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2017年11月7日
荆棘桂冠
第一次，塞西尔从服装店走出来，看了看薇薇安，温暖而英俊的笑着。他一只手插在绿色的风衣口袋里，一只手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裙子，对着薇薇安说：“你的衣服需要更换了吧，这件怎么样？如果觉得不好的话你可以再去另一家试试，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他人造精致脸孔上的笑容就像被打磨过的宝石散发出的光辉一样，英气挺拔。
第二次，塞西尔将薇薇安硬拉到了这附近最大的点心铺，然后放了一杯圣代在薇薇安面前，“这家店铺是奥尔良的老字号，据说是巴黎王室的供应商之一，你尝尝看。 ”薇薇安抬起头看着塞西尔，他那帅气的酒窝镶嵌在他那张精致的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
……
当第十次他凑过来问着薇薇安晚饭想吃什么的时候，薇薇安再也受不了了。 已经整个人都快精神错乱的薇薇安揪着自己的绿色秀发，对塞西尔说：“塞西尔先生，如果我能想起来任何关于刺客的情报，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请别再这样了吧。 ”
临近三小时的药效时限已经接近。这句话仿佛如同一个开关，帮助塞西尔“啪”的一下克服了最后的药效。大脑中的活体零件在重新启动中，当塞西尔再一次睁开眼睛时，这个世界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被那只猫耍了。”
塞西尔英俊的人造面孔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北极的冰盖，本身就感情缺乏的人造人现在脸上的表情冷飕飕的让人站在旁边都感到浑身发抖。
“对不起，给塞西尔先生添麻烦了……”
“不是薇薇安你的错。已经到了市场了吗？”
拜丽贝卡的病毒所赐，之前大脑死机的塞西尔陷入了不得不无视自己意志来陪薇薇安逛街的窘境。现在刚刚苏醒的塞西尔望了望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的硬拉着薇薇安到了奥尔良这边的集市上。
“可，可是……果然还是回去吧，我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已经来到这里了，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吧。”
这种对话已经数不清多少回了。面对一反常态对自己很温和的塞西尔，薇薇安那小兔子一般的眼神装着惴惴不安的疑惑神情。
既来之则安之，薇薇安悄悄从心里叹了口气。反正已经到了大集市上，不如放松心情看一看都有什么吧。对整个集市很了解般左顾右盼，薇薇安的小脑袋左右摇摆着，小眼睛一刻没离开摊铺。
“你一直在盯着菜铺和杂货店，看来你对家务真的很熟悉啊。”
“做饭不精就会挨打，家务要是搞砸了就更糟糕了，所以我一直都有拼命地学习。”
“以后不用勉强自己去劳作，英军会对你进行保护的。”
对于塞西尔完完全全公事公办的刻板口吻，薇薇安眼角里稍微露出一点不满。不过这份不满马上转化为小小的期待：
“我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塞西尔先生都会赶来守护我的。”
“由英军保护和由我保护有什么区别吗？”
“哈哈，实际上没什么区别呢。不过工作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不做些工作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安……”
“是因为害怕被骂吗？”
薇薇安无言地点头。已经习惯承受暴力的人，是无法这么轻易摆脱这份阴影的，她的身体会记住那份恐惧与痛苦。
迈着步伐的薇薇安窥视着肉铺的帐篷，一边嗯嗯地点着头，一边浏览着摆在货架上的商品。两人一个接一个地逛着店铺，塞西尔虽然感觉不到疲惫，但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厌烦了，不过薇薇安却依旧步履轻盈。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礼貌，但是这里的品种比起以前要少呢。”
“因为奥尔良的贸易路线被截断了。”
“为什么呢？”
阳光斜照在塞西尔的脸上，看不清他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不过身旁的薇薇安能够感觉出他有着重大任务执行前的紧张和僵硬感。
“如你所见，和我们英军有着合作关系的奥尔良与毗邻的勃艮第交恶，政治派别也分为奥尔良派和勃艮第派。”
“精通外交手腕的勃艮第派领袖玛格丽特·约兰达网罗了大部分南方的法国贵族们，如果处于战争状态的话，贸易就没办法正常往来吧？人们无法往来，货物自然也不能流通。单靠奥尔良本地的物资和我们英国的支援是不够的。”
“这样啊……”
薇薇安低下头，几经犹豫后抱着会被打的觉悟蠕动着嘴唇：
“我们和勃艮第……一定要战斗吗？”
“就算我们不动手，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吧，”塞西尔如摄像头一般无机质的眼神看向胆怯的绿发女孩，但薇薇安马上别开脑袋躲避着他的视线，“奥尔良公爵夫妇已经去世，按照顺位继承法，现在的你就是奥尔良的领主了。”
“那，那种事，我不知道！”
就此切入话题还是太早吗。算了，目前的首要目标是让薇薇安放松下来然后尽快让她恢复记忆。
“这个话题先放置在一边吧，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散心。这边是花鸟市场了，旁边还有一些小饰品。”
薇薇安的视线随着塞西尔的手指看去，随即目光盯住了一株紫色的盆栽。既像艳丽的紫色蝴蝶又像张着翅膀的小巧鸟类的花朵正盛开着，站在花的附近还能闻到一股幽香。
“塞西尔先生，这是什么呢？”
“图像扫描中……资料库记载显示这是鸢尾花，属于这里花鸟市场常见的品种。”
“这样啊……”
“你喜欢这盆花吗？想要的话买回去也可以。”
“哎，真的可以吗？哦，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感觉这盆花似曾相识而已……”
完全没想到塞西尔会送她礼物的薇薇安慌慌张张地摇着头，不过最后乖巧的绿发女孩还是拒绝了塞西尔的好意。薇薇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盆花，似乎在仔细思考着什么，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摇了摇头，继续和塞西尔逛着花鸟市场。
“走吧，我们去看看其他东西。”
薇薇安没有回应。一直温顺听话的绿发女孩笑容上突然笼罩了一层阴影，她紧紧地握住塞西尔的衣角。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塞西尔顺着薇薇安的视线看去，然后发现了令她难过的原因。
在表面上陈列着杂货的帐篷背后，从事着那种商品的贩卖——那种商品，指的就是人类的小孩。在被绳子绑住的四五个孩子面前，两个肥胖的中年人正交换着皮袋，而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孩子们，则是用虚弱的目光注视着大人们的举动。
贩卖人口是不能拿到光天化日下的行为。在大白天，而且是大道上可以一览无余的地方进行人**易这种举动，甚至违背了贫民窟的不成文规定。商人们穿着样式统一的制服，是背后有着商会或者贵族撑腰吗。
“之后我会通知波芙蒂来将这边的违法商贩扫除的，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波芙蒂小姐也没什么办法吧……因为他们是桃乐丝大人那派的商人啊，”薇薇安垂下头，握住塞西尔衣角的手指加了几分力度，“桃乐丝大人，以前是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情的。”
“桃乐丝……关键字查询中。这个名字出现在奥尔良的地方志中，她是将你从修道院卖给奥尔良公爵的人吧？你是说那边的商人都是桃乐丝手下的吗？”
“是的，我认识那种制服。”
桃乐丝。这个谜一般的人物阴影已经数次笼罩在奥尔良的上空了，虽然目前英军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但她的势力无时无刻不在掌握着奥尔良的一切。这个人究竟什么身份？
“走吧。”
“好的……”
薇薇安难过地做出了回答，但她的脚却纹丝不动。
“那个，就是那些孩子们的命运吧。”
“应该不会被卖到什么坏地方去的。”
“也是呢。”
一副无可奈何表情的薇薇安露出寂寞的笑容。在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后总算是走了起来。
虽然很容易理解她的心情，但塞西尔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就算自己去救下那些被卖掉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薇薇安……”
还想说什么的塞西尔停下脚步，结果突然发现薇薇安从他的身旁消失了。
“目标丢失！”
如果让她趁乱逃跑就糟了。塞西尔迅速望向四周，结果发现薇薇安正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在来往购物的人群中，那个绿发女孩有些突兀地站着。凝视着那个贩卖儿童的帐篷，薇薇安久久的注视着那边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孩们。伸出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绿发女孩朝前迈了一步，但悬在半空的手，却再也无法前进一丝一毫。
塞西尔望着那样的薇薇安，然后默默走了过去。
啪。
“呃唔。”
塞西尔轻轻敲了薇薇安的小脑袋一下。
“不要从我身旁离开。”
“对，对不起……我看到那里有卖好吃的东西，所以不知不觉就……”
显而易见的谎言。不过塞西尔却没有揭露这一点，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逻辑的事情。少见的流露出温柔的人造人牵起薇薇安的手，让她握住自己的衣角。
“老实一点，下次不要跟丢了。”
“好的……很抱歉。”
梨花带雨的薇薇安半抬眼看着沉浸在某种思绪中的塞西尔。
“我并不是人类。虽然和人类很像，但我是超脱了普通人类的完美生物。但在制造我的过程中，我的制造者也遭遇了各种失败。在机体还不完善的我眼中，我曾经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造人因为实验失败而被舍弃，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实验室的废弃场等待销毁……就像那些在笼子里的孩子们一样。”
“怎么会……”
“所以，我不可能不会理解你的心情。”
视线相合。
随即移开。
我不自觉地说了多余的话。为什么我要和这个小女孩讲这个呢……
“走了。”
“嗯。”
这时，塞西尔耳边的联络器突然自动打开了，里面传来了丽贝卡焦躁的声音：
“喂，是塞西尔喵！？”
“丽贝卡，我回去后一定把你绑在海伦大人的电刑椅上，现在先不要打扰我。”
“不是那种小事！我们刚刚收到消息说柯蒂斯打算强行攻破领主馆，我和双子女武神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快点回防奥尔良领主馆，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领主馆内还有养伤的爱德华将军吧？加上奥尔良公爵的亲卫队，以柯蒂斯一人的力量应该无法攻克那里。”
“喵……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一个人攻下一座城市这种事，总之快点回来喵！”
“了解。”
“塞西尔先生，发生了什么呢？”
望着薇薇安疑惑的视线，塞西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这么答应了丽贝卡，不过眼前这个绿头发的女孩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带到战场上去吧，放她一人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逃跑。
“这个送给你。”
“呜哇！塞西尔先生，靠的太近了！”
塞西尔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条浅红色的丝带，然后突然贴近脸红彤彤的薇薇安，不顾她慌张害羞的神情亲手将那条丝带当做发卡系在了薇薇安绿色的秀发上。
“总之领主馆那边出了些事，我先回去一趟，你在这里不要走动。”
那条丝带是之前丽贝卡交给自己的，丝带里面藏着她研制的信号发射器。本来这就是等到合适时机送给薇薇安用来监视她的东西，没想到时间仓促到现在就要用上它，希望这个纯真的绿发女孩不会起疑。
乖乖等着塞西尔将丝带系好的薇薇安没有做声，她好像没有听见刚才塞西尔在说什么，而是以一种梦幻般的语气重复着塞西尔的话：
“送给我……真的，可以吗？送给像我这种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是的。你戴上去很漂亮，不要随便摘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但，但是，什么的都不做就得到礼物的话有点让人不安……”
那条丝带除了里面的信号发射器外，只不过是条材质普通的发带而已，却被薇薇安当成宝物一般珍视着，虽然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薇薇安还是不停的来回摆弄着发带，之后又怕沾上指纹一样一次次地小心擦拭着。
“果，果然还是还回去好了。”
“可以吗？”
不知怎么产生了玩性的塞西尔作势要摘下发带，结果被戏耍的绿发女孩马上抱着自己的头躲到一边去。
“呜～果然还是收下吧。”
“那就记好了，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
塞西尔毫不做作地如是说道，薇薇安则是认真地凝视着他那人工打磨的脸。
“好的……我不会忘记的。”
视线相接，短暂的停顿后薇薇安马上红着脸移开视线。
“那么，我先走了。”
“我会在这里等您的……所以说，请早些回来。”
松开薇薇安的手，塞西尔向着更里面的小巷奔跑起来。奥尔良各个地点的地图已经在事先就扫描过了，从这条路到领主馆大概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信号发射器在薇薇安身上，那么即使她逃跑之后也能将她抓回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解决掉那个鲁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柯蒂斯。虽然那是个完全没有章法乱来一气的人，但绝不能忽视他敏锐的战场直觉和令人意想不到的大胆战略，如果那人真的独身一人闯进奥尔良领主馆，那就说明他一定是有某种底牌。
一阵破空之声打断了正在奔跑中的塞西尔的思绪，以常人想象不到的姿势突然扭曲身体，有着超越普通人身体柔韧性的塞西尔巧妙的躲开了这种攻击。
“飞镖……”
从小巷的暗处走出了一个又一个手持长刀的蒙面人，不仅是正面，仔细看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同伴，将塞西尔的后路堵死的同时小巷两侧的墙壁上也埋伏了弓箭手，狭小的巷子里瞬间布满了人。看来对方的打算是通过远程攻击和人数优势逐渐压缩自己的活动空间后伺机解决掉自己。
“提问，你们的身份、目的以及幕后指使人？”
咻——一记穿透空气的响声回答了塞西尔。
塞西尔身穿的墨绿色风衣被刺穿，冷风直接从后面灌了进来。这是蒙面刺客中的一人做的。
“……”
塞西尔无语地低头看着自己破损的风衣，蒙面刺客们似乎在嘲讽他一般发出了哄笑声。
“是吗，那就等我将你们全部击败后再详细从你们嘴里问好了。”
从风衣抽出长剑，塞西尔迈出一步。虽然已经没有圣遗物或是魔改兵装了，身体也是备用的残次品，不过这种程度的杂兵还不碍事。就在第一个刺客冲上来时，塞西尔避开他的刀锋，然后试图用右手的剑反击，但是——
“能源不足，无法完成战斗行为……怎么回事！？”
自己的剑停在空中，之后连一厘米都移动不了。不止是剑，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感到如铅块般沉重。
不，不应该的，我的身体应该是无法感受到疲惫这种负面作用的，就算是残次品的备用身体也还留有一定的能量保持机能运转，数据分析中……检索……拒绝访问……不行，能源不足以打开资料库。
猛然间，塞西尔以近乎人类的直觉想起了之前丽贝卡给自己灌入的病毒胶囊，在服用那个胶囊后自己不仅像个傻瓜一样对人友善起来，而且感觉身体的各个活体零件都被强化一样身轻如燕。
“那个胶囊，让我的身体一直处于超负荷运转吗……解除药效后，我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执行战斗行为……拒绝，解除身体限定……权限不足，自爆模式启动……能源不足……”
噗！
异物刺入身体。阔剑、刺剑、匕首、大斧……连从头顶上射来的箭都有啊。塞西尔感受不到疼痛，大脑放空般的人造人反而毫无意义的数起了插在自己身上武器的数量，遭到破坏后，自己的机能不久后就会完全停止。实验室已经没有备用机型了——也就是说，这意味着死亡。
任务……会失败。
不过为什么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悔恨和愤怒呢。海伦大人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还不能在这里倒下，结果，为什么我连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呢。沉重的身体、模糊的意识——简直，就像个临死前的普通人类啊。
在塞西尔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一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即将丧失机能的瞳孔中。
小小的身姿，绿色的秀发，上面还戴着那个鲜艳的发带——是薇薇安。她一边竭尽全力地向这里奔跑着，一边向自己呼喊着什么。
“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
塞西尔已经放空的大脑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焦躁感猛地攥住了他仅有的意识，让他从意识模糊的边缘处再次苏醒。
“禁止靠近，薇薇安！”
警告声戛然而止。
随着沾血的斧子一挥而下，塞西尔精致的人造头颅和身体分离。向着地面滚了一小段距离后，被制造的人造生物彻底的没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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