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您请我喝酒,实在是……”
永远不要相信负债者的客气,诺亚大口喝酒的模样已经证明了这点。
“喂,乔纳斯,上酒……”
借着酒馆里的灯光,赫尔特审视着诺亚的脸,平平无奇的相貌,甚至看上去有些憨厚,只是那两根动作丰富的眉毛引人注目,透露出诺亚狡猾的本性。
“赫尔先生,您也喝呀,不要客气,”诺亚打了一个饱嗝,“抱歉,抱歉,瞧我说的,明明是您请我喝酒……”
“诺亚你这家伙,真是不知羞耻。”
酒馆老板乔纳斯端着两杯快要溢出的啤酒,摆在唯一一桌客人,诺亚和赫尔特之间。
“这位先生,您也觉得头疼吧,结交上这种无赖。”
乔纳斯英俊的脸上浮出优雅的笑容,与一般的酒馆老板有着巨大差别。
“什么无赖……乔纳斯,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明明是我在照顾你的生意……”
“从小认识你这种家伙,倒霉,”乔纳斯习惯一样地开着玩笑,“这位先生,不给您的妹妹点些东西吗?让可爱的小姐看着你们喝酒,不是太可怜了吗?”
“妹妹?哈哈哈,乔纳斯,你是瞎了狗眼,”诺亚带着醉意嘲笑起来,“这是赫尔先生的夫人,蠢货。”
“夫人?这个,这个真是冒犯了。夫人美丽的银发和红瞳耗尽了我所有思绪,竟然会把两位当做兄妹……”乔纳斯得体的圆场缓解尴尬的气氛,“这份苹果派,算是我给夫人的赔偿。”
莉莉微微点头致谢,看向赫尔特,赫尔特表示允许地点了点头。
“不过夫人的发色,这么耀眼的银发,还真是少见,”醉后的诺亚,有些肆无忌惮,一旁的乔纳斯向他使出不满的眼色。
“因为爸爸妈妈是狼。”莉莉切着苹果派,头也不抬地回答。
“哈?狼?”诺亚和乔纳斯一同发出惊叹,“哈哈哈,夫人真会开玩笑。”
“那么与狼之少女同行的客人,光线这么暗,摘下兜帽如何?”乔纳斯调侃起赫尔特。
赫尔特缓缓掀开帽子,黑亮的长发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也毫不失色,嘴角虽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但双目仍是冷彻人心。
“这……”诺亚、乔纳斯对眼前奇迹般地“揭幕”发出阵阵惊叹,当然,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反应。
“两位真是般配。”乔纳斯忍不住赞美,“就像镜子一样。”
“镜子?”诺亚对这个比方很是好奇。
“镜子和现实,虽然会有左右相反这种微小的差别,但本质还是相同的,”乔纳斯得意地解释着,“赫尔先生,对吧,赫尔先生和夫人,虽然发色、身材截然相反,但冷艳、高贵的气质,简直像同一株玫瑰结出的两朵花。”
“般配,般配,哈哈哈……”诺亚的笑声在酒馆中回荡起来。
“嗝,乔纳斯,今晚替我好好招待赫尔先生和夫人,他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诺亚迈着踉跄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哎呀,不巧,不巧,店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剩一间单人房……”
“放屁,你去楼上看看,哪间不是空着的。”诺亚大叫着。
“客人们只是住在别的地方,”乔纳斯放低声音,对赫尔特眨了眨眼,“英雄塔。但住房的契约还没有到期,所以……”
“单人房就可以。”赫尔特谅解道。
“那就委屈您了…...喂,诺亚,你的外套。”
“哦,哦,好,谢谢,赫尔先生,夫人,那,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晚,晚安,嗝。”赫尔接过外套,歪歪斜斜地走出店门。
赫尔特与莉莉目送诺亚的离开,准备上楼。
“喂,客人,说晚安前,想不想听一听您所救的人,诺亚的故事?只需要一点点小费。”
乔纳斯投来不亚于诺亚的狡猾的眼神,赫尔特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三枚硬币,抛在桌上。
“谢谢您的光顾。”乔纳斯收好钱,再次压低嗓音,“劝您提防诺亚,他,可是米纳哈尔革命军的参谋。”
“革命军?”
“如您所见,在暴君,也就是米纳哈尔侯爵的统治下,城中一半的人开始不满,暗地里组成革命军,伺机推翻侯爵的统治。”
“您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向侯爵举报?”
“您,您当然不会。将诺亚救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再把他送回英雄塔,更不必说我。这么做,对您没有什么好处,奖励几乎不可能有,侯爵才不会认同,‘贱民们的革命军会威胁我的统治’,否则我早就自己去举报了。我的消息,只会卖给您这样的人,如果诺亚被送上断头台,那我的小费也就无从赚起了。有句话是这么说,聪明的人只会和钱做朋友。那么,晚安,赫尔先生,夫人。”
“那种人竟然是革命军。”
小小的单人房里,坐在床上的莉莉问着坐在椅子上的赫尔特。
“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有赌徒和无赖才会参加革命军。”经过一天的表演,莉莉竟有些不适应赫尔特阴冷的语气。
“你为什么会好心到去救这种人?”
“情报。”
莉莉没有再问下去,上半身躺在床上,垂下的双脚碰不到地面,悬在半空。
“赫尔,今晚我们真要睡在一张床上吗?”
在外时,莉莉就像人偶一样,无言地跟随赫尔特行动,两人独处时,反而生出很多疑问。
“你睡地板。”赫尔特丝毫不理会少女的疑问。
“不要。”
莉莉蹬掉鞋子,将全身收上床,靠着墙壁缩成一团。
赫尔特脱掉外套,合衣躺在莉莉身边。
狭窄的单人床,躺着娇小的莉莉和纤瘦的赫尔特,竟显得有些宽敞。
虫鸣中,酒馆外的灯火熄灭了。
第一次与女孩子同床共枕,就算赫尔特这种冷漠的人,心中也升起奇妙的感觉。
醒来时,赫尔特发现,自己已经像抱娃娃一样,将莉莉抱在胸前。
这也是第一次与莉莉近到,能够数清眼睫毛的程度,莉莉一共有235根,长长、微微上翘、迷人的睫毛。
赫尔特没有放开双手,反而忍不住欣赏起莉莉的睡脸。白皙的脸颊,小巧精致的五官,只有大大的眼睛,即使闭着,还是那样动人,老实说,赫尔特很喜欢莉莉的双眼,和自己一样冷漠、却偶尔闪过对世界无限好奇的双眼,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疑问,赫尔特无从知晓,不过,他明白,自己还想再享受一会,胸前沉睡着的洋娃娃,给他带来的安心感。
“嗯……赫尔?”莉莉渐渐睁开睡眼,即使有些惺忪,还是想象中的红宝石模样。
“早上好,赫尔。”莉莉取暖一样,依偎在赫尔特怀抱的深处。
“早上好,莉莉。”过于认真的赫尔特,忘记了早晨的清冷。
“昨晚你突然抱过来,吓我一跳。”
“睡中抱着东西是我的习惯。”赫尔特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掩饰不住慌张,因为他并没分辨,莉莉是不是真的有害怕、惊吓,这种情感。
“小熊?还真是可爱的习惯。”莉莉不怀好意地笑着,可能莉莉自己也没有发现,跟随赫尔特旅行以来,她有了很多新的表情。
“剑。”赫尔特快速起床,将桌上的剑配在腰间。
“诶,是剑啊?”
赫尔特不再争辩,他知道昨晚将会成为一生的笑柄,但不论莉莉怎样戏弄,赫尔特燃不起丝毫愤怒,就连赫尔特自己也不清楚理由。
“昨晚为什么不报仇?”
赫尔特转移话题,莉莉盯着赫尔特,就好像在看着一件有趣的东西。
“杀了你对我并没有好处。”
这是赫尔特知道的答案。
“还有,昨晚好冷。”
“早上好,赫尔先生,夫人。”
诺亚早早等在楼下,放下酒杯。
“这家伙,一大早就跑来蹭酒喝,唉。”
“小气鬼。”诺亚向柜台后疲倦的乔纳斯抱怨,“那个,按照约定,今天我将作为您的导游,带您逛遍米纳哈尔城。”
“至于早餐钱…...”诺亚看了看桌子,露出愧疚的神情。
“你啊……”乔纳斯无奈地叹气。
“赫尔先生说过,顺路做毛皮生意是吧?”诺亚牵着马车,走在前面,“我知道哪家商会收购价最高……”
米纳哈尔城不愧为大都市,即使晚上萧条冷清,白天的街市仍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几乎米泰尔大陆所有物产,都能在道路旁找到贩卖的商铺。
装潢精美的店铺与当街叫卖的商贩一起向外地人宣扬着米纳哈尔的繁荣。
“诺亚先生,为什么米纳哈尔晚上那么安静?”
“咳,您还记得英雄塔第一层的人吗?”诺亚停下马车,凑到赫尔特和莉莉身旁,“一年前的晚上,夜市的人,挡住了侯爵的马车,侯爵一怒之下将现场的人全部抓回英雄塔,这也是乔纳斯旅馆二楼没人的原因。”
“有些过分呢。”赫尔特故意说。
“呵呵。”诺亚只是憨厚地笑着,并没有回答,“商会到了。”
诺亚将马车停在商会前,快步跑进,叫出伙计模样的人卸下车上的毛皮,跟着进去结账。这家商会比起路过的几家,并不算大,甚至有点破败,门里的伙计大多闲散地坐着,无所事事。
“您,就是赫尔先生吧。”穿着讲究的坎肩的老年商人走出,手里提着钱袋,“我是这里的商会老板,菲利克斯,您的毛皮共值200勒斯银币,扣除商会税收,共195勒斯银币,请您收好。”
赫尔特接过银币,没有清点,就放进行囊,转身的瞬间,瞥见老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接下来,我会带您游览米纳哈尔的普兰兹广场。”诺亚继续牵着马车,“那是全米纳哈尔的中心。”
赫尔特与莉莉发现,身边的景象越来越向着繁华变化,之前的店铺与现在四周的建筑相比,不值一提,似乎米纳哈尔城的财富,现在才慢慢向游客展现,不过,路上巡逻的卫兵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诺亚先生,附近发生什么了吗?很多卫兵在巡逻。”
“嘘,”诺亚目送一队卫兵从身边走过,“据说有人在组建革命军,人越多的地方戒备也就越严格。”
诺亚事不关己的语气,反而使赫尔特确信他与革命军有关。狡猾的人,当他们故意抛出一件事来掩盖另一件事时,抛出的,往往就是他们想要掩盖的事。
“那米纳哈尔城总共多少卫兵呢?”赫尔特漫不经心的问道。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至少四五百人吧。”诺亚挠了挠头,回答。
“四五百吗…...”
“赫尔先生,夫人,普兰兹广场到了!”诺亚兴奋地指着前方。
巨大的广场围绕原型水池向四周展开,水池中间是丰收女神的雕像,街边摊贩几乎遮住所有店铺,大声叫卖着自己的商品,米泰尔人的伶牙俐齿造就了绵绵不绝的叫卖歌谣,与水池前游吟诗人的弹唱相互呼应。
见多识广的赫尔特仍保持着平淡的神情,一旁,莉莉的冷漠再也压不住好奇,双眼发出迷人的光芒,盯着周围的商品。
“赫尔,这是什么?”
“月见草。”
“这个呢?”
“南瓜。”
“那这个呢?”
“蜥蜴……”
赫尔特回答着莉莉,他的目光被一顶白色遮阳帽吸引,他取过帽子,轻轻戴在莉莉的头上,红色的蝴蝶结缎带随风飘起。
“您可真有眼光,这顶帽子简直是为这位可爱的小姐量身定做的……”摊贩吵闹着。
“赫尔?”遮阳帽下,莉莉赤色的双眼似乎比平常更惹人怜爱。
“夏天,快到了。”
“喂,诺亚,你又要喝醉啊?”深夜,酒馆中,赫尔特与莉莉已经习惯乔纳斯的抱怨。
“有什么关系嘛,嗝,”诺亚一口饮尽杯中的啤酒,“我这种胆小的人,只有大醉一场,才有勇气做事。”
“诺亚先生的工作很需要勇气吗?”赫尔特问道。
“那当然,胆子不大,怎么去赌,哈哈哈哈哈哈。”诺亚看上去醉得一塌糊涂,但狡猾的眼神暴露他清醒着的事实。
“赫,赫尔先生,您,您也是个英雄对吧。”诺亚话锋一转,“您认,认为,英雄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诶,尽可能守护神的子民吧……”
“那您觉得,侯爵做得怎么样?”
“老实说,我认为,侯爵有些过分。”赫尔特为难起来,轻声说。
“过分,那他妈的就是暴君…...”
站在一旁的乔纳斯飞速捂住诺亚的嘴,看向窗外。
“你这是想再进一次英雄塔?”
“哼,英、英雄塔老子才不怕,”诺亚拿起外衣,“今天告辞了,谢,谢谢您的款待,赫尔先生,明天见。”
赫尔特和乔纳斯将诺亚扶出店门,一起松了口气。
“那个,乔纳斯先生,”赫尔特掏出几枚银币,“今晚我所说的话,请您不要说出去。”
“如果我这种贱民,随意插手你们英雄的事,会被侯爵打个半死吧,”乔纳斯将银币推回赫尔特的手中,“我不会向侯爵举报,这个情报并没有价值,所以请安心。”
“赫尔,我想明天你会见到革命军。”回到房间,莉莉对躺在身旁的赫尔特说道。
“嗯。”
今夜十分安静,只有天边的弦月不停晃动着。
吃过一次苦头,清晨,赫尔特早早从床上爬起,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莉莉,这一次的距离数不到睫毛。
赫尔特发现,莉莉有赖床的习惯,“小鬼终究是小鬼。”赫尔特默默感叹。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莉莉才慢慢坐起,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诺亚像昨天一样等在楼下,难得他每晚喝得大醉还能早早起床,只是今天脸上多了些歉意。
“抱歉,赫尔特先生,”诺亚今天没在喝酒,“今天有些急事,我必须要去解决,所以……”
“没关系,昨天一天已经辛苦您了。”
“这是哪里的话,今天就请您和夫人在附近自行逛逛,我傍晚再来找您。”说完,诺亚匆匆离开。
“咳。”一旁的乔纳斯咳嗽了一声,对着赫尔特伸出两个指头,赫尔特心领神会地抛去两个银币。
“那家伙是去参加革命军的会议,”乔纳斯一脸不屑的表情,“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开了那么多次,直到现在,侯爵还是侯爵。”
“我们怎么办?”莉莉请示着赫尔特的意见。
“按他说的,出去逛逛。”赫尔特凌厉的眼神看向诺亚离去的方向。
“赫尔,你察觉到了吗?”
“嗯,有人跟踪。”
“革命军的人?”
“看来离我见到革命军的时间不久了。”
赫尔特与莉莉无视尾随身后的人,在酒馆附近的街道闲逛起来,即使周围并没有普兰兹广场那般热闹,对莉莉来说,也是足够的新奇,一路并不无聊。
时间很快到了黄昏,赫尔特与莉莉回到乔纳斯的酒馆。
“玩得开心吗,赫尔先生?夫人?”推开店门,诺亚早已等在店内。赫尔特注意到,店内难得地出现另一桌客人:两个男人点了两杯啤酒,默默地喝着。
“您准备好了吗?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诺亚还是平时憨厚的样子。
赫尔特与莉莉对望了一眼。
“不过,那个地方,夫人不能去。”诺亚神秘兮兮地说。
“为什么?”莉莉故意问道。
“那是男人的秘密聚会,哈哈哈哈哈哈哈。”诺亚有些下流地笑起来。“开个玩笑。”
赫尔特看了另一桌的两个男人,对诺亚说,“我要回房间取东西,能请您稍等一下吗?”
说完,赫尔特拥着莉莉的肩膀,慢慢走上楼梯,进到房门,赫尔特迅速反锁住门,打开窗户,窗外的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灯火却未照明,街上正是一片昏黑的时候。
“那两个男人,大概是想要监视你,”赫尔特示意莉莉走到窗前,“说不定会拿你做人质。”
赫尔特拦腰将莉莉抱起,莉莉像是羽毛填充的娃娃,很轻,却有着女性特有的柔软,赫尔特回过神,从窗户所在的二楼一跃而出,轻轻落到地面。
“我回来之前,你藏在这里,以防万一。”赫尔特拉开货车的盖蓬,让莉莉躺在里面。
“诺亚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
诺亚小心翼翼地带领着赫尔特,最终,两人在昨天卖毛皮的那家商会门前停下。
“请进,赫尔先生。”诺亚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影,缓缓关上商会大门。
“走这边。”诺亚拿起大厅里的一支蜡烛,向着商会的货仓出发,走到一个箱子之前,“请您帮我移一下箱子。”
箱子有些笨重,两人合力将其推到一边,一块与众不同的石板从箱子底下露出。
诺亚打开石板,用蜡烛照着通往地下的台阶,继续前进。
赫尔特在心中默数,一共有三十二层石阶,这也是赫尔特的习惯。
下到地底,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诺亚走上去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房间里明亮的灯火让已经习惯黑暗的赫尔特感到有些炫目。
“欢迎您的到来,英雄赫尔先生。”
赫尔特被要求坐在长桌的一端,坐在人们中间,与他相对的,正是商会老板菲利克斯。
赫尔特环视四周,加上他与诺亚,房间里有十六人,其余人,也大都是商人模样。
“由我来为您介绍,”诺亚站起身,逐次指着房间内的人,“米勒商会老板,菲利克斯先生;凯瑟琳女王商会老板,里埃尔先生;凯旋商会老板,约克先生。以上三位,是米纳哈尔革命军的现任主席与主要赞助人。”
从三位商会老板的脸上,赫尔特看不出一点指挥战争的经验,他明白,主席只不过是荣誉称号,真正的领导者,必定另有他人,而诺亚当是其中的一个。
“接下来,这位是米店老板……”诺亚将房间内所有人介绍给赫尔特,然后弯下腰,“鄙人诺亚,米纳哈尔革命军参谋,代表米纳哈尔革命军,欢迎赫尔先生的到来。”
诺亚坐下后,房间里的气氛不像是革命军会议,反而像是商人的谈判。
“赫尔先生,能请您摘下斗篷的帽子吗?”
“对不起,菲利克斯先生,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恕难从命。”
“这个……”
“请放心,我可以保证赫尔先生的信用。”诺亚主动许诺。
“赫尔先生,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了,”菲利克斯作为代表,首先发言,“我代表米纳哈尔革命军,请求您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推翻利昂侯爵的统治。”
“这…..这个……”赫尔特表现出为难。
“赫尔先生,恕我冒昧,”抢着发言的人,赫尔特记得是布行老板路易,“这几天您也见到了,暴君利昂的恶行,他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关到他的英雄塔里,”赫尔特能清楚地感受到路易的愤怒,“暴君必须被推翻,但暴君是米纳哈尔的英雄,仅凭我们的力量,没有把握战胜他。而您,也是英雄,与暴君不一样的英雄,您还记得英雄的职责——守护神的子民!如果您还是英雄,请您务必加入我们,我们米纳哈尔革命军,正是米纳哈尔全体市民的象征,我们的目标,正是将米纳哈尔从暴君的手中解放出来,请您务必助我们一臂之力!”
说到最后,路易对着赫尔特鞠躬,咬牙的声音回响在沉静的房间,而他的真诚,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毋庸置疑。
“恕我拒绝,我没有理由同侯爵作对。”说罢,赫尔特要起身离开。
赫尔特自从发现跟踪、监视他的人,便料定革命军会不惜一切争取他的加入,所以他故意拒绝路易的请求,为自己争取还价的余地,仅仅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就加入革命军,只会让人起疑,特别是诺亚这种狡猾的人。
“什…..什么!”路易的愤怒似乎要对赫尔特倾倒出去来,“稍等一下,您拒绝的话,说不定会有人冒犯到您的夫人。”
如此明显的威胁,让赫尔特确认,米纳哈尔革命军中,诺亚外的另一实权者,便是这位布行老板路易。
“你,你这家伙!”赫尔特伪装出无奈的愤怒,“如果你敢动我的妻子,你不会活到第二天!”
“但只要您加入,一切便都可以解决。”路易的愤怒因为赫尔特愤怒,反而平息下来,显得迎刃有余,“您可以履行英雄的职责,可以做一名伟大的英雄,您的夫人也可以平安,米纳哈尔革命可以成功,该死的暴君会被扔下山崖,我承诺,革命成功后,您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赫尔特故作沉思片刻,显出决绝的神色。
“好吧,我愿意成为你们的战友。”赫尔特妥协道,路易的脸上露出笑容,其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我有几个要求。”
“请讲。”路易大方的伸出手。
“第一,撤走监视我和我妻子的人。如果让我发现任何威胁到我妻子安全的存在,我会立刻向侯爵举报。”赫尔特继续扮演着爱妻如命的丈夫形象,仿佛莉莉就是他的弱点,有弱点的人,更容易被相信。
“这是自然,大家都是战友,自然无须监视。”
“第二,革命军的所有活动必须通知我,让我有所准备,而我可以自由行动。”
“允许。”
“第三,也是最后,授予我在革命军中,等同诺亚先生的地位,至少可以指挥革命军的成员”
“这个……”
“菲利克斯先生,路易先生,您希望我与侯爵战斗,就必须让我得到帮手,仅凭我一人,没有必胜的把握。”赫尔特坚持道。
“原来如此……”路易思考着,“成交!”
兴奋的路易在最后竟忍不住用上商人的行话。
“欢迎您成为米纳哈尔革命军的一员,赫尔先生。”
在菲利克斯的带领下,狭小的房间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请您等等,赫尔先生,”离开米勒商会,诺亚追上赫尔特,“有兴趣去我家喝一杯庆祝下吗?”诺亚使着眼色。
赫尔特点点头。
诺亚的家离乔纳斯酒馆并不远,杂乱的房子里摆满酒瓶,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放着赌博用的骰子。
“里面灌了铅的,”诺亚发现赫尔特在看着骰子,“是我最可信赖的伙伴。”
“你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吧?”赫尔特带着些不满。
“嘛,赫尔先生,您知道为什么我希望您加入革命军吗?”
赫尔特摇摇头。
“守护神之子民?解放米纳哈尔?对侯爵的不满?哈哈哈,怎么可能,那些话,只是我装醉,说给乔纳斯那家伙听得,那家伙啊,从小就是,只要有钱,他会出卖一切我敢肯定,菲利克斯、路易这些人,早向他买过您的情报。”诺亚傲然地笑着,“我之所以请您加入革命军,是因为,您,有自己的企图。”
“自己的企图?”
“对我,您无需隐瞒,有企图的人才值得相信,与有企图的人合作才有利可图,只有真正的愚民,才会为了所谓的解放拼命。”
赫尔特默不作声,喝下杯中酒。
“您不愿说,就让我来猜一下,”诺亚锐利的眼光,扫视着赫尔特,“英雄想做的事一定不小,与侯爵有关,您,是想取侯爵的性命。”
“您见过英雄想杀英雄吗?”赫尔特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开个玩笑,杀了侯爵,不正好随了那群蠢货的心愿了吗?您不是这么愚蠢的人。”诺亚眨了眨眼,让人想到狐狸这种动物,“您觊觎侯爵的财宝?”
赫尔特故意在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诺亚也不负期望地捕捉这一瞬即逝的惊讶。
“看来我说中了。”诺亚更加得意。
“米纳哈尔侯爵的富有在米泰尔国是出了名的,”赫尔特一脸无奈地解释起来,“我想利用革命军制造混乱,我就可以趁机得手。”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诺亚狂笑着,“我果然没有看错您。”
诺亚喝了一口酒,恢复狐狸面孔,说:“难怪您两次会向乔纳斯打探我的消息。”
“请您安心,我不会泄露出去,其实刚才房间里的大多数人,和您一样,都有着自己的算盘,”酒干了,诺亚从众多酒瓶中又选出一瓶,“菲利克斯那些人,只想借着革命大发横财,至于什么时候革命,革命成功与否,根本与他们无关。您能理解吧,革命军的所有物资都会从他们的商会购买,而那些参加革命的愚民,会满腔热血地交上用不完的军费。”
“路易先生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
“那家伙是革命军领袖中唯一真正想推翻侯爵的人,您猜为什么,”诺亚不等赫尔特回答,“那家伙的女儿死在了侯爵的床上,哈哈哈哈哈哈!”
“而我,赫尔先生,我在寻找着像您一样,有着企图的人,抢夺侯爵的财富,由我来协助您怎么样?”诺亚比菲利克斯等人看起来更像精明的商人,“革命军里,哪些人可以利用,革命军的所有情报,我了如指掌,事成之后,**分成,您六,我四,您意下如何?”
与诺亚合作,这正是赫尔特与诺亚在此饮酒的目的,他清楚诺亚这种人找他喝酒,定是有所图谋。
“成功之后,您打算怎么办?”赫尔特有些担心地问道。
“带着财宝,离开米纳哈尔。”诺亚不假思索地回答,“留在这里,不论革命成功还是失败,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您应该明白。”
正如诺亚所说,革命成功,菲利克斯等人会组建新的政权,将诺亚这种赌徒无赖一脚踢开,革命失败,诺亚就要跟着革命军一起上断头台。
赫尔特点了点头,举起酒杯。
“干杯!合作愉快!”
两人的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最后,我有个问题。”赫尔特满脸疑惑地问道。
“您请讲。”诺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您是怎么发现我有企图的?”
“您还记得,在去往普兰兹广场的路上,您问过我,城中有多少卫兵吗?”诺亚的得意达到极点,“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五百六十一人,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败给您啦。”赫尔特无奈地摊了摊手,披上斗篷准备离开。
“别忘了我是赌徒,赫尔先生,”诺亚将赫尔特送到门口,“能赢我的,只有比我更擅长作弊的赌徒。”
从诺亚家出来,赫尔特沿着街边的灯火,向着乔纳斯酒馆快步走去,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如此着急,只是想到莉莉在等着他,就忍不住继续加快脚步。
“莉莉。”赫尔特掀开货车的盖蓬,莉莉洋娃娃一样,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在里面,赫尔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好慢啊。”
赫尔特没有回话,轻轻地抱起莉莉。
“赫尔,今晚也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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