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给老子接着追！”吴康怒吼着，催促着身边的甲骑再加些马力。刚刚一番交战，他这边步军竟是又死伤近四十人，前前后后加起来，他在和李凌的作战中已经折了一百人左右了。他肉痛得紧，直想把李凌逮住碎尸万段。
可惜甲骑的威力虽大，持续性却有限，尤其是消耗马力。这连人带甲三百多斤压在马背上，就是神驹也难以持久。那些骑兵眼见得自家马都开始喘粗气了，纷纷住了马，怕喘伤马肺。
“吴头，不能再追了啊，咱们的马再损气力就要撂了啊！”骑兵中一个小头目壮着胆子向吴康建议道。
“我让你追——罢了，今日咱们的大军也算是人困马乏，就别追击了。”吴康想想这些甲骑的战马都是自个儿用不少青盐换回的良驹，也不舍得让这些马受内伤。
“不过咱们今儿就不回了，在这地儿扎营休息，休整好后咱们再发大军去那柴县杀他个血流成河！”吴康发出了扎营命令，一来是因为他急于复仇，不想再回县里折腾；二来甲骑一天也就能折腾几十里路程，再回县的话是空耗马力。再者他蓬县与柴县之间道路平坦，没有丘壑树林，只要布下哨骑巡逻，李凌根本就不可能趁夜偷营。
他手下的令兵得了令后就要赶回县中命民夫准备营帐拉来，不过正要走时却被他拦住了。
“你此去再去请那乌人头子尼木来我这边议事。”
这尼木是他在乌人那边交易的大主顾，同时也是乌族中一个实力不弱的部落的头人。此番这尼木前来押盐，带了他族中精锐骑兵四十余人。他让令兵唤尼木前来议事，正是想要雇佣尼木的骑兵来为自己明日袭柴县助阵。
按理说，吴康此时有甲骑五十、步卒将近一百五十人，对上李凌的残兵是占完全优势，用不着再请援兵帮忙了。可这吴康是典型的赌徒心理，在输了两折后心里就开始疑神疑鬼，想着李凌在县内会不会留下许多精兵之类的荒诞事。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他为了增加胜算就不惜高价请乌族人压阵了。反正他家底殷实，雇个一次两次的也不会伤他元气。
而李凌这边，惊慌失措的众人一路逃窜，直到接到哨骑传回的敌军已经开始扎营的消息后，人们才丢下兵器，卸下铠甲，瘫在地上休息以恢复体力。
李凌命随军的书办清点了一下部队战损，得出的结果让他眼眶一热，险些落泪。他这番带去一百八十余人，经这一败，足足折了快五十人！另有十余人身上有不轻的伤，暂时是上不了阵了。也就是说这一阵下来，他这边残留的战兵便只有不到一百二十人。
各部队中步兵伤亡人数最多，死伤近四十人，现在只能勉强凑出六队鸳鸯战队，骑兵伤亡第二，共计十五人，大部分折在抵挡甲骑给队伍争取逃跑时间上，与之相比，火兵伤亡最小，基本上还能保持作战建制。
败得太惨，兵们有的在嚎、有的在闹，部队眼瞅着就有溃散的风险。
“大家不要气馁！我们今日也杀伤他几十精兵，没弱了名头！咱们这仗说起来是打平了，不是打败了！”凤鸾吼了一嗓子想要提提士气，然而收到的回应寥寥。
“MD，老子就不应该来越境打人家蓬县，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整这些事端。”
“我弟弟可也折在了这场烂仗里啊！我可咋跟我爹交代啊？”
“你说说，那些流民刚入我柴县县籍，又不能算自家人，我们凭啥为了救他们拼命啊！”
……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凤鸾耳朵里，让他长叹一口气。这些新兵虽然操练了有些日子，初步具备了职业军队的战斗力，但心态上还远远没达到职业军队的要求。这些人在内心深处还将自己看作农兵，看作只需保土护乡的看门狗。外出作战时若胜还罢，一败便怨声载道、几近溃散。可职业军队的心态磨炼没有捷径，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征战中实现。君不见曾国藩的湘军便是在与太平军的作战中一步步褪去了乡野土气，成长为名震天下的强军的么？
不过现在他还无暇顾及那些长远的目标，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让军队振作起来。MD，看来得大出血了。所谓财帛动人心，这会儿不是吝啬的时候了。
咬咬牙，凤鸾硬着头皮说出了一贯大方的李凌都惊呆了的条件。
“此战大家功勋卓著，小子凤鸾和李县男也不能苛待了大家。这样，此次参与作战的兵丁，每人都发给五十两银子的赏钱，有挂彩的，再多发五十两！至于那些阵亡的兄弟，有家小的一律安置到县府公干，再发给两百两银子的抚恤钱钞！”
TND，这一发，可就是小两万两银子啊！抄大户家攒下的那点儿钱，现在恐怕要去一小半儿喽。
这般条件下去，直接把刚刚还抱怨连天的兵们砸懵了。他们一开始都还有些怀疑，不敢相信凤鸾会开出如此之高的赏额来，直到凤鸾发出了若不守信不得好死的毒誓之后，他们才欢天喜地地欢呼起来，丝毫看不出这是一群刚刚才被击溃的兵。也难怪他们兴奋，这些钱到手后他们立马就能置房娶亲、安顿家小，那些折了的兵卒的家小则直接成了小富翁以及公务员。
“小鸾，这般赏格是不是有些太高了？”李凌凑过来低声说道。这一下可足足一年军费出去了。
“是啊，你现在定这么高的赏惯坏了他们，以后还怎么领兵？”刘强附和道。
“以后？我的刘叔啊，咱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吧。”说着凤鸾一指眼前瘫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兵丁。“看看这些人，现在都丧气成啥样子了？我们要再不来点儿干货激激，恐怕这些人马上就要散。再说那吴康领着蓬县人马在来我县道上扎营明摆着就是想要休息一晚后直捣黄龙，咱们这会儿要再舍不得些许钱钞，等到明日咱们丢的可能就是咱们的项上人头了。”
“这，这局势也未必有凤主簿你说得这么坏吧。”王晓说道。“咱们的县墙刚修过，牢靠得很。我们只要缩在县城里和那吴康打攻守战，他一时半会儿也占不着什么便宜。”
“话不能这么说啊。”李凌开口了，他是边军宿将，自然知道这会儿不能死守的道理。“我们柴县只是个地小民贫的小县，哪能打得起消耗战？若是我们缩回县城，这吴康只需围死我们不让商贾进入，就够我们喝一壶了。”
“还有我们的屯田。”凤鸾补充道。“农户都被围在县城里，谁去种田?误了农时，我们全县可就颗粒无收，哪儿来粮食养这全县几千户人?”
一串谈话下来，大家都沉默了，眼前的局，越琢磨越觉得是个死局啊。
“甲骑……甲骑啊……”凤鸾嘟囔着。这甲骑在冷兵器时代堪比坦克，依靠冲起来强大的动能对步兵简直是碾压级的杀伤。想要战胜甲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失去冲击力。到那时它厚重的防护不不仅不会产生杀伤，而且还会成为它作战的累赘。
可要让甲骑失去冲击力无非就只有几种方法，现在看起来都不可行的样子:依靠狭窄地势——柴县和蓬县间的路可谓一马平川，根本没狭路；使用火炮猛轰迫其降速——现在凤鸾部队的九头鸟还没这样的威力；用拒马长枪阵硬拦——且不说凤鸾这边没有足以拒甲骑的拒马长枪，就是有，凤鸾剩下的这点儿可怜的军力也构建不起厚实到足以拦拒几十甲骑的军阵来。
至于陷马坑、绊马索等等小陷阱只是小道，对付几个人行，可对上部队就——等等！陷马坑！
凤鸾眼前一亮，他之前在逛历史论坛的时候，了解过一种十分适合限制小规模骑兵冲锋的陷阱。只不过这陷阱不叫陷马坑，而叫陷马洞。这种小陷阱制作简便，隐藏容易，效果极佳，正是他现在最合用的抵御吴康甲骑的手段。
“各位……”凤鸾脸上又浮现出了他那招牌式的自信笑容。“我有主意了。”
“小鸾，有什么主意现在就赶紧说呗！”李凌见到自己便宜儿子那熟悉的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忙去问，竟是没有半点儿犹豫和怀疑。等到他反应过来后，心下却是一惊。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对凤鸾的襄助已是有了不浅的依赖了啊。这人小鬼大的小孩子，不仅能在自己疲乏时递上美味的汤饭，往往还能在自己烦心时，送上解烦的良药……啧啧～再看看这小子堪称花容月貌的脸蛋儿，这要是生为女子，该有多少男人挤破头想要上门提亲啊。
边儿上的刘强和王晓也赶忙发问，然而凤鸾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架势，只是叫他们做好准备工作，包括:请书办回城通知民夫拉银子（光是空头支票恐怕小兵不信，阵后摆钱更能刺激士气）、拉饭（驿馆直接做）、拉工具，准备搭帐宿营，派人去军械库拿兵器补充（不少兵器被慌乱逃跑的士兵丢了）等等。
其实也不是凤鸾非要故作神秘，只是他这边兵刚溃败，军心还不稳，他怕自己说了心中所想有人会到吴康那儿泄密。
吩咐下去之后，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出于对凤鸾的信任还是乖乖照办了。
陷马洞的事情搞定还是不够的，骑兵速度降下来后，不给予其足够的打击也是白瞎。只是……只是要想打击，就必须安排人顶在最前面，而最前面……意味着死亡，几乎毫无生机的，死亡。
凤鸾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如果不这样的话，大家都会死的。”这么劝着自己，凤鸾下定了决心。
“刘叔，你等一下。”
在左右的人都走了之后，凤鸾叫住了刘强。他低垂着双眼，小脸没有一丝表情。
刘强一回头，被凤鸾的表情吓了一跳。凤鸾此时的表情很冷，像极了他在走镖时见过的那些宿匪，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凤小兄弟，还有啥事吩咐?”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明天你领的铳手打头阵。”
“没问题啊。”刘强一口应承下来。他当是啥呢，做前锋这种事，他求之不得。
“你放心，只要有我这火兵在前——”
“让他们都带上接战家伙。”凤鸾直接打断了刘强的话。
这一句话，让刘强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不好吧，铳手专练放铳，接战家伙的使法和战阵配合一点儿都没练过，让他们在前面接战不是给对面送首级么？”
然而让刘强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让他一阵阴寒的一句话传进了他耳中。
“我们需要铳手挡在我们前面，而且……铳手，不难练。”
……
“我知道了。”半晌，刘强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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