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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元4710年7月11日，黑帝国首都龙枢，皇城。
杜恪在皇城门**出了战马和佩剑。
吊桥由铁锁牵引着缓缓放下，接下来的路杜恪必须步行。
汪戴迩同随从的骑士只能送杜恪到这里了。
和虞理一起走在皇城的回廊里，杜恪想要找出八十五世陛下对这里做了哪些改造，可惜他离开龙枢太久，有关皇城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走了很久，皇城里廊柱高耸，穹顶契合规整，找不到三年前黑帝龙毁坏的痕迹，这也与杜恪印象里形如山岳，势如暴风的黑帝龙对不上。
虞理将杜恪引到一扇棕漆木门前，终于止步。
“大人，您上次参加御前议会是什么时候？”
“我是个军人，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那就请放松些罢。凭着忠诚和信仰，如实说您心里的话就好。”
“我会的。”
卫兵从两侧打开门，嘈杂的人声和灯光马上泄露出来。
门里两边是阶梯上的席位，台阶就在门边。
穿过渐矮的阶梯席，杜恪和虞理来到了大厅的中央，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消失。
杜恪被会场内的护卫领到中央空地南沿的及腰高的的木栏内，他的两侧没有其他贵族。
虞理走到杜恪对面，登上北沿的木台，在皇帝左手边的围栏后站好。
杜恪曾经在八十五世陛下还是普通皇子的时候见过他，那时的他是一个温和的青年，在八十四世大帝旌旗招展的仪仗队里，要发现他总要一点时间。
现在的陛下蓄起了黑须；头戴金冠，身着绣袍，胸口悬着教会的交叉餐刀饰物，由粗重的金链挂到颈后。
整个大厅里站满了贵族，或许也有祭司和市民代表，不过所有人都穿着华贵，无从分辨；杜恪粗略环视了一圈，他认得出的只有梅赫威八十五世皇帝陛下，和多年前就伴着陛下的虞理。
议长是一个陌生的谢顶中年人，佝偻的脊背让他看起来比虞理要衰老得多。
议长摸着讲台上的教典，领着所有在场的人向神明求祷。
“愿神明赐福的黑帝国与梅赫威八十五世皇帝陛下荣耀常在；愿我的勇气与雄辩造福黑帝国的子民；愿神明的慈悲常在。”
“愿神明的慈悲常在。”
求祷结束，皇帝接受所有人的致敬，杜恪也同其他人一齐躬身，直到腹部紧贴栏杆。礼毕，除了议长和虞理的所有人落座。
“那就请开始第一个议程吧，首相阁下。”
议长把讲台让给虞理，坐到一边。
“好的。”虞理左手镇住演讲台上的纸，另一手垂在身侧，昂首向着所有与会的人，“今天陛下召集议会，并请掩锁堡公爵到场，是要向列位征询贯斛城一事。贯斛城的商会会长私自宣称自治，赶走了皇家派遣的总督。这是对祖国和陛下的背叛。为了黑帝国的团结，为了皇家的威信，陛下决定兴兵讨伐贯斛城。”
杜恪听到了他必须直面皇帝的原因，按捺住心情，默不作声。
大厅里的人并不是都同杜恪一样沉稳，已经四处起了议论。
没等议长起来维持秩序，虞理双手扶着演讲台，视线在大厅里转了半圈，说话的议员就全都闭上了嘴。
“经过我的税务改革，这次出兵并不需要向各位征收更多的税款。对付贯斛城这样的小城市，短期内也不需要征兵。除了蜕湾的佣兵外，只需要临近的贵族出兵助阵，比如掩锁堡公爵。议长阁下。”
虞理说话时没有看杜恪，语毕退到一边，为议长让出讲台。
“下面是辩论时间，有谁反对首相阁下的提议？”
会场内的议员的议论声再起，但远不如才听说出兵时来的响，也没有谁站起来。
不等议长确认完全场，杜恪就站了起来。
“我反对。”
场内的议论声再度泛起一个高潮。
“肃静！肃静！”议长维持秩序道，“这位大人，请陈述您的观点。”
“掩锁堡公爵杜恪反对。”
杜恪扶着栏杆，直面皇帝，胸腔的回响直穿整个会场。
“首先，掩锁堡的兵力用来防守棘岭之外的凌王国与浑骨人部落，没有助阵的余力。掩锁堡北的贯斛城同样与关外相连，但是狭窄险峻的山道无法让大部队通过，孰轻孰重溢于言表。其次，战端一开，没人能说清战争将去向何处。黑帝国在八十四世陛下时代的征伐才过去三年，如果出兵贯斛城卷入浑骨人、凌王国，战事拖久了，恐怕尾下和国内都要动乱，到时将会烽烟四起，饥荒与流民会充斥陛下的国度！”
“大人，您这是危言耸听。经过我的税务改革之后，国库充盈，我还将龙枢宪兵扩招成了军队。陛下有能力控制他的帝国。只要掩锁堡配合出兵，两千骑士加上蜕湾的佣兵，贯斛城那种才兴起十几年的小城，定能速战速决。”
虞理不等议长的允许，从座位上站起，直接同杜恪对峙。
“首相阁下，我不相信您的税务改革，更不相信蜕湾的佣兵。战争不是只靠国库一点微不足道的盈余就能打的。调走两千骑士，掩锁堡几成空城，恐怕等不到贯斛城的捷报，掩锁堡就被浑骨人攻破了。”
“据我所知，您不断在前线招募新兵，甚至分封给流散贵族土地。就掩锁堡聚集的兵力，两千骑士不算什么吧？”
“浑骨人近来还袭击了城外的村庄，死去的士兵需要新的士兵替代；立下军功的人应该得到奖赏，我只是在做当然的事。反倒是首相阁下的税务改革想要动掩锁堡的财产，这对我这个指挥官来说是莫大的困扰。”
杜恪和虞理隔着大厅你来我往，虽然互相都用着敬称，没有用一个愤怒的词汇或是表情，但是互不相让，让辩论成了一场缠斗。
“行了。”
御座上的皇帝打断了想要继续辩驳的虞理。
“杜恪，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完全依靠佣兵，也不会动用龙枢的宪兵，所以才需要你的助阵。我想要出兵惩戒贯斛城，需要所有人的支持。为了节省时间，反对的人举手吧。”
杜恪和虞理只能各自落座。
“请表决。”
议长重会讲台中央说道。
现场的议员全都僵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只有杜恪自己伸直了手，从座位上站起。
随着杜恪，有四个议员举起手。里面也包括议长。
沉寂了一会儿，举手的也就只有这五个人而已。
杜恪已经凭着忠诚和信仰，向皇帝陛下如实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虞理同八十五世皇帝卷起的狂澜，杜恪一个边关的公爵挽不住。
“那么，议会以绝对多数通过议案。”议长接受了结果，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黑帝国的臣民将全力支持陛下出兵贯斛城。我们进入下一个议程，仍旧有请首相大人。”
“好的，议长阁下。我接着要向陛下的御前法庭提出一项指控。”
虞理在讲台边，向着不愿接受结果，仍旧站在位置上的杜恪说道。
“掩锁堡公爵杜恪拒绝封君对领地的改革，拒绝为封君服兵役，我指控他谋反。”
那个长枪一样的词扎进杜恪的耳朵。
杜恪多少猜到御前议会上虞理会向自己发难，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诬告。
他不会听凭这样恶劣的诬告伤害他的名誉，在他脑内这个词早同迎击的怒火战得颅内炸响，不等议长允许他辩驳，他的就作出了反抗。
“这是诬告！我替黑帝国守住掩锁堡，从未让浑骨人和凌王国的士兵踩到城墙的影子，我恪守我的职责，首相阁下凭什么指控我谋反？”
“我已经说了，大人您不接受陛下命令。您紧握掩锁堡的财政，不断征兵，是想分割陛下的权威吗？”
虞理仍旧保持语调平和，好像自己说的都是事实，掷地有声，不用激情来增加雄辩的力度。
可杜恪做不到。
他强忍对虞理的敌意，直接向皇帝申诉，上身已经探出了栏杆外。
“陛下，我质疑首相阁下的改革和他本人的居心！从五十三世大帝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荒唐事；八十四世陛下已经立下了够大的功业，国家和人民已经疲惫不堪，请陛下不要听信他祸国殃民的胡言，危害陛下权威与荣耀的是他！”
“我为了陛下充盈国库，为了陛下扩招龙枢宪兵，一切都是为了光大陛下的权威与荣耀，一切有目共睹。”
“是的，我很感谢虞理。”
皇帝陛下突然的断言，让杜恪的心寒了大半，一时语塞。
“杜恪，我相信你对我和国家的忠诚，可你太固执了。现在放弃你的固执还不晚。”
陛下真诚的目光，让杜恪很欣慰。
可是，杜恪知道陛下在做错的事，再大的信任、再大的恩典，也不能让杜恪放弃阻挡在陛下之前。
他教给过儿子，一味逢迎封君不是忠臣，要为封君长远的益处做打算。
该是以身作则的时候了。
“阻拦陛下走上错误的道路，杜恪万死不辞。”
“是吗。”
皇帝陛下沉默了一阵。
杜恪不会出尔反尔。
“卫兵，先将他收监。”
听到虞理的命令，大厅里的护卫来到栏杆边，不等他们动手，杜恪自己走出围栏。
皇帝陛下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杜恪由卫兵压着走出会场。
杜恪觉得他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这不是杜恪想要的。
汪戴迩与随从等在皇城吊桥靠外的桥头堡边。
只是牵着马等待让他无法安下心来。
终于，吊桥再次放下，汪戴迩被卫兵拦住不能上前，只能和随从的骑士一起伸长脖子，用眼睛在陌生的衮衮诸公里寻找风尘仆仆的封君。
他们没有找到杜恪，却看见了今天早上亲自领路的首相向他们走来。
“你们回掩锁堡去，带掩锁堡公爵家的世子来。”
“为什么？”
“杜恪被指控谋反。”
“这不可能！”
“不可能！”
随从骑士全都激动了起来，汪戴迩示意他们安静，继续向首相提问。
“杜恪大人不愿服从陛下的命令，不愿接受税务改革也不愿出兵两千贯斛城助阵，我们只好请他现在皇城住下了。如果公爵的继承人愿意尽陛下附庸的义务，那陛下就封他作新的掩锁堡公爵。掩锁堡公爵家一直是皇室的朋友，感激陛下的宽厚吧。”
没有让汪戴迩更多问一句，首相就逆着人流走回了吊桥。
被卫兵阻拦，他们只能止步在桥头堡外。
这不是汪戴迩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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