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紧密地贴在墙壁上,却又没有任何着力感,大抵是因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太长时间了,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与其融为一体的错觉。
四肢乏力,姿势扭曲;头脑昏沉,一片混沌。
尽管眼皮耷拉着,只能朦胧地感知视野内的事物,但我仍能察觉到两米外的两道黑影。
“两个月了。”男声,入耳却有些尖锐,似利器在黑板上划过。同时,房间里的回音也相当强烈。
“他的身体结构与我们相似却不相同,转灵液在我族身上实验了无数次才调配出来,原料也只有在我们这里才可以自然产生。对我们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他…”他的身旁是一个女人,声调同样尖利,但音色却婉转悦耳,富有情调,“内脏已经再生,肌肉骨骼也恢复如初,但他的意识却丝毫没有觉醒的意思。”
男人咳嗽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是个活死人?”
女人向前迈出两步:“如果他还算人的话。”
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便出现在我眼前,越放越大,越来越近。
温润如玉,光滑细嫩。我能感觉出来,那是一只手,缓缓地覆盖在我的左脸,细细地摩挲着,没有一点敌意。但眼皮上的血痂,还是阻挡了我大部分视线,看来现在我确实是一个只能通过触觉和听觉获取当前信息的活死人。
“不过,无论他是否还算是人,都不能让他以这种方式沉沦下去,毕竟夜魂那边也有一个「人」。”
男人闻言,也向几步,低声道:“夜魂那边没来得及封锁消息,现在两国舆论的压力全部施加在夜魂那边,如果他能醒来,并守住秘密为我们暗中所用,对我国发展将有不可估量的战略意义。”
数秒的沉寂,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存在只有你知,我知,还有将他从食灵兽巢穴里扒出来的洛斯家族知道。”
“你的意思是…”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能察觉到他那发自内心的兴奋,但也能感觉到他无力掩盖的恐惧。
“天昼,天昼,太过光明了,也光明的太久了。扪心自问,在这光明的社会中,你真的活得光明吗?”
男人没有开口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我何尝不爱这天昼国,可是,正义的明日党早已与最初的执政宗旨背道而驰,打着化解矛盾的旗号激化矛盾,披着无私外衣干着自私生意,宣扬道德至上却不断挑战道德的底线,骑在普民的头上却告诉普民寻求财富就要负重前行…”
“行了!”男人打断了她,却又叹了口气,“少说这种话,至少现在天昼国还是明日党的天下。”
“但明日党却说这是每个人的天下。”
这是女人离开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夜魂暂且还是外忧,难道我就要成为这可耻的内患吗?”
这是男人离开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如此雄才大略,都不会给我喂口吃的吗,注意细节不知道吗?”
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女人激昂的宣讲刺激着那个男人,也同样刺激着年少轻狂的我。
那个女人说的两个月大概就是我昏死的时间吧,细算下来,此时此刻的我应该站在大学的门口了,而这一天也刚好是2017年9月1日,我的生日。
两个月前的那一天,我和…
“啊!”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从手臂传来,我转过头,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四根细长的铁钉完全穿透了手臂将我的上肢固定在墙壁上,其坚稳,让我完全无法思考它究竟有多长。不仅如此,下肢同样遭受着此等待遇。而我的主干躯体,则被两根铁链交叉固定着,就像一个被胶带勒在墙上的布娃娃。
脊椎神经逐渐苏醒,而我也逐渐开始从上到下仔细地感受到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
这一次,我真的昏过去了。不仅是疼,还有饿…
“王洛风,你不该来的,你只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牺牲品,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王洛风,我要去找他,他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和妹妹。”
“王洛风,快跳啊,马上就要坠机了!”
“王洛风,你一定要找到我们啊…”
那是梦境,也是记忆,这失重感是如此的真实,和我躺在床上梦到跳楼突然惊醒的感觉一模一样。
石室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只不过刚才的我躺在墙上,现在的我躺在地上。梦境刺激了我的大脑,大脑命令了我的肢体,这一连串的神经反应竟让我挣脱了器械的束缚,重获自由。
现在的我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头脑无比清醒,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明晰。
标准卧室大小的青石间被几支散发着青色荧光的草本植物所照亮,地面上除了咖啡色的泥土和黯淡无光的血渍再无其它任何东西,甚至看不到一颗老鼠屎。
四肢不再传来感官刺激,我抬起手臂,也看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似乎那只被钉在墙上的臭虫从未存在过。
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落魄过。
我起身走到其中一棵荧光植物面前,伸出手指弹了弹。每一株植物皆是栽种在一个花盆中,荧光护眼强度微弱,土壤十分新鲜湿润。这化学能向光与热的转化之美妙,乃是我此生初见。
“据我所知,我应该身处境内高原,可是为什么,媒体从未报道过我国境内有如此神奇的生物。”
回过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铁钉和锁链,我叹了口气。
石室的门口只有一个腐朽的木门虚掩着,几道光束趁机钻入屋内。除了阳光铺洒在地面上,还有水,一摊带着冰碴子的水。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只有极度刺眼的白。雪,地面上,树枝上,空气中,全都是雪,几乎覆盖了世间富有本色的一切。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雪花,还是那么美,每一片都犹如一个跳着芭蕾的姑娘,即使滑落也舞出令人垂涎的女人味。
上一次看见雪还是2008年,没有什么好形容的,那只是一场灾难,是老天爷的发泄。
走出石室,我终得观其全貌,像一座坟,农村土葬筑起的那种坟,没想到我刚成年就被人绑在坟里关了两个月,而我的成年礼也在坟里度过了。
刚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一道破空声在我耳边响起,心跳骤然收缩。低下头,一支箭插在我脚边的雪地里,箭羽扦插的并不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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