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的研究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一开始的仪式研究甚至是秘密进行的，仪式的对象也很廉价。”
我依然望着院子里的那一家人，问道：“廉价是指？”
“为生活所迫，为家庭所迫，为社会所迫。他们不知道参加仪式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很清楚结果都有哪些。知道自己可能是生，可能是死，还也可能生不如死，所以他们在赌。”
我的眼珠仍然没有转动，只是低声接道：“他们赌自己生，生则脱离阶级为人上之人；他们赌自己死，死则脱离苦海飞升极乐。所以结果若是生不如死，他们便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所以他们运气很差…不，是命中注定。”女孩不再管我，埋头继续向前走去，“仪式的创造本身就是以我族为对象，自然是规避掉所有致死风险才可能投入临床研究，所以他们本就不会死。而余下的不确定因素是好是坏没人清楚，所以其优在他们身上，其劣也不可避免。你说，他们的悲惨是不是来自命运？”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低垂着脑袋，挪步行走的白衣女孩，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怎么样，味道可以吧？明日党成员无农地，不务农，不产粮，不狩猎，再加之现在这个自然环境与私猎管控，天昼基层的粮食还是很稀缺的。所以为了保证细化到每个村都有得吃，即便付出高昂的人工成本，也要定时定点统一收粮再分配，而我这一户的职责就是分配村子的粮食。”
眼前的老头是女孩的父亲，也是主管村里粮油的…用他们的话说是村粮户？天昼的公职不计个人之名，而是以家庭为单位，如果一户人家里有一个人竞岗成功，那么家里的每个人都有权参与岗位的职责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在职责范围内责任连坐，另一方面，则是避免岗位世袭。
当然，任何制度都是一把双刃剑。其优可以敞开了宣讲诉说，但另一面…只能看明日党让不让你说。不过我还是很乐于接受的，毕竟我真的正靠着这一制度吃饭呢。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胡子上还沾有肉沫的粗犷汉子，拿起酒杯：“相当可以啊老坏，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肉。这食材，还有这酒，太香了！”
闻言，老坏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你是说，你以前从没吃过肉？”
遭了。
“当然不是！”冷汗逐渐浸湿了我的后背和胳肢窝，“我意思是你做的肉太好吃了，是我吃过最好的。”
“那还用说，我村粮户管了半辈子粮食，我的东西能有比别人差的？”
对话毫无逻辑，漏洞百出。两人提杯一干，一切如常。
天昼国的人从上到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好肉早已被分配到了更高级的行政地区，这偏远山村的肉，怎么可能最好吃呢？如果我说这肉好吃，那就说明我吃过更差的，那更差的肉从何而来呢，答案不言而喻。
现在在老坏眼里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承认自己是夜魂国的人，还是承认自己跟这里的人压根不是一个祖宗出来的？
老坏这个时候给了我个台阶下，说明他对我有私心，后面我怕是得付出更大的代价。祸从口出，真可悲啊。
还得找机会从这逃出去，再继续待下去属实不是明智之举。
入夜，女孩敲响了我的房门。
“睡了没？”
我起身拿起水壶，朝着桌面上的那一盆熟悉的植株浇了下去，植物逐渐放光，整个房间也透亮起来。据老坏介绍，这种在我眼中形似狗尾巴的植物叫水光草，由顶端部分发光。我见过点火就亮的蜡烛，这浇水发光的植物对我而言还是太神奇。
打开房门，我邀她进屋说话。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我这谈什么心？”
面对我略带调侃的语气，女孩也不接茬，转而问我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多大了？你什么意思。”
“我看你模样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了却又没有转灵，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满十八岁，能不能赶上今年这届转灵仪式。”
闻言我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成年就必须转灵了？”
“什么必须啊，会不会说话？”女孩狠狠地瞪了我两眼，“我说，你真的像个古代人似的，明明每个人都想转灵以获得更强大的身体和数倍的寿命，在你嘴里却成了什么压迫你的坏事一样。”
“你不是说转灵失败的概率很大吗？”
女孩深呼吸一口气，答到：“数十年前确实很大，但现在转灵已经完全没有风险了。大概十年前还是九年前，天昼国和夜魂国共同协商成立了「不死灵部」这一长期机构，专门研究以及负责转灵工作。集两国之力研究数年，最终还是找到了零风险转灵的方法，过去转灵仪式主要负责转灵过程，而现在的转灵仪式更像为了不死灵登记。”
“不死灵是？”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事物，灵与灵也是有差别的。不死灵是理论研究上最完美的转灵成果，但也从未出现过，所以只能算是个象征吧。”女孩晃了晃脑袋，“话说多了，回归主题。你到底多大年纪。”
现在我有把柄被她爹老坏攥在手里，而不死灵登记也必定会有不死灵部的人在场。若老坏真如我所想，那必定会在转灵仪式前要挟我。而不死灵部的人若是发现转灵液对我无效，我也必定难逃其魔爪，所以不能再等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试探性地铺垫道：“那你又多大年…你又芳龄几何？”
女孩听到我的反问，横眉竖眼满脸不甘：“我问你呢，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哎，我就是想知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嘛。”
“那你直说不就行了，干嘛拐弯抹角。”女孩横了我一眼，“还有三天吧，我族所有刚成年的孩子都会参加。”
“噢。”我清了清嗓子，凑到她跟前低声问道：“那要是有些人不说老实话，比如你啊，总急着转灵，谎报年龄呢？”
“我…”女孩见我戳中了她的心思，也不敢再轻易言语“成功的灵都是有人员编制的，所以不死灵部会有专人在场，他会验血。年龄不到，转灵有可能会失败的，自从不死灵部研究成功后就再也没有转灵失败过，所以产生那样的残次品，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原来是因为权威和公信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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