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2017年2月9日
荆棘桂冠
“所以说，还真是一趟无聊的旅行。”
虽然已经步入凛冬，但是行走在散发着温暖阳光的奥尔良午后的街道上倒也不赖。不过柯蒂斯的同行者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这可不是轻描淡写就能应付过去的！找不到玛丽姐姐的话，我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啊！”
意义还是有的，不过就是不能告诉你就是了。
“那丫头要是不在奥尔良我们会很麻烦的，佩丝特你清楚玛丽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吗？”
“大哥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归根到底在一座城里寻找一个人这种事本身就很荒谬喂！”
“哦，是吗……”
斜眼观察佩丝特的反应，不过柯蒂斯却根本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不过考虑到她是个密探，还是不要太早掉以轻心比较好。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 ‘这家伙是间谍吧’这种问题？”笑嘻嘻的用洁白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柯蒂斯的鼻子，佩丝特马上摆着手笑着跑开。
“……没有。”
“大哥哥脸上可是藏不住事情的哦？就算能骗过玛丽姐姐，你也完全骗不到我嘛。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间谍，可疑，真是太可疑了呢。”
“你这家伙果然好烦，密探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吗？”
真是头疼，果然自己退化太多了，要是以前柯蒂斯绝对不会直接挑明自己怀疑她，现在不管佩丝特是不是间谍，自己都引起她太多警觉了。
“哇，是可丽饼哎，还有卖苹果酒的啊，这可是奥尔良当地的特色呢！”
完全没发现柯蒂斯内心的纠葛，佩丝特一看到街道边的食物摊贩就直接往那里跑了过去。当柯蒂斯好不容易把黑发侍女拉回来时，佩丝特嘴上已经叼着一只巨大的可丽饼。
“大哥哥，你要吃吗？我口袋里还有哦？”
柯蒂斯的内心瞬间充满了无力感，更觉得刚才烦恼的自己根本像是个笨蛋。于是他愤怒的大声回答：
“要！”
“啊哈哈哈，给你给你。”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唔啊！”
没等一时失语的柯蒂斯反应过来，佩丝特就直接一把将手中的可丽饼硬塞进黑发佣兵的嘴里。
“别那么害羞嘛，快点吃，我还想试试那边的苹果酒呢，嗯，这种正宗香甜的味道果然是我调不出来的呢。”
“别把这种甜腻到恶心的东西塞进我嘴里！我都要吐了！！”
“哎，你的口味还是那么朴素。喏，给你这个。”
那是一小块硬硬的黑面包。制作粗糙，除了烤的已经变焦的面团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
“不吃吗？”
盯着眼前那个硬邦邦的黑面包，柯蒂斯眼前一阵恍惚。不，她不可能知道这种事，这大概是巧合吧。
“你从哪弄来的？这附近的商铺可没有卖这种简陋食物的。”
“不要管它叫 ‘简陋的东西’，那可是我亲手做的呢，虽然看上去有点失败。”
“加油干吧，我就先不吃了。”将那块粗糙的黑面包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柯蒂斯嘴角的微笑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因为这次做得很差，所以没胃口。”
“真是刻薄！算了我们再去找找其他美食吧！”
于是在这个午后，寻找玛丽这件事越来越演变成有点奇怪的状况……
佩丝特以“反正暂时也找不到，不如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半放弃的论调开始在奥尔良四处闲逛起来，只要柯蒂斯在旁边提出异议就马上用各种当地小吃来堵住他的嘴巴，然后再补上一句“这也是为了玛丽姐姐啊，毕竟她很喜欢这种甜点的，我也来品尝一下味道好好学习一下。啊，到时候也会给大哥哥准备一份的。”
“我说，不是那种问题吧。最开始不是你最着急找玛丽那个家伙吗，怎么现在就像……”
“和大哥哥你约会一样？”
悠闲逛街的两人，相互吃着对方递过来的甜品，甚至有时候柯蒂斯还会追逐因为兴奋而跑在前面的佩丝特。这种场景如果在旁人看来，就是——
“哼，就算约会的话也不会挑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吧？”
特意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这丫头果然腹黑的很。不过就算佩丝特在同龄的女孩子中算是佼佼者，柯蒂斯也不会上她的圈套。
“大哥哥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啊，和以前一模一样。”
“嗯？”
“没什么，玛丽姐姐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之前因为没有感应我才那么焦急。”
“感应？”
“我和玛丽姐姐很小就能感应到对方，我知道现在她应该就在这个城市中，不过找不到具体位置。之前心灵没有感应大概是她昏睡过去了——不过就算这么说，你这个无神论者肯定也不会相信的吧，所以以上全是我瞎编的！”
“……”
现在，柯蒂斯在很认真的权衡佩丝特和弗兰斯到底哪个更烦更吵闹。
没办法了，虽然已经不做那行了，不过还是麻烦一下那个人吧。
“这边来。”
柯蒂斯强硬的拉过佩丝特的手，结果这家伙一点都没有反抗，还主动把手臂靠了过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柯蒂斯无视掉了佩丝特眼里戏谑的光芒，朝着奥尔良阴暗的小巷走了过去。
穿过小巷，两人已经离闹市区越来越远，阳光被两侧高大的建筑物遮蔽起来，柯蒂斯将佩丝特引到奥尔良的贫民窟中。气氛越发阴沉起来，在转角处就已经能闻到扑鼻的腥臭，残留在小巷中的垃圾和不知名的血迹，正在被老鼠们甜美地啮噬。
一群孩子正聚在一起争夺着剩饭。
在毒品的效用下被幻象所吞噬的男人。
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指着人们抽风般大笑的女人。
在柯蒂斯眼前闪过，勾出内心记忆的，便只有这一幕幕毫无新意的风景。
在任何光明世界都无法容许存在的惨状，在这里却是最平常的存在。
“你不感到吃惊啊。”
面对柯蒂斯轻描淡写的问话，佩丝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稍稍侧过了头：
“因为，习惯了。”
“是吗。”
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简简单单的吐出两个字，柯蒂斯便再也没有同佩丝特搭话。
“到了，这地方还真难找。”
柯蒂斯停在一个废弃的空地上，环顾着周围。旁边一排低矮的房间和之前那些破旧却依然挤满人的小屋子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老旧建筑物看上去更加毛骨悚然缺乏生气吧，站在这如同废墟般的房门前，柯蒂斯努力辨识着挂在上面的老旧门牌，然后像在对暗号一样向左敲了三下又向右敲了五下。
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魁梧的身材加上脸上的刀疤给人以恐惧的印象，不过已经开始有点人到中年发福的趋势了。
“这不是柯蒂斯先生吗，真是稀客。皮肤变白了啊，正在变装执行任务吗？那现在应该不方便谈话吧。”
“别这么冷淡啊，伍德。你们老板没准还是希望见到我的，有什么话到屋里谈谈如何？”
被称作伍德的高大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将柯蒂斯和他身后的佩丝特迎了进去。这个看似狭小的建筑物内部空间非常开阔，应该是将地下挖空来扩充空间的，装潢摆设也极其富丽堂皇，贴着花哨壁纸的墙上挂着雄鹿头颅，实木地板上铺着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熊皮，虽然还没到摆满金银饰品的地步，不过这个房间刻意的向着贵族私馆的方向打扮着，甚至到处都能闻到一股香水的味道，和贫民窟外面一片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喂，来个人。”
很快，一个光头的男人便应声就从房间内部走出。
“伍德先生，什么事？”
“我们的老朋友柯蒂斯先生来了。”
“是，是，那个……”
“我是要你拿些酒来，这个蠢材！”
咣！
伍德随手扔出的烟灰缸砸中了手下的额头，那个人的脑袋瞬间鲜血四溅。看到这种情景，坐在柯蒂斯旁边的佩丝特闭上了眼睛。
“不用麻烦了，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她不在吗？”
“我的老板又留给您难缠的委托了吗，每次都麻烦柯蒂斯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嗬，别那么客气，这次是我有事找她。”
“老板现在不在，您大概只能等一会了。虽然这里只有难饮的劣质酒，不过要是不稍微招待您一下我会被老板责骂的。”
伍德那个男人就是这样，外表像看门犬一样恐怖也像看门犬一样认真，要是和他上司打好关系他就会待如贵宾，反之没准自己就像刚才那个人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喂，用这些钱去买药。”
柯蒂斯将几枚铜币扔在那个手下的身前，光头的男人马上道谢然后走掉了。
“柯蒂斯先生，不用对他们这么好。”
“没事，至少比给某人买可丽饼意义强。”
“真是的，大哥哥一点都不懂美食，对于浪漫也一窍不通！”
吃惊的睁大眼睛，伍德对着插话的佩丝特仔细看了看，然后戴上了放在桌边的老花镜：
“柯蒂斯先生你有妹妹吗？我记得她很早以前就……”
“有的有的，就是我哦。”
面对佩丝特大言不惭的扯谎，柯蒂斯也懒得和她较劲了。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客厅，柯蒂斯将单腿架在书桌上：
“这里似乎没几个活人啊，你们这里的年轻人都去哪了？”
“有个在这里工作的女人逃跑了，我吩咐他们将她带回来。”
“哈，那她还真是不幸。”
在这里“工作”的话，就是这边娼馆的妓女吧。基本上，这里就是奥尔良最大的黑帮。买凶杀人、毒品、**等等等等，只要是有利可图的生意，这里都会不择手段去做。无论是多么困难或者多么无人道的行为，只要有钱这里都能帮你办到，甚至这里的老板还有着私人军队，连当地领主都尽量不去招惹他们。
随着木门被粗暴的推开，几个男人拖着一个浑身泥泞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推推搡搡的进了屋子。
“哦，他们来了，看来是成功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你们的做法稍微有点粗暴，毕竟她可是商品……算了，我就不多说了。”
那个声音，是柯蒂斯！
伪装成路过女性的弗兰斯听到那放荡不羁的声音时，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就算现在被捆绑的动弹不得，弗兰斯还是努力抬起头希望柯蒂斯能想起她来。不过当她抬起头时，才发现以前褐肤黑发的柯蒂斯现在皮肤明显变得洁白起来……诶，那到底是不是柯蒂斯啊？
“对于逃跑的家伙可得让她记住教训。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好好教教她人生的严苛吧。”对着门前的那些男人嘿嘿一笑，伍德将脸转向柯蒂斯：“正好，趁此机会柯蒂斯先生也来享受一番如何？”
伍德脸上露出阴惨的笑容，这个男人虽说办事能力很优秀，但也有这种施虐的嗜好。
“呜哇，那样可是犯法的！不管在哪里，对女性谦和有礼都是一个骑士必备的基本素养啊！”
面对弗兰斯莫名其妙的抢先发言，伍德疑惑的与柯蒂斯对视一眼，不过他只能看到后者那翻得只剩眼白的白眼。
看到因为诧异，当然也不排除怀疑“这人脑子坏掉了吧”而沉默不语的众人，弗兰斯丝毫不顾大难临头继续喋喋不休的进行三观极正的说教：
“你们知道吗，在The Knights Code of Chivalry and the vows of Knighthood（骑士八德）中尊重女性、同情弱者可是重要的一环！骑士要有一颗博大包容的心，你们肩负着除恶锄奸伸张正义的使命，正义才是你们行动的法则！”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弗兰斯继续不知死活的补充着，“嗯……虽然我应该不算弱者，不过反正要对女性好一点啦，尤其是我这种好好走在街上就被你们粗暴拉过来的可怜女性！”
对弗兰斯来说还真是不错的演讲，不过要是地点在巴黎郊外的骑士宣誓地就更好了。
柯蒂斯见过许许多多逃跑的女性，被捉回来时哀求、哭泣甚至找机会自残的都有，不过这种元气满满还试图用正能量感化抓她的人的这种傻瓜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么我的公主，你看在场的哪位是名骑士？”
柯蒂斯调侃的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引火烧身。
“你！”
“啥？”
“没错，就是你。”
弗兰斯已经变装过了，所以不能直接去说自己认识柯蒂斯，那就只好把他心底潜在的善良和正义激发出来了！
“虽然你以前是名雇佣兵，杀人无数，而且还在巴黎当过逃兵，但你救过一名见习骑士，路上还遇到了自己以前的同伴，然后帮助了路过的领主，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要是不阻拦这种欺凌女性的恶行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等等等等，你上哪知道这么多的？”
“柯蒂斯先生，不需要听这种人废话。”
咣！
伍德给了弗兰斯一拳，被绳子绑的紧紧的弗兰斯毫无反抗的力量，一击即倒。
喀，咚，咯！
伍德毫不留情地向弗兰斯娇小的身体上踩去，还特意避开了她漂亮的脸蛋。
“咕……呃咳……”
腹部挨了好几下猛踩，弗兰斯的嘴角流出唾液，伴着血泡被吐出，这份白色在鲜红色的液体中格外显眼。
“好疼……让他们住手，柯蒂斯……”
“伍德，这个女孩以前也这么疯疯癫癫的吗？”
“绝对没有，我现在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抓错了人。不过柯蒂斯先生，她似乎认识你？”
诧异的眯起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柯蒂斯仔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弗兰斯，不过已经变身后的弗兰斯他当然是没有印象的：
“不认识，不过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即使是挨打了也不安分，弗兰斯在吐出一口唾沫后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人怀疑她就是被钉在棺材里也依旧会精神十足的和你打招呼：
“居然忘记我了吗？难道你不记得一位英勇善战枪法无双而且方向感超~好的见习骑士吗？我和她是……嗯，是朋友关系！”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听说过……而且你说的那个人听上去就不想让人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仿佛联想到了什么，柯蒂斯像躲避害人的瘟疫般连连后退，然后还嫌不够似的迅速摇头。
“知道柯蒂斯先生的身份可就更不好办了啊，看来需要将这女人在 ‘使用’后完全 ‘弃置’掉呢。”
“大哥哥……”
轻轻拉了拉柯蒂斯的衣角，佩丝特用恳求的眼神望了一眼柯蒂斯。虽然感觉很麻烦，不过柯蒂斯还是在深深叹了口气后拍了拍伍德的肩膀：
“好了伍德，这女孩我看上了，把她送进里面的房间吧……赎身费？哦，那种东西就记在安茹公爵玛格丽特名下吧，记得说明是潜入经费。”随手把弗兰斯提起来，柯蒂斯回头那野性的笑容中包含着淡淡的威胁，“还有，我喜欢吃独食，要是你们擅自碰了她我会很苦恼的。”
将斗篷随手搭在椅子背，柯蒂斯拽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弗兰斯径直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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