转化陈肉体的剧痛。
魔力沿着每一寸肌肤渗透进来，点燃沿途的每一滴血液，牵动着每一根神经，仿佛要把所有的骨骼熔化一般。
活祭品吗？
异教徒，作为献给龙神的祭品，为了其他人的恩赐而留尽最后一滴血液？
我不会落得那一个地步。
“龙神？”
斯诺的嘴角翘起嘲讽的角度。
“因为活了太久的时间，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力量是矛头还是伪装了吗？”
“蜷缩着，恐吓着，把一切的危险拒绝于外。”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不停变换的龙首。
尽管动作细微，但是牵动的肌肉让刚才的痛苦加倍扩大。
呼吸在颤抖着，把微量的空气鼓入体内。
“就像现在这样。”
“哼哼，低贱的语言游戏。连发音也无法健全的爬虫，也会玩弄这样的把戏了吗？”
混合着的龙语响彻大殿。
斯诺对巨龙的话充耳不闻。
魔力已经开始侵蚀脏腑，破裂的内脏里涌出的血液，从喉咙，鼻腔里溢满出来。
内脏的剧痛，血的铁锈味和脏器的腐朽，让大脑沉醉在这致死的挑战中。
压抑着从喉咙涌出的黑色的污血，他仍旧带着嘲弄的笑容。
“还是说，你们已经只敢青睐那种胆怯、无趣的虫豸，对于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都已经心存畏惧了吗？”
魔力的侵蚀停止了。
从体内汨汨流出的血液，沿着骨骼冲击着鼓膜，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巨龙的声音也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吐息声。
鲜血在身前一滴滴滴落，溅出大片的血点。
视野逐渐暗淡，感知也一点点模糊起来，生命力随着血液流出体外……
“临死之前，已经只剩下狂言了吗？”
龙语再次响起，黑龙的嘲弄，压过了生命流逝的声音。
“虽然狂妄，但是比起那些只知道点头的小东西有趣多了。”
那些魔力凝聚起来，成为五色的彩线漂浮在空中。被魔力染成绚丽颜色的龙殿回复平静，黑曜石和红宝石犹如镜面般倒影着斯诺即将倒下的身影。
“要去探寻，追迹那些已经逝去的时间吗？”
“战胜你的绝望，带着你的狂妄。”
“让我们看看，你所谓的威胁，能取悦我们到何等的程度。”
魔力线条依附到了斯诺的身上。
沿着手指，一直往心脏描绘。
疯狂、宁静、睿智、永恒、活力。
五种恩赐的符文以此闪现在斯诺的胸口，之后融合为龙爪般的不详魔纹。
“这就是所谓的恩赐吗？”
随着心脏的搏动，魔纹的力量压制被损伤、撕裂的内脏，让那些支离破碎的肉块纠结在一起，发挥着原本的功能。
“咳咳咳……”
随着咳嗽，斯诺把哽咽在喉咙里的血块吐了出来。
能够感觉到随着血液失去的体力在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然而脸上却仍然蒙着垂死的阴云。
“要去寻找吗？那些逝去的时间？还是说放弃生命呢？”
巨龙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来，红光如潮水般退去。红宝石的大门就在面前缓慢地开启。
追寻过去？
还说说追寻未来？
龙殿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拉出狭长的阴影。龙殿的内部其实非常的狭窄。
自己的影子就落在刚才龙首幻象的位置。
消瘦，易碎。
“斯诺！”
压过广场上那些杂乱的低语的，是等候在龙殿外的呼唤。
“未来……吗？”
斯诺最后看了已经沉寂下去的龙殿一眼，摔倒在冰冷的门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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