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早晨。
杜灵久违地睡了懒觉。等他起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早饭时间。赶紧穿好衣服，又草草洗漱了一下之后，杜灵马不停蹄地来到饭厅。
刚推开门，正好看见安妮背对他坐在桌前。略显矮小的身材、柔顺飘逸的银色长发、粉色的贝雷帽，还有淡紫色的上衣与荷叶边短裙——就和他们相遇那天一模一样的打扮。
桌上放着饭菜，从镂空的椅背能隐约看见安妮的肩膀在微微抖动，似乎是正在用餐。
“抱歉，今天起晚了。”杜灵急忙道歉。
然而，安妮却无动于衷，只是继续吃饭，连头也没回。
杜灵不禁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安妮不是对时间特别严格的类型啊。而且，他睡过头也不是第一次了。
“……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吃完饭就去打扫院子。”
以为安妮是气自己睡懒觉，杜灵赶紧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请求原谅。可是，安妮仍然背向这边，只是自顾自地吃饭，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接二连三被无视之后，杜灵渐渐感到不安起来。他从来没见过安妮生这么大气。就算是晚上喝了酒回来，安妮最多也就是骂他几句，像这种仿佛冷战的气氛，还真是头一次。
杜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为了能向安妮面对面道歉，他轻手轻脚地绕过椅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扭头瞄向安妮的表情……
“哇！”
杜灵惨叫一声，飞快地退到了墙边。
坐在椅子上的根本不是安妮！五官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毫无弹性的皮肤、比雪更白的肤色——是魔人偶。
原本光秃秃的头顶被银发遮蔽，椅子又挡住了手脚末端裸露的部分，从背后很难看出破绽，这才使杜灵一时没能发现。同时，她的双手在身前一上一下地轻轻摇摆，带动肩膀也跟着抖动起来，就像是在吃饭一样。
就在杜灵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杜灵，你的表情好有趣啊！”
果不其然，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是安妮。她穿着去集市那天穿过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像游戏手柄一样满是按钮的方盒子，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见这情景，杜灵总算松了口气——他这才想起，昨天他和安妮两人终于修好魔人偶的驱动系统。
从集市回来之后，杜灵解开了魔人偶工作原理之谜，为进一步的分析扫除了障碍。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杜灵和安妮还是在研究方向上达成了一致，开始同心协力修复魔人偶。
这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容易。虽然没法和计算核心那种突破天际的集成规模相比，但魔人偶周身上下的耦合法印也有数百个之多，想要搞清楚他们彼此之间都是怎么协调工作的，绝对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所幸，人设计的东西总有规律可循。使用双生光虫来代替导线，从技术上确实可以忽略空间距离的限制，但人在思考的时候却没办法这么做。除非是为了编制谜题刻意刁难别人，否则人一般都倾向于把相互关联的东西放在一起。经过几天的观察和总结，杜灵终于确信，两个法印在空间的距离越近，彼此相连的可能性就越高。
就依靠如此微茫的线索，杜灵和安妮废寝忘食地分析、记录和实验耦合法印之间的组合方式，光是记录失败尝试的稿纸就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到最后，甚至连预计要卖给码头的白纸都被杜灵他们用光了。因为担心码头会遇到急需用纸的情况，安妮还不得不赶紧向纸厂下了额外的订单。
功夫不负苦心人，前后花费了将近二十天之后，魔人偶的主要驱动部分终于被完全修复了。
虽然系统整体很复杂，但用到的召唤术却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缓存器使用光虫代替，耦合法印之间的连接也是用双生光虫来实现。事实上，使用光虫并非最好的选择，因为发光对逻辑元件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只会造成魔力的浪费。可是，除了双生光虫之外，安妮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双生魔法生物，所以他们也只好继续用光虫代替逻辑元件。
不过，这也不都是坏事。数不清的微小光虫整齐地排列在一块块法印基板上，当系统运行的时候，它们还会有规律地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在黑暗中就像霓虹灯一样好看。而且，在没有专门的调试工具的情况下，使用能一眼看清状态的光虫，也能让系统测试变得更加方便。
因为没有计算核心，修复的魔人偶无法自主活动。所以，杜灵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遥控器。遥控器使用双生光虫代替无线电，能够指挥魔人偶做出行走、站立、坐下和挥舞手臂等等简单动作——不过总的来说，都没什么实际用处。
对杜灵来说，这就只是简单地补上了丢失的魔法生物，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对于魔人偶研究领域来说，似乎这就已经算得上是重大的突破了。看着终于动起来的魔人偶，安妮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
不过，刚一天她就想出了这种恶作剧，看来心情应该已经完全平复了。
“呼……”杜灵摇了摇头，面露苦笑，“算你厉害，我还真被吓了一跳。”
“哈哈，怎么样，被我骗到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把我当小孩子看！”
安妮得意洋洋地说着，仰起的鼻尖感觉都要顶到天花板了。
（你这个样子就很像小孩子。）
杜灵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魔人偶。
你别说，魔人偶和安妮还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在身材矮小这一点上。穿上安妮的衣服之后，魔人偶看上去就真和人类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了。而且，最关键的是……
杜灵伸手抓住魔人偶的“头发”往下一拽，银发和贝雷帽同时掉了下来。
“假发？”
“是我刚才赶着做出来的，怎么样，很像吧？”安妮继续炫耀着自己的恶作剧。
杜灵轻轻一笑，又摇了摇头。
这顶假发确实做得非常精致，不但像真的头发一样柔顺，而且在晨光下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杜灵根本看不出是用了什么材料。可以想见，要做出这样的东西肯定需要相当高超的技术。
杜灵一方面再次惊异于安妮的多才多艺，另一方面也忍不住为她尽把才能用在歪门邪道的地方而叹息。
无视了杜灵的叹息，安妮突然走到魔人偶身边，笑着对杜灵说道：
“我今天早上才突然想到……正好杜灵你也起来了，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什么孩子啊？”杜灵惊讶地反问道。
“当然是这个孩子啊！”
安妮轻盈地绕到魔人偶身后，把她推到了杜灵面前。
“不起个名字，以后叫起来多不方便啊。而且……（这是我们两个人（修好）的孩子，她也想要爸爸给她起个好听点名字吧。）”
“嗯？”
安妮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所以杜灵没能听清。
“没……没什么！”安妮狼狈地挥舞双手，岔开话题，“我是说，她这么可爱，怎么能没个可爱的名字呢？”
“可是……”
杜灵苦着脸看向了魔人偶。说实话，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起名字的必要。因为没有计算核心，这个魔人偶根本没有思考能力，比起机器人来，更像是个遥控玩具。
（难道，安妮是那种会给洋娃娃起名字的人吗？）
杜灵不禁犯了嘀咕。
“怎么，你不想给我们的……不不不，给这个孩子起名字吗？”
安妮板起脸来看着杜灵。
“好……好吧。”
杜灵拗不过安妮，只好接下了给魔人偶起名的任务。老实说，他不是个很有品味的人，真不觉得自己能想出什么好名字。
（既然是机器人，就叫“小机”？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俗。她这么白，不如就叫“雪”吧？或者说，用了那么多光虫，就叫“光”？感觉好中二啊，尴尬症都快犯了……啊——真是，我哪会给人起名字啊！）
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杜灵却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行。
不过，安妮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她一边看着杜灵苦思冥想，一边温柔地抱着魔人偶，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说不定，她其实挺享受杜灵纠结痛苦的表情。
左思右想，杜灵始终没法做出决定。这也算是他的一个毛病，要么不做，要做就绝对不会敷衍了事，结果经常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时，杜灵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魔人偶的身上……
——“请你务必继承父亲的衣钵，让我能够重获新生。”
魔人偶在遗迹里说过的话跃入了杜灵的脑海，令他顿时眼前一亮……
“……就叫……【艾（AI）】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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