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在这里了。”
斯诺展开了双手。
“我是个游学生，不在这里的话，难道要在下面吗？”
两侧的观礼台上，典卫已经聚拢过来，还有那些驻守在这里的实权人物也出现在了游学生的看台上。
“果然是前所未有……”法诺轻蔑地表达着不满。
对与法诺的抱怨埃蒂斯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
意外情况太多了，如果说只是选拔方法特殊，甚至太过粗暴的话，即便那些小家伙被弄得再狼狈一些也能够接受。但是她现在终止仪式，却只是为了面见一个游学生，这样的事情已经足够交给议会来决定是否要与月殿进行交涉了。
即使已经习惯了精灵的随性，埃蒂斯也无法理解这个祭祀为什么会在这种庄重的场合做出这样的事。
“歌莉娅，快回来！别再胡闹了。”
大长老的声音隔着整个殿前广场传到了这边。并没有愠怒，但是严厉之意让所有人的后颈都有些发凉。
“歌莉娅没有胡闹。”
歌莉娅转过身去，面对着她所尊敬的大长老。
“星瞳告诉我，龙殿的大门是为了这个人打开的。”
葱白的手指越过那些惊讶的游学生和典卫，落在斯诺的身上。
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以及包含着各种心思的目光落到了这个就算在游学生里面也不算出众的斯诺身上。
她收回目光时，扫过了那些站在广场上的人。
他们困惑，又或者与歌莉娅的目光交汇时赶到心虚惶恐。
未知的结论和迫切的希望让他们显得焦躁不安。
如果能够进入龙殿的人只有那种淡薄的家伙，那么他怎么会没有进入的资格呢？
斯诺自己脸上的惊讶丝毫不比其他人少。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埃蒂斯。他清了清嗓子，走向前一步：“祭祀大人，虽然有龙神青睐外族人的先例存在，不过……您确定是他吗？”
面对着埃蒂斯的目光，歌莉娅没有丝毫的犹豫。
歌莉娅并没有出声回答，但是那目光已经足够显示她的肯定了。埃蒂斯看着斯诺，招呼身边的侍卫官拿来游学生的名册。
翻看了几页，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用漂亮的花体字书写的名字上。
“斯诺·诺德斯”
他小声的念了出来，然后强调什么一般重复了一遍姓氏。“诺德斯。”
这个姓氏所包含的的东西比起其他那些游学生的姓氏，要多太多了。
作为战争的参与者，在那片极寒土地的记忆让他的后背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埃蒂斯的目光从花名册上转移到斯诺那张看上去无害的脸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
龙神真的会眷顾一个这样的人吗？
曾经五大国的敌人，一个确实的人质获得了龙神的青睐？
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那么那是这个精灵的误判吗？
不会的……被龙神眷顾的本源，在那种诱使下一定会露出无与伦比的侵略性和破坏欲望，绝对不会被看错。
如果是其他的游学生被推到斯诺的处境一定会是幸喜若狂的行状，对于这一点埃蒂斯毫不怀疑。
然而这家伙……就像他母亲当年那样，看上去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
他身上只有北境的冷酷和稳健，与巨龙的狂放自傲格格不入。
绝对，绝对不想让这个家伙进入龙殿！
“祭祀大人，还是先让其他的人进入龙殿吧。这位贵宾进入龙殿的事，我们需要知会其他公国的大人……”
埃蒂斯说着推脱的话。
龙殿开启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而已，就算现在召开会议，等讨论出结果这时间也早就过去了。
歌莉娅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斯诺不敬的话打断了埃蒂斯。
“我不认为我是什么神眷着，我可从来就没有拜谒过巨龙，哪怕一次也没有。”
埃蒂斯还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侍立在边上的典卫已经按住了武器，仿佛斯诺再说一个字，就要把他斩杀在这里。
今天是神眷者领受神恩的仪式，不允许任何不敬的言辞！
斯诺俯视着下面正往这边看的家伙，然后目光投向了那座散发出龙威的红宝石大门。
龙神的眷顾？神眷者？
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即使是神眷者，无非也只是能走到更高的位置而已，就像这个埃蒂斯和法诺一样。但又能怎样？
没有人能逃离这个名为世界的漩涡。
游学生也好，神眷者也好。逃兵也好，大公也好。
都只是被卷进这个漩涡的水滴，有谁能按照自己的本愿行动吗？
斯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贝鲁蒙多大人，我想龙神把我选出来，并不是要给与我恩赐，而是要我成为‘祭品’。”
“祭品？”埃蒂斯反问了一句，接着就摇了摇头。“神眷者的仪式并不需要奉上祭品。”
斯诺的笑容没有变化，就像诺德斯的寒风一般，让埃蒂斯打了个寒战。
“你，确定吗？”
他话中刻意的停顿让埃蒂斯的思维瞬间滑入了深渊。
我，能确定吗？
仪式，需要祭品吗？
在精灵介入之前，因为是五大国之间相互选拔，经常会有并没有资格的人获得了进入龙殿的机会，而这些人有的因为龙威失去理智，有的被赐予的力量吞没，再没有从那座红宝石大门中走出来。
‘不适格者将作为献给龙神的活祭品。’
这种说法当时即便在五大国的上流阶级也非常流行，但是没有人能够证实。因为没有人在进入龙殿之后，还有胆量问这种琐碎、愚蠢的问题。
埃蒂斯的目光回到歌莉娅身上。
因为这个超乎寻常的主持者，这次仪式超乎寻常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被精灵祭祀筛选出来的人里面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不适格者，难道就是龙神指明的祭品吗？
以前没有星瞳来筛选的进入龙殿的人，不都一切正常吗？
他的目光移向斯诺。
祭品？这几家伙想死吗？
“祭品？既然知道自己是祭品，你还这么想进入龙殿吗？”
斯诺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仿佛所说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我没有办法探知龙神的心意，什么究竟是祭品还是神眷……我想连贝鲁蒙多大人也不能判断吧？”
埃蒂斯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想从斯诺的脸上寻找什么。但是出了那股从容和因为按捺着激动心情的颤抖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是连自己的生命都能拿出来的赌徒吗？
赌徒？无可厚非，当年冒着死亡的风险，也从没有人放弃过进入龙殿的机会。
如果阻止他进入龙殿，会招致龙神的震怒吗？
忤逆龙神的意志等同于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以及以来信仰所获得的一切。
实际上这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事情，能够做到事情其实早就清楚明白了。
打断仪式的不是精灵祭祀，而是……
埃蒂斯的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带这位被龙神眷顾的贵宾，准备一下进入龙殿吧。”
“呼呼呼……”
紧抿着嘴唇，斯诺强忍着没有放肆地笑出来。
他退却了，他妥协了。
明明是没有办法求证的东西，为了不违背所谓的‘传统’，他向没有办法求证的东西屈服了。
这就是扭曲，这就是漩涡。
在考虑到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就没有办法自由地做出的决定。
所以说神眷者对于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正在和法诺激辩着的埃蒂斯之后，斯诺跟上了歌莉娅的脚步。
他们由五个侍卫官带领着走下看台，向着龙殿缓慢走去。
沿途歌莉娅不停地对着那些站在广场已经等待许久的人指指点点，然后侍卫官点头表示明白，分散召集那些被歌莉娅筛选出来，能够进入龙殿的人。
等到侍卫官走远，歌莉娅背对着斯诺，有点像赌气般地说着。
“你才不会是祭品。”
“那也是谎话，为了看看那个所谓的神眷者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而已。”
斯诺脸上原本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着那些在人群中穿梭的典卫，和那些人脸上紧张、期待、害怕兼而有之的表情之后，他略带着嘲笑继续往下说。
“你觉得他们进入这里，是为了获得什么？”
歌莉娅想了一会，然后小声的说：“大长老说过，人类在这里面能获得力量和权力。”
“力量，和权力吗？”斯诺就歌莉娅的回答作为了疑问的开始，而且并没有要解答的意思。
等了一会，斯诺没有再开口，看到那些侍卫官已经召集齐了那些能够进入龙殿的人，她有些好奇地回过头问：“那你想要获得什么呢？”
“力量和权力只是工具，他们想要获得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而我……”
斯诺转过身去，看着血红的宝石大门后面那变幻不定的魔法光芒，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获得什么呢？
人类追求的东西，无非就是财富，权力，力量，更宽泛一些的话，还有感情，性等等。
这些东西，就能把我填满了吗？
不，尽管还没有得到全部，即使全部得到之后，心里的空虚也不会被填上，那怕只有一点点。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在龙殿外围独自生活的九年里面，最期待的是什么呢？
打破漩涡，所需要的是什么呢？
斯诺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你愿意等我回来之后，再回答你的问题吗？”
虽然两人背对着，歌莉娅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而且除了这个问题之外，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到时候不管有多少问题，你问厌倦为止。”
“就这么说定了的！”
他往前走去，在巨大的红宝石门前站住。
就像是感知到他的靠近一般，沉重的大门发出轰鸣，堆积在缝隙里的灰尘纷纷落下，给四周蒙上一团烟尘。
被红宝石封闭在殿内的光芒从缝隙中倾泻出来，落在斯诺身上。那一身月白色的学徒长袍，一如浴血般鲜红。
“让我看看，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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