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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探监(3)

龙与探监(3)

黎明之时。

在这短短的太阳升起的时间,陆南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也有无数个逃狱的想法冒上心头。要是陆南被判了很长的刑期,他是不会安分的坐在牢里,他会顺着雪水滴下的地方挖开一条地牢,同时救下那两名刚认识的狱友,如果他们能熬过这个冬天的话。

可惜这个想法不能实现了,陆南被判处的是死刑,他并不觉得可怕,这不是他第一次上刑场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恨他,想置他于死地,费康主教绝不是唯一的一个,只是这次正好撞到他手上了。

有时候年轻时候犯下的一个小错误,是需要人用一生去弥补的。

陆南还有一个办法,如果能有“假死药”的话,说不定就能像卡奈雯和兰斯华兹那样假死糊弄过去,然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样也挺好的,他平生骗过很多人,有自信能把“死去”的那一刻演的极好。

他会在处刑台上高声激昂的演讲,对所有人说这个国家即将要完蛋,让那些贵族恼羞成怒的把陆南立刻处死,这样药效也会发挥的很快。

等到几个军士将处刑完毕的陆南抛尸荒野,转身离去的时候,陆南就会睁开眼睛,嘲笑这群愚蠢的人,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从此又是不知所踪。

或许有人会为他立一块墓碑,残破的石碑上是无名的人,然后有个小女孩站在墓碑前,拿着一朵花,默默的哭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陆南忽然觉得心里很痛,像是缺了一块,让他觉得不该这么做。

你能欺骗很多人,但最终骗不了自己。

真的能再抛弃这一切重新来过吗?好不容易有了旅行中陪伴的女孩、甘愿为你赴死的朋友,当你在说一个谎的时候,朋友们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背后,一起欺瞒整个世界。

这些朋友还会想尽办法来救你,可能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也许真的会来劫法场也说不定,只为了一个大骗子。

陆南蜷缩着牢里最角落的地方,在无人的时候,他露出害怕的一面,忽然间很害怕死亡了,如果这一切都失败了这么办……

无数的记忆在一瞬间汹涌而来,像是利剑一样穿过胸口,到最后只闪过了两个人的脸,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恍惚间有种错觉,回到了那一无所有的时刻,他是那股孤独而卑微的少年,旅行在无人的荒野上,他想找个人和说话,可是荒野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莫大的绝望笼上心头,真的不希望再是一个人了么。

监狱里忽然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沉重,还带着甲片撞击的巨响,然后是整齐而统一的队伍鱼贯进入了这狭隘的死牢中,重重守住了每一个可能逃脱的地方。

陆南心里涌出了极大的不安感,他抬起头看着牢门外的圣堂骑士,双手按着剑柄,站在那里,面色铁冷,火光摇曳。

“跟我来吧,处刑的时候到了。”圣堂骑士拉开了那扇并不牢固的门,门前的锁都崩开了,对于这样一支保卫教皇的专用亲卫队来说,以他们的实力就算这里布下了百来道结界也一样轰的开。

但这样骑士来亲自捉拿陆南处刑,是不会给陆南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们的出现,让陆南感到到了极大的意外,那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他连假死药都没机会制作出来,更不可能喝下去了。

“我受到的是公国法律审判,不该由教廷国的圣堂骑士来处刑吧。”陆南并没有走出这间大牢,“你们要处死我,就该让公国的刽子手来。”

“这是神的旨意。”圣堂骑士冷冷地说。

“谁?”陆南冷笑,“死神吗?”

“不用废话,你迟早要死。”圣堂骑士拿出一副镣铐,“按我们说的做,不会死的那么难看。”

“即使是死,我也要公正的死亡。”陆南看了一眼那副沉重的镣铐,并不愿意配合的戴上,“你们没有权力宣判我的死刑。”

圣堂骑士脸色一黑,显然也不愿意再废话,他拔出长剑,劈向陆南的面门,但陆南直盯盯地看着那把长剑落下,不躲不闪,最终剑刃落在了陆南的头上只有几分的距离,几根发丝被削断落了下来。

陆南清楚这些骑士绝没有在这里处死自己的权力,不然他们派出的不会是骑士,而是刺客,对于这些信仰神的人来说,追求事情的合理性是他们一定要遵守的正义。

“拉他出来,带去审判。”圣堂骑士低喝。

随即两个骑士走入牢中,强行按住了陆南给他戴上了锁链,用长剑顶着他的背后逼着他走出了这间大牢,走在前方像是步入更深的黑暗。

正是黎明时刻,大雪不知道为何在这时止息了,远方升起的太阳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了雪雾,可是这太阳并不温暖,又仿佛是幽幽的蓝色。

诺儿回忆起了一年前的时候,她离开里龙巢来到了人类世界,为了追寻自己的爸爸、妈妈,她原本打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着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她一直飞行也飞不到尽头,她在人类的世界听到了很多的传说。

比如,世界的北方是一座无比高大的雪山,没人可以翻过去,那里居住着无比高大的巨人,他们从不离开雪山,但是如果有人敢来到他们的领地,那是一群让神都敬畏的巨人泰坦;在南方则是荒漠,永无尽头的荒漠,那是一片迷失之地,没人可以从荒漠中走出来,只听说那里藏有无数的财宝,可从没有人把财宝从沙漠中带出来;西方是无尽的大海,传说在大海的中心有一个漩涡,它无比巨大,吞噬靠近的一切,没有人能从那个漩涡中逃脱,也有传说那是一只太古巨龙的嘴,它无比贪婪要吞噬世界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会吞噬日月星空;世界的极东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陆南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他们是东方人,也许每一个东方人都和陆南一样狡猾的商人。

诺儿无比感慨世界的浩大,她觉得自己一直飞,永不停歇也没办法去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在这样的世界里,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爸爸和妈妈呢?起初,她是并不着急的,因为诺儿知道,她有漫长的生命,虽然会面临死亡,但是那还很遥远。

大陆上有很多有寿命极长的生命,在诺儿以前的认知中,她甚至以为人类和龙一样,可以活许多年。

在那一次遇到同样是龙族的佩儿以后,亲眼见到一个人类灵魂的消失,诺儿才明白,原来人类真的很渺小,他们的生命脆弱不堪。

可明明是这样脆弱的生命,还要不断的挑起战争,杀戮生命,有着一颗无限贪婪的内心。虽然龙也很贪恋,但龙并非是贪恋财宝,而是贪恋美丽,这些高傲的种族不愿意看美丽消逝,更渴望美丽的永恒。

但真到心里渴望的东西逝去的那一天,龙族也并不会去阻止,他们会安详的进入长眠,在编织出的梦境里回忆。

诺儿在旅行中看过一本叫《传说中的勇者传说》的小说,陆南总是会在马车上备上很多书,有些是关于炼金术,有些则是地摊上买来的小说,用来在漫长的旅途中解闷。

而在《传说中的勇者传说》里,主角是个超没有干劲的男人,但他却有一个建立午睡王国的野心,只要一天到晚睡觉就能活下去的王国。

诺儿觉得,这个梦想真好啊!就像龙一样有梦想。在人类世界里,也有像这样有梦想的人。

这些渺小的人类,本来就不应该互相争斗,一起睡午觉不好吗?

陆南却不以为然,他说,人人都睡午觉,都没人赚钱,没人赚钱就没饭吃,没饭吃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诺儿听完以后很失望,她开始找解决的方法,她又翻开一本叫记载的龙族的书,她很惊喜的找到了一种叫“翡翠巨龙”的龙族,这些龙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够造出“翡翠梦境”,那是一个好地方,大地美丽而纯净犹如翡翠,任何人都能在这里享受自由,如果所有人能在梦境活下去,那么午睡王国就建立起来了。

陆南就没话说,他只能说,世界上是没有翡翠巨龙的,那都是别人编出来骗小孩的,所以午睡王国是不可能存在的。

诺儿很生气,她觉得翡翠巨龙一定是有的,于是一路上赌气的不和陆南说话,一直到了普恩堡里也是如此,她心里一直在生陆南的气,觉得他很可恶。

直到很多年以后,诺儿真的遇到了一只翡翠巨龙,它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造梦者”,可以为诺儿编织一个最好的梦,她是梦境里的主宰,在梦里可以见到记忆中的任何人,操控梦境里的生死,只要她愿意就能留在梦中,永不醒来,得到最美好的回忆。

“我并不需要美好的梦境,因为那些不美好的,回想起了也很开心。”那个时候的诺儿只是笑了一声,“我曾经有一个世界,那时我站在世界的中央,四面看去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我想我的世界并不大,只要能够守护他一个人就够了。”

陆南的马车上,诺儿就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太阳升起的城市,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她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以为做的对的事情,不一定能带来好的后果;而陆南用谎言非正义手段做的事情,反而能够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这让诺儿很迷惘,她分不清什么是对错正义了,人类世界太复杂,她的经历太少而又年轻,琢磨不透人类的想法,只觉得很无力,龙族的规则不是人类的规则,相互冲突的时候,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诺儿想不明白,只能躲在这里。

这个马车并不算很好,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了,似乎被是搜查过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有几个地方还漏风,外面的门板还“嘎吱、嘎吱”的一开一合,马儿早就没了,只有一个空空的车厢,可是就是这样破败的地方,让诺儿感觉到还算有些温暖。

黛兰按住那块门板,扫了扫身上的雪,也坐了进来:“诺儿,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诺儿抬起头,“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冒险的吗?我们只走了那么几个月,远远不够的。”

“这几个月对我来说已经够了。”黛兰轻声说,“旅行不在于时间的长短,重要的是,在旅途中能找到什么。像陆南的话,他可能走一辈子也不够,而我走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你要走了?”诺儿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去侍奉那些不存在的神?诺儿不觉得那些神圣魔法很厉害,诺儿也可以做到!”

“嘘。”黛兰掩住了嘴,小心地拉开窗户,看了看周围,“神最厉害的不是魔法,而是安定一个人的心。”

“心?”诺儿总能在人类的话语中听到这样一个模模糊糊的词,仿佛代表了什么,可总琢磨不透。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黛兰笑着说,“我没有时间了,也许你能陪他很久很久吧……如果你能找到那种叫‘幸福’的感觉,也就很明白很多东西了,这些我教不了你,从书里也看不到的,但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记得来告诉我……我会祝福你的。”

“嗯……”诺儿看着黛兰像是释然的眼神,流露出来的温柔,轻轻地抱了抱她,却能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陆南在东边的那个广场……去救他。”黛兰贴着诺儿的耳边轻声说。

而后,她退了一步,走出了马车。

在马车外,是一队修女,眼神淡漠,手里拿着一个沙漏,黛兰走出马车的同时刚好滴完,她们悄然声息的站在黛兰的身旁,请她坐上另一架纯白的马车,拉马车的居然是独角兽,纯白的身躯散发着洁白的光,不用任何驾驭者,这些独角兽就跑动起来,看似平缓,却速度极快,车轴带动着雪尘远去了。

“黛兰……”诺儿喃喃地说,脑海里回想起了很多,却始终不明白人类这种复杂的感情到令人心伤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是爱的话,又为什么会让人悲伤呢?那就是不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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