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和父亲道别。
心里最大的念想没有实现就匆匆离开。
黄扁，一个人，独自地伏在门上，直到光维通道打开。
没有亲人相拥，空无一人的楼道是他在上个世界最后见到的画面。遗憾的是在父亲眼中，他最后的模样都是那样窝囊，无用。
“真的会死吗？”
直到越过了那条线，黄扁才开始考虑本应至关重要的生死问题。如果说上天的旨意中也包含了评判人类能力这部分的话，研究所的所有人中最先该死的人里，他就算一个。
但当然——
每个人都可能会死，也可能安然无恙，一切只取决于命运。
在那最后一个多小时里，黄扁不止一次的想过人类遭逢灭顶之灾的来由，以他那种外行人的视角。总之，从小就要强过自己不知多少的表姐，对此等妄想一定会给予无奈的嘲笑吧。
“‘再怎么担忧也是徒劳’，姐她一定会这么说。”
就是如此时时刻刻都挂念着父亲与表姐，导致黄扁毫无目的的思考不知多少次回到原点。
“如果我当时没有出去的话，会是怎样？”
他从自己的想象中看到的，是父亲和表姐定格住的表情。
不……那根本就是自己的想象定格住了而已。
“可恶！没机会了呀！再也没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叫姐，再也没有机会被父亲责备了啊！”
过程和以往被父亲训斥后的反思一模一样，把反思中的自我辩解准备充足这一点也是。却发现，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可能了。
所以，眼泪，本应该是挤出眼眶的。可精神，已经进入光维通道的传输中。
“哔！”
——代表视觉的精神信号灯绿亮了。
“这是，这……”
来不及做其他方面的思考，黑洞洞的一切有了一个突破口。
赤红色的一片，接着是上一个世界中占有物种统治者地位的生物——人类。如果那个确实是表里如一的话，则果真是值得亲切的对象。
“这么快……”
还以为是传输的初级阶段，没想到转瞬之间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了吗？光维通道果然是利用了类似虫洞的一系列尖端科技的产物。
就这么想着，连带为表姐尽兴地自豪着。于是视觉逐渐变得清晰可靠，事物接二连三地映入眼帘。而首当其冲的物体，包裹在其外的不是动物皮毛而是革布制品，所以第一印象是同类……然后和赤红色是——
人体和血浆？
“喂喂！我可不会什么应急术的喂！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惊疑不定地以为，附身对象是正在实施手术的医生。黄扁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到可以让自己洗脱责任的办法，况且搞不好会因为饱受良心谴责而活在恐惧之中啊！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实际上搭载着黄扁意识的身体，没有纹丝移动的意思。
“怎么回事？”
看到同类大量的血浆，是人都会受刺激的吧？可非但没有反胃恶心的症状，反而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的载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眼看倒地的是个穿着类似欧洲乡土服饰的女性，破裂的肚腹中汨汨地淌出，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事故。
“也就是说……”
为了确定脑海中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却得到仅此而已的结论。——利用地球上的常识不出三秒之内就可以基本确认的仅此而已的状况。
“——战争？”
联合了润动喉咙的想法，身体第一次做出符合黄扁思维的行动——喉结极不自然地耸动了一下。
“哔！”
就在精神即将完全脱离光维通道的时候，橙色信号灯也亮了。
——入鼻的是令人心绪复杂的气味。新鲜血浆的刺鼻腥气，雨水冲刷的泥土翻新味，蕨类和葎草的野味。
——入耳的是嘈杂无序的声响。粗犷男人的大叫，铁质物品相互磕碰的一连串“叮当”乱响，小孩子固执的咒语声。
原本能够感知这一切的身体，正在一口一口地喘气。
黄扁得知此事依靠的是已经转移过来的听觉，另一方面讲，那个在这幅躯体里土生土长的精神体，正在被不速之客迅速蚕食着剩余控制权。
痛感和**根本不涉及，存在的只有不断恢复的感官。就像坐完过山车到最后平稳，与那种“我又活过来”的感觉一致。
“不知道被鸠占鹊巢的那一位……”
恐怕是沉没在了比之自己抽离精神的起始更为黑暗的四周之中吧？
黄扁自己慌张地被突然卷入光维通道，好歹会因为精神的存续而安心，也会为最糟糕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可那个被迫承载了黄扁的精神存在，面临的只可能是彻底瞬间的消失，即死。
能多想一步至此的黄扁，已经是在内心里道了无数个歉。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啊……”
即使如此，也不能释怀万一。
“嗯？”
五感之中除了不太明显的味觉以外，最后回归的应该是触觉，至于信号灯大概也全都亮了。
手上冰凉的握着柄状物，以其上沉甸甸的质感能初步判断是五斤左右的物体。大概是握在手里很长时间，大脑不再予以信息确认的缘故，总之还是需要初来的黄扁亲自看上一眼。
也就是说除了柄状的底部，还有狭长的主要部分。
“剑？”
虽说还没有和这副身体完美契合，不过扭头对准手持之物也不是难事。而在认准拿着的东西是柄真实的长剑之后，黄扁眼中流露出疑惑。
“剑，会是必需品吗？”
发愣一秒有余。
“搞错了吧……”
剑锋是雪亮到足以倒映出脸颊的程度，不过黄扁他并没能从反射中看清原主人的脸。原因很简单——沾染到血浆的实物也包括自己手上的剑。
“我究竟……做了什么呀！”
到这个世界以来，黄扁第一次听到属于自己的陌生声音。与从前的自己完全不符的年少轻狂，从这句忏悔一般言语中凸现出来。
黄扁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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