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2017年10月27日
荆棘桂冠
“那么，两位吃些什么呢？”
气氛诡异的饭店中一个客人都没有。除了那个猫一样的店长和由双子女武神亲自扮演的侍者外，如同魔女炼药间的饭店中就只有一动不动的塞西尔和还在不断眨眼的薇薇安。
塞西尔随便翻着丽贝卡递过来的菜谱，仰望星空派、肉馅羊肚、浓汁巧克力烧茄子等等，嗯，真的将我们英国本土“特制”的料理发挥的淋漓尽致。接下来，巫蛴螬（金龟甲的幼虫烹饪后的产物）、Casu Marzu（塞满蛆烤制的奶酪）、爱斯基摩冰淇淋（各种生物的油脂和土豆和水果搅拌成的油腻甜点）……哇，这满溢而出的黑暗气息已经将世界范围内的奇怪料理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啊，我需要把这种罕见的资料存入我的数据库。
“虽然我什么都能吃，不过丽贝卡你确定要给我们做这些吗？”
指了指放在柜台边上的某种介于土灰和红棕色砖头一样的东西，塞西尔努力和丽贝卡做着最后的交流尝试。
“这个叫国王蛋糕！材料可是很昂贵的，这是用来招待贵宾我才会拿出来的喵！”
将那个神奇的蛋糕悬在塞西尔的面前，丽贝卡用一种听了只想让人将她脸上的猫胡须拔下来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你知道喵，这玩意。”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着使用残次品身体的塞西尔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地转过身把那个看上去只是一个混色大面团的东西提着悬在波尔缇娜的面前，“比你都贵。”
“丽贝卡小姐，我可以细剑柄揍你吗？放心，不会露出剑刃的。”
波尔缇娜的表情温和。微笑着向丽贝卡提问，要是仔细看还能看见她额头间的不断跳动的血管，看上去已经快要爆炸了。
丽贝卡非常理解波尔缇娜的愤怒，所以，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想什么呢，当然不行喵！你们快去收拾一下餐桌，我还要给这两位客人做饭呢。”
波尔缇娜和波芙蒂同时恶狠狠地瞪了走向厨房的丽贝卡一眼，然后一声不响的走开了——在此之前，就被外表还在保持镇静的塞西尔拉住了：
“提问，你们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吗？丽贝卡可是能够用烧杯和酒精灯进行料理的神奇人物，即使是我也没有尝过她的菜。”
“能够就地取材的使用实验室器材进行料理不是很厉害吗，你也这么想吧波芙蒂？”
“诚如姐姐所说。而且我们是丽贝卡店长的雇员，没有她的允许是不可以进厨房的。”
塞西尔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厨房中传来了丽贝卡切菜的声音和疑似某种还活着的食材的惨叫声。塞西尔那张精致的中性面孔立刻变得面无血色，他之前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狭长双眼此刻瞪得滚圆，湿漉漉的仿佛一只受惊的麋鹿。他指着还在看戏的双子女武神说：“你们如果打算让丽贝卡一个人做菜的话，我现在就拔出剑和你们同归于尽。”
苦笑着看着面前三个大人喋喋不休的争论，薇薇安将放在柜台上的国王蛋糕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抿了抿，年幼的绿发女孩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杏仁、鸡蛋……还有一点醇厚的口感是什么呢，放了一些朗姆酒吗？”
“全说中了，真亏你能尝的出来呢。”波尔缇娜拿过菜单看了一眼配料表，“薇薇安你会做料理吗？”
“只要是家务活，不管什么都做过。丽贝卡小姐使用的材料都是很高级的品种，颜色不均是因为她没有将蛋清搅拌充分，烤的时间也有些久，触感有些硬……啊，这不是在批评丽贝卡小姐，她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如果薇薇安有这种水平的话，说不定让她去厨房帮助丽贝卡是个好主意。
“看来你没白在奥尔良公爵手下待这么久。”
“嗯嗯，因为我受到了非常严格的训练。”
对着塞西尔的感叹，薇薇安自豪地挺起胸膛，是带有自虐性质的玩笑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我来帮助丽贝卡小姐打打下手吗？”
塞西尔点了点头。在一边听着波芙蒂提出各种各样的奇葩约会建议和跟波尔缇娜大眼瞪小眼几十分钟后，丽贝卡和薇薇安终于将做好的料理搬了出来。
塞西尔喝了一口开胃的蔬菜汤，顺便也尝了一些其它的菜肴。无论是火候还是调料都无可挑剔，从中可以推断出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全部出自薇薇安之手，大概丽贝卡所起的作用只有添乱吧。
“那，那个……”
“需要进行发言吗，薇薇安？”
“请问味道怎么样？”
战战兢兢的问着塞西尔，薇薇安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人造人。
“好吃。”
“哎？”
“客观评价的话，我认为很好吃。”
“嗯，那真是太好了。”薇薇安因为塞西尔这句死板的台词笑了起来，“因为您在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板着脸，我还以为不合您的口味呢。”
“是吗？这就是我平常的表情。”
“塞西尔先生的话好像确实如此……不过这样做对做饭的人来说是件很难过的事情。”
“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我说饭菜很好吃，这个是认真的。”
波尔缇娜和波芙蒂是店员且不论，结果作为店长兼厨师的丽贝卡也乖乖站在一旁侍立着，连带着原本是客人的薇薇安也一同躲在丽贝卡身后站着，结果造成了一大圈人围着塞西尔紧紧盯着他吃饭的诡异场景。
“被这种视线盯着可吃不下饭啊，你们也一起过来吃吧？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不要紧的。”
“塞西尔还能说话啊，看来这些菜肴至少不是剧毒即死级别的。”
“是的姐姐，塞西尔已经试过毒了，我们可以一起吃了吧？”
“稍微等一下波芙蒂，塞西尔的体质特殊，也许丽贝卡小姐做的料理需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发作毒性。”
“双子你们真是在欺负猫！我可是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的喵！加上薇薇安的帮忙真是如猫添翼啊！”
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薇薇安偷眼看着重新审视饭菜的塞西尔，有些忐忑的问着他：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坐下吃饭吗？”
“当然。我不是你的主人，无需介意。”
“好，好的，失礼了。”
在座位上坐下的薇薇安比塞西尔想得要更加开心，招呼着双子女武神和丽贝卡一起坐下，在塞西尔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看到薇薇安够不到底的脚在半空中摇晃。或许是因为对料理的期待很高的缘故，摇动的旋律看上去相当开心。
“哈哈。”
“有什么开心事吗，薇薇安？”
“我一直憧憬着，能和他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吗？”
看着塞西尔如玻璃般无机质的眼珠，薇薇安自然地挽了一下绿色的发髻。
“如果因为吃饭耽误了工作，我会被公爵大人责骂的，所以每次我都是一边工作一边从厨房随便找点什么吃……啊，这种事不能被公爵大人发现，否则会挨打的。”
薇薇安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是在表明自己的不幸。想象着薇薇安曾经度过的每天，塞西尔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实验室中的那些机械人偶——那些和自己一起被制造出来的，只会单调重复一个动作的机械体。假使它们也有着感情的话，那么最终是不是会和薇薇安一样在每日的繁重工作中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呢？
“那个，请问我可以开动了吗？”
在大家都入座后，薇薇安用力地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着摆弄着叉子的塞西尔。
“虽然不知道之前都是什么情况，但现在你用不着一一来征求我的许可。”
即便如此，薇薇安还是相当的踌躇。在被波尔缇娜安抚之后，薇薇安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大大地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开动了。”
她总算开始吃饭了。无论做什么，都时而胆怯，时而顾虑，时而喜悦……真是个相当麻烦的家伙啊。
“在普通的家庭里，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被沉默寡言的塞西尔，端庄温和的波尔缇娜和暴躁直爽的波芙蒂以及活跃气氛的丽贝卡包围着，是不是很像和兄长姐姐们在一起吃饭呢？塞西尔对薇薇安的问题无法回答，不过他觉得这种感觉至少比冷冰冰的实验室强。
“差不多吧，不过可能还有点区别。”
“塞西尔先生您是指什么呢？”
“我旁边的女孩要更好一点。”
“好过分，我也就算了，您这么说会让旁边的女性们伤心的。”
薇薇安嘟起了嘴，连带着那边的女性同盟都也都停下来瞪视着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塞西尔。
“呵……”
“诶？塞西尔先生您刚才笑了吗？”
“错觉。”
“不是的，您刚才肯定笑了！塞西尔先生无论何时都只会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您笑呢。”
薇薇安注视着因为放松而彻底摊在椅子上的塞西尔，耳边还伴随着丽贝卡她们“哇，他真的笑了吗”“不可能的，我可以赌一千条小鱼干”的窃窃私语声。
“否定。这里没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话题，只要完成任务即可。”
塞西尔的声线再次变回了冰冷的机械语音，不过薇薇安依然不死心的凝视着塞西尔，想从他水晶般精致的紫色眼瞳中看出什么端倪：
“是这样吗，我觉得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开心的事情发生的。”
“如果这是你的观点，那么你应该对自己至今为止的生活感到开心吧？使唤你的那些家伙也是人吧？”
“那……那个是……”
薇薇安退缩了。就在波尔缇娜打算从中插话缓解气氛时，胆小的绿发女孩突然不服气的向着步步紧逼的塞西尔发起反击——虽然反击很无力就是了。
“可，可是，至今为止所遭受的辛苦，肯定都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所以，在将来肯定会遇到好的事情……”
“你的发言不明，请重新输入。”
“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事情。”薇薇安干脆地回答，她临时系成的侧马尾在塞西尔眼前不断摇晃着，“但我时不时能听到某个声音不断在梦中鼓励我，说不管承受怎样的辛苦都不要放弃，因为我自身的存在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很有开玩笑的才能。”
“看来您不相信我呢。”
按住了额头，塞西尔玻璃制品般晶莹的眼球在薇薇安面前转了一下。
“我所能接受的只有经过科学验证的百分之百正确的理论，你那种无法验证的幻想是我没办法相信的。”
她这是在自我麻痹吗？但眼前这个绿发女孩的神情却像虔诚的圣教徒般坚定。这大概也是人类拥有的一种力量吧，面对何种命运都能从自己的精神中汲取“坚强”这一品质作为支撑。就算不这么思考，眼前无可奈何的现实也不会因此而稍减。
“塞西尔先生的表情还是一点都不相信！算了，我不管你了。”
“塞西尔。”
身边的波尔缇娜轻轻碰了一下塞西尔。是的，首要目标是从薇薇安嘴里打探出关于刺杀奥尔良公爵夫妇的刺客的消息，那么自己应该最大限度的顺从薇薇安所说的话才对。
“别生气啊，我把这个奶酪给你。”
“我才不会被区区一片奶酪收买呢，”斜眼看了一下塞西尔递过来的奶酪，薇薇安一边把头扭过去一边伸手接了过来，“但是，我还是不客气地收下了。”
吃掉了。
薇薇安看起来胃口还真是不错，不过相对的为什么我在喝下这杯茶后就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呢。
“生效了生效了。”
在意识的最后一瞬，塞西尔看见的是丽贝卡那憋笑的猫的脸孔。
“确认中枢控制系统被侵入……不可能的，丽贝卡你做了什么？”
塞西尔的身体是由半机械导体和人造身体混合而成的特殊体质，常规的药品是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的，就算是入侵大脑的黑客技术在他半机械半人造的身体面前也是无计可施。可是现在他的脑髓里仿佛被突然**了灼热的火箸，就像是活生生把全身的皮肤都剥下来一般激烈的神经信号，在塞西尔的中枢演算机里乱窜着。受到标准预测之外的电压，活体零件一个接一个地烧坏了，收到了非常规信号的思考系统也逐个关闭了回路。
“防、防、防火墙打开——”
渐渐地，自己的常规性思考也出现了障碍，塞西尔毫无意义地将对策思考语言化了。
“没用的，塞西尔。你已经将病毒胶囊喝下去了，由海伦大人亲自调整过的身体先不说，目前你使用的这种陈旧的残次备用品的防火墙，凭我的技术只要一分钟左右就能突破喵。”
丽贝卡从衣服中掏出了自己的怀表，弹开怀表的外壳，里面显示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各种小巧的电子元件和几个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按钮。
“不过居然这么轻易就入侵到你的大脑，看来你这具身体差不多也老旧到极限了喵。事后我会向你赔罪的，现在就稍微睡一会吧。”
“一切按计划进行着啊，不过塞西尔之后一定会宰了丽贝卡你的，是吧姐姐？”
“那个时候我们的作用就是保证丽贝卡小姐只丢半条命。”
“喵喵喵？为什么有你们保护我还要丢半条命啊！？”
旁边双子女武神的表情还是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与她们不同，一旁的薇薇安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到突然歪倒在座椅上的塞西尔，慌里慌张的薇薇安开始摇晃起失去知觉的人造人来：
“塞西尔先生，你没事吧！？”
“……”
没有回应。塞西尔就像被断电后的机械人偶一样一动不动。
“喵呼呼呼，薇薇安你就先去外面等一会吧，塞西尔醒来后就会去外面找你的。”
“可是！”
出去吧出去吧，就像是被丽贝卡下达了逐客令一样，双子女武神推搡着将一脸担忧的绿发女孩从店里推出到门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不过应该赶紧把塞西尔先生送到医院才对吧，现在的我应该怎么办呢……在料理店外犹豫了一会，薇薇安还是下定决心再次进入饭店找塞西尔。可当她精神恍惚而又焦躁地推开饭店的大门时，从里面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从未见过的英俊笑脸，那个人抬起头来对不知所措的绿发女孩说道：
“让你久等了。 ”
薇薇安连声说着对不起找错人了。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个人，薇薇安哆嗦的在饭店里四处张望着，她已经不安到认错人的地步，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结果薇薇安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丽贝卡古怪地看着自己，回过头，疑惑的绿发女孩清楚的看见刚才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苏醒过来的塞西尔。
当薇薇安反复眨眼再一次确认时， 倚靠在大门旁的依然是那张英俊美好得如同幻觉的笑脸，塞西尔咧起嘴角，露出如同雪白瓷器的整齐牙齿，对着薇薇安灿烂地微笑着，嘴角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洒着窗外金色的阳光， 用一种听上去仿佛像是初春阳光般暖洋洋地声音对着目瞪口呆的绿发女孩说：“还真是不错的一餐饭啊，接下来你打算去哪？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薇薇安保持着惊讶的姿势一动不动，然后一声不吭地直接转身出去了。
“你给塞西尔输入了对人友好程序吗？不过那个病毒大约会维持多长时间的效力啊？”
目送两人走远，饭店里脱下佣人服装换上铠甲的双子女武神问着还在柜台旁看戏的丽贝卡。
“大约三小时左右喵？加油吧塞西尔，趁这段时间攻略掉薇薇安喵，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里，这个世界彻底地癫狂错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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