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汐很快就走了，她也不是全无顾忌，作为东方来联姻的公主，在西方的王国里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尽管这里的主人很敬重东方帝国，但也只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军事实力上，作为西方曾经最强大的军事帝国，并不畏惧任何国家。
监狱的这一层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很快又有人来了。
陆南叹了口气，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的准备，他不是不想走，只是不能冒险，以这个特曼鲁公国的强大和那天上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的飞艇，就算离开了这座监狱又能怎么样，想逃出这座城市近乎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是重犯，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自从那场审判之后，也不可能再说什么认不出的借口。陆南不想连累谁，从他最开始做出一切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独自承担后果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固执又愚蠢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只凭着心里的感觉走，但自己的感觉就一定没错吗？
脚步声停下，牢门外又站了个人，陆南抬起头看到了门外的人感到非常意外，是黛兰，按理说，她是不该来的，这里是罪恶的汇集的地方。
黛兰穿着是一身灰白的修女服，普普通通的样子，也许的是不想引人注意悄悄混进来的，但她却没注意到，这里早就被清场了，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陆南的牢门前。
她有话想对陆南说，但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凝在眼眶里，随时像是会流出来。
“怎么了。”陆南慌张地靠近，但牢门阻隔在两人之间。
“为什么要那么做？”黛兰略带哭腔的声音，“我看到了，是你在救济棚前放的火，那本来很就很多人命，但那一把火让所有贫民都没希望了，这个冬天他们都会死，是你害的。”
“不，不会的。”陆南摇头，想要解释：“我有一个计划……”
“让吃不起饭的人去当奴隶吗？”黛兰眼泪没有忍住的流了下来，“我在意牧德当过奴隶，我知道奴隶的痛苦，那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但如果说在那黑暗的回忆中有一道光的话，那就是你，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愿意陪在你的身边，陪过你一起艰苦的旅行来取悦你，因为我觉得你是善良的，是好人。”
“现在不是了吗？”陆南呆呆地问。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奴隶商人。”黛兰抓紧衣角，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修女服上，“可听到你在审判庭上承认的那一刻，我感觉什么都变了，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看作是一个奴隶而已？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真傻啊……”
“我从没那么想。”陆南说，“你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么？”黛兰抬起头问，目光认真。
“不是吗？”陆南淡淡地笑了笑。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黛兰咬住唇，“在审判庭上，我为你说谎了，对主说谎了，我隐瞒了这一切，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我感谢你把我带出意牧德，让我看到这么大的世界，但同样这个世界也是那么险恶，它并不美好。”
“世界是不美好啊。”陆南沉默很久，轻声说：“这一场旅行很苦吧。从我踏上旅程开始就知道，这是非常难走的路，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也和许多人分别过，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总是聚少离多，不能抱怨你的朋友会离开你，其实我们都在路上，要么一起走，要么说再见，大家选择的道路不一样，未必就不是朋友了。”
“但你总是骗我，从最初见面就骗我，小贼。”黛兰轻声说，“可是如果连你也背叛了我，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我信任的人了。”
“你不相信我了吗？”陆南眼神有些黯淡。
“对。”黛兰强硬地说，“我不相信你。”
“其实我也觉得我不值得信任。”陆南心里忽然隐痛，“我只是一个奸诈的商人，走到那里也不被人信任，不会被人看得起；只是一个讨厌孤独，害怕失望的凡人，总觉得自己懂几分大道理，但却也救不了自己。”
“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黛兰盯着陆南的眼睛。
“我作恶了吗？”陆南笑笑。
“你放了一把火，烧尽了所有粮食，无数人会因你而死啊，这是罪；你贸易奴隶，会有多少人受到折磨，痛苦的死去，这是恶。”黛兰几乎的在颤抖，“那是我最见过最荒唐的审判，你不是因为你确实做过的事情而被判刑，却是因为……”她失声痛哭，慢慢地俯下身子，蹲在地上：“因为我……是我把你的粮食给卖掉的……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居然错了，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陆南不知怎么就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但是这道牢门挡在了他们面前，陆南迈不出那一步。
“你因为这条罪名而被判入狱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和世人告罪，我好后悔，好后悔……”黛兰像是发泄的一般的大声哭着，牢狱中回荡着幽幽的鸣泣，“你为什么不否认到底，为什么要替我顶这个罪名……总是要留下那么一点温柔，给我一些期待，让我永远看不透你。”
“你没有错！”陆南提高声音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至始至终你都没有错，你是圣女，你既纯洁又善良，你遵从你的心，那就是神的指引就不会错。你否认你的心，是要否认你一直以来的信仰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信仰，我也不例外，这种信仰必须是认为自己的做法必须是对的，是心安理得的，因为只有一个人的做法的正确的，才会成为他的信仰，所以做了自己内心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不要后悔，不然就会一直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就会止步不前。”
“我……没有错吗？”黛兰迟疑地说。
“我从不质疑自己做的事情。”陆南深吸一口气，“那把火是我放的，奴隶贸易我也做了，但我觉得自己没错，也不后悔做这样的事情。而你觉得我错了，也是对的，因为我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对，你不必怀疑自己，我没有想为你顶罪，只是我被人威胁了，我必须承认我的罪行，我犯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希望我活下去，并不以为你，我才认罪的。”
“为什么……”黛兰瞪大眼睛，眼角流露出伤心来。
“我不是个好人，我一直在骗你。”陆南耸耸肩，“好吧，好吧，我就实话实话了，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带你出意牧德，是你自己要傻乎乎的跟来，我可赚大发了！你不是公主了，也没人知道，我本来是准备把你卖给普恩堡的娼馆，你会值很多钱吧，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奴隶商人，这就是我的真实面孔，我沦落到这里是罪有应得，你不用内疚，我的计划就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我就能赚到很多钱了。”
黛兰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被陆南说出口了，她默默地站立了很久，感觉天旋地转，大脑昏沉，眼眶发热地涌出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听了，很难过。”
“真相总是让人难过的。”陆南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我这种骗子还有很多，而你这样有着公主头衔的贵族，这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想法，你不是看不透我，是根本不明白人性，得到一点他人的认可就沾沾自喜，继而活在自以为幻想的世界中，觉得你对别人很重要，最后只会被人骗的团团转，没有获得他人的指点就不知所措，这种女孩，我不知道骗过多少了。”
“你真该死！”黛兰被说的气愤极了，捂住痛哭的表情，可是这样被欺骗的感觉像是针刺一样，一冷一热仿佛是受到了羞辱一样，她隔着铁栏打了陆南一拳，“你是应该受到那样的审判，被判死刑！”
“我已经是死刑了。”陆南脸上是淡然的表情，可心底泛起的辛酸冲到了鼻尖，连声音的音调都变了一些，只是黛兰没有听出来，她已经完全对陆南失望了。
这样就真的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彻彻底底的决裂了。陆南想到他此前的话，“我从不质疑自己做的事情。”他后悔他的大话连篇，这样打脸的话也能说得出口，但说出口的事情，就算无法做到，也收不回来了。
黛兰走出了监狱。
外面是一队卫士，带刀带甲完全是战争戒备的级别守着监狱四周，他们在中间让开了道路，一辆带着天使金像的马车停在那里，只开着一个小窗，里面教皇和公孙徐在一张小桌上对饮着刚刚烹煮出来的热茶。
“圣座，请宽恕我……”黛兰低声说，“我有罪。”
“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但你已经是侍奉神的人了。”教皇端起起茶杯，“就不用再提了，回翡冷翠去吧。”
“圣座……”黛兰犹豫地抬起头，“神会宽恕这牢里的人吗？”
教皇小口饮下杯中热茶：“那是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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