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在奥尔良领主馆阴暗的通道中，行走着一个如洋娃娃般精致的银发萝莉和一个身披暗色长袍的身影。走在前面的银发萝莉似乎很不愿意挪步般走走停停，一直拨弄着挂在自己腰间的洋娃娃。
“你很喜欢它吗？”
看着摆弄着洋娃娃的艾米丽奥，淡淡的笑意浮现在库洛嘴角。
“嗯，很喜欢哦，因为它和艾米丽奥很像。”
那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如果不仔细观察这个洋娃娃的话。
这个洋娃娃布偶已经破破烂烂的，连里面的棉絮都几乎散空了。洋娃娃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切口，而右眼的玻璃珠则消失不见，代替右眼位置的是一根插入进洋娃娃眼窝里的箭。
“库洛也喜欢我吧？是因为我和洋娃娃很像吗？”
回头反问着库洛，艾米丽奥可爱的声音却包含了无尽的黑暗。
“人与洋娃娃只有一纸之隔，不，应该说洋娃娃才是人的完美形态吧？因为洋娃娃是按照理想人类的样子做出来的。”
突然停下脚步，库洛隐去了一直挂在脸上的超然笑容。目光飘向遥远的穹顶，暗色长袍下的身影喃喃自语：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人类本身就是他的洋娃娃吧。”
“那么，我就是库洛的洋娃娃了？”
那究竟是无心的感慨还是意有所指的问句呢？无论是哪一种，都被库洛笑着一带而过：
“吾可做不出像你这样可爱的洋娃娃。好了，我们已经到了。”
前面就是通向亨利所在的暂时行宫了，不过一直走在前面兴致盎然的艾米丽奥突然停下脚步，然后稍显犹豫的转头看向身后的黑影。
“库洛，我一定要进去吗？”
“呵……这是陛下的命令啊。”
“嗯……啊……”
意识到撒娇也没用，艾米丽奥只好悻悻的推开了门。
漆黑而广阔的宫殿随着大门的打开吹进了寒冷阴沉的风，宫殿的御座前站着与之相配的唯一王者，亨利·兰开斯特。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艾米丽奥觉得自己莫名渺小。那个人背对着自己，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皇兄。”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先开口呢？但仿佛被面前那个人的气势所威压，艾米丽奥不自觉的发出了声音。
“艾米丽奥，你来了。”
回过头，从亨利冰冷的声音中感觉不到半点亲和感：
“为什么私自离开伦敦？”
“……”
那个人伫立在高处的平台上藐视着自己。很气愤，总感觉自己变小了一样。然而比起气愤另一种艾米丽奥所不清楚的感情压倒了她，低下头，摆弄着洋娃娃的艾米丽奥不想看见那个站在高处的身影。
“为什么从意大利回来后直接去了布日尔？”
“……”
闭嘴，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做，皇兄你就像这个沉默的洋娃娃一样就好了。但无论艾米丽奥心中想着什么，事实上却是自己无能为力的站在台下，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望着固执的不愿开口的银发萝莉，王座上的征服者似乎也不愿意多费时间。将艾米丽奥违抗命令的事情抛向一边，亨利威严的声音洞彻着整个大殿：
“为什么藏起了先王的头骨？因为你的原因先王迟迟不能安葬。”
“……！”
在听到“先王”这个字眼时，艾米丽奥小小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不会……不会将爸爸交给你的！”
“艾米丽奥……”
威严的王者野兽般的黄铜双眸凝视着艾米丽奥，慢慢站起身来。当眼神对上的那一霎那，艾米丽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力。脑海中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恐惧”。决不能移开眼神。虽然身体因恐惧而动弹不得，但这一点艾米丽奥还是知道的。只要移开眼神，自己就不可能再有勇气和他对视了。
亨利站在浑身瑟瑟发抖，但却依然正视着自己的艾米丽奥面前，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
“将先王的头骨交出来吧。不管你接不接受现实，他都要入土为安。”
“……”
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想要反驳，却根本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艾米丽奥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虽然心知一定要说出来，但仿佛声音一出口，自己就肯定会脱力跪地一般。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双膝触地。绝对不能。
“哼，和孤一样固执。”
不知道是责备还是赞赏，站在高处的亨利转过了身：
“接下来孤将远征奥斯曼，你和孤一起出发吧。”
“……不。”
“什么？”
“不！”
本以为被恐惧所摄的喉咙是不可能出声的，但听到要和亨利一起同行时，僵硬的束缚却瞬间解开了。艾米丽奥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即使自己是他的妹妹，这样的行为也太僭越了。
“随便你。”
得到的，却是一句毫不在乎的冷叹。
“！”
转过身，艾米丽奥逃出了宫殿。在跑出宫殿的瞬间，似乎能看到她微红的眼角旁有什么晶莹的物体在反光。
“放她一人不要紧吗，陛下？”
在大殿的支柱旁侍立，身着白色医用大褂的魔导科学家向无言的亨利送上一瞥。
“不用管她。”
默默地俯视着艾米丽奥逐渐跑远的背影，亨利轻轻点了点头。
“海伦，勃艮第那边形势如何？”
“程秉陛下，已经公开了英国支持奥尔良公爵的立场，我也给勃艮第领内的贵族议会进行施压了，他们就算不会马上屈从我们行动起来也应该会有所顾忌吧。”
“无趣的结果。对你这种天才来讲，这还真是中规中矩啊。”
对海伦的发言进行批驳的并不是亨利，而是站在门边的黑色阴影。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库洛一语道出海伦的计划：
“同是法国属地的奥尔良和勃艮第相互敌对，然后支持一个将其变为傀儡再击垮另一个……虽然勉强合格，但还真是个无聊的剧本。”
面对库洛的嘲笑，往常一定会做出回击的海伦却只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你所构想的剧本啊。看来我的剧本要稍微比你想的精巧一些，陛下也会喜欢的吧。”
“够了。”感到疲惫似的摇了摇绢丝般的银发，亨利从王座上起身，“海伦，这次作战交由你负责，不要让孤失望。”
“谨遵陛下吩咐。”
“孤也需要准备对奥斯曼的远征了，威廉在哪？”
“如果您说的是威廉·戈特弗雷德将军的话，他现在应该正在和自己的儿子爱德华交谈。”
和颜悦色的点着头，库洛恭谨的答道。不过库洛的脸上却挂着与他的礼节不相符的假笑。
“那就让他们独自待会吧。”
起身离开大殿，即使是不败之王也需要休息了。踏出门的那一刻，亨利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别再保留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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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走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拼命奔跑着。
那个人，永远那么高高在上。鄙视、反感、贬斥，他内心一定很瞧不起渺小又无力的自己吧。
那样也好，自己本来就不想和他牵扯任何关系。然而本来以为会远离他的自己却不停地杀人、获得功勋，继续杀人，继续为他而杀人。这种沾满血腥的金色循环无止境的继续着，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到无法回头的尸山之上，脚下全部都是自己屠戮而尽的尸首。然而，即使被称作“绯雪姬艾米丽奥”，自己和那个人的沟壑依然存在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无论身体，心灵。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讨厌他，因为他做了绝对不可被原谅的事。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过分的对待我，只有他不可以，我不允许。我外出执行任务，只不过单纯的想要远离他而已。
自己被眼罩遮住的右眼封印着可以看透别人情感的能力，然而自己却只对皇兄使用过一次。是自己不愿再看到他的内心了吗？还是说……
漫无目的的奔跑，却使自己闯入了一个奇异的房间。停下脚步，艾米丽奥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并不起眼，只不过遭到十足的破坏罢了。
大理石打磨的光滑墙面能看出密密麻麻的重叠裂痕，摆在房间的小圆桌也被切割的四分五裂，倒在地上的花瓶早已碎的只剩下残渣，甚至连地面本身也被人为割裂的凹凸不平。
而最显眼的，是站立在房间中央双眼无神的蓝发青年。
“真的是，一眼就能看透的情感。”
望着攥紧拳头的爱德华，艾米丽奥那仅存的单眼同样缺乏着神采。苍白的小小脸庞上扬着无力的笑声，艾米丽奥不知道是在嘲笑爱德华还是在嘲笑着自己。
“父亲不在……”
爱德华手中被撕得粉碎却又被一点点耐心捡回来，已经完全被汗打湿的碎纸屑随着微风拂散而去。
“只留下了这个……”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我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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