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游乐区抽身，没想到还是我先抵达单元楼下。
“作为你的监护者，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但现如今我的力量消失殆尽，又饿得不行，我就破例一次，准许你外出走动，能不能先给我买点吃的?”它走来时一瘸一拐，上回嘴边还高高翘起的胡须，这会儿全蔫了，一脸丧气的模样。我好心问问它，它却嘴硬不说。
“咦，你身上真脏！”它雪白的兔毛就跟在泥地里涮过一样。嘴上虽说着嫌弃，但毛茸茸的小兔子仍然讨喜得很，我小心地将它护在怀中。
“第一次变回灵体的你，想必不会有人类饿的感觉吧——喂，别别别，别往前边走了！”它用小爪子使劲挠我，“那里有只发春的野狗，是个雌的都要拱，咱们还是换条路吧！”
哦，原来你耽搁这么久是因为这事啊。不是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吗，我也没发觉你是眯着眼的啊。
但仔细想想，外表看起来是“人类女童”的我，似乎也在殃及范围之内，我还是不去冒这个险了。
“之前的故事我还没说完呢……那时候灵魂碎片虽然已经初具‘人形’，但当他们游荡于世间时，却惊异地发现山川，草木，百兽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雨淋日晒他们不必找掩体遮挡，年去岁来他们却不会渐渐老去，他们与世间没有任何交集。这时我们祖先中的领头者站了出来，他们在‘造世主”休憩的浮汀下俯首跪拜，一跪就是一万年，终于等到他重新睁眼之时。‘造世主’为他们的恒心所感动，给他们赐名‘三百贤者’，并许诺以抛弃过去所有记忆为代价，只要跳入‘天沼’中，就能幻化出真真正正的‘人形’，获得在世间生活的权利……”
因为带了宠物的关系，我被快餐店拒之门外，只好在外带窗口点了一杯奶茶和一个汉堡，找了个安静的台阶坐下。我将生菜叶取出来，问它:“一般在异世界天马行空的作品里，男女主人公都是用作者本国的语言交流，就像你一开口说的是汉语，而不是英语或法语，那么‘三百贤者’是不是也同你一样，用汉语交流呀?”
小兔子一边嚼着生菜，一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会还当我在编故事吧?其实除你以外，祖先‘三百贤者’也好，后代‘灵体’也罢，对于人类来说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我们相互之间是能看见能摸着的，也就是说，我们的心思是透明的，就跟写在白纸上那么清晰明了，根本不必通过语言传达。”
“那小男孩和小野狗是怎么看见你的呢?”
“别搞错了，我只说你是‘灵体’，可没说我是‘灵体’啊。至于我为什么会说汉语，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你且听我慢慢道来。”活了八百多岁的它，从不缺乏耐心。
“……现在问题来了，大家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跳入天沼，但僧多粥少，总不能把天塥正常的秩序打破，大家都做人，不做灵体了吧。于是智慧的‘造世主’随手举起耸入云端的山峰，正正好好把天沼切成一式一样的三百份，将它们连同管理灵界向人界通行隘口的重任，一并交与最初的三百名贤者。这三百名贤者欣然领命，把天塥也划分为三百块，各自镇守一方，并一同制定了一直沿用至今的通行法则。咕咕，一片生菜叶完全不够我吃啊……”
“你先忍耐一下，我带你去菜市场。”
小姑娘加小兔子的奇怪组合，放到哪里都十分夺人眼球，我注意到街上每个经过的行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瞟我两眼，连马路上疾驰的车辆，靠近我时也会放慢速度，车内的驾驶员就差把眼睛瞪出来看我了。不对不对，行人东张西望是他们的自由，驾驶员看到小孩减速避让再正常不过，我什么时候变得和老姐一样臭美了?
“……第一，原则上天沼只对新生的灵体开放，这是天塥上独特的成人礼，我们称之为‘洗炼’。一个灵体的生命周期很长，但儿童时期却极为短暂，也就稍稍长于人类的前十八周岁。等他在人世间走了一遭，只要并非不幸的夭折，基本都已成年……”
这一条可真伤人哪！我一个不留神，袖口给菜摊边的钉子扯住，带开一个不小的口子。吓得老板娘从凳子上跳起来，连声安慰:“没伤着你吧，来来来，让阿姨帮你挑。”
幸亏没擦着皮肤。我的脸烧得烫烫的，一方面因为自己的没用，一方面因为久违的呵护让我突然感觉做个小孩子可真好。
“唔，还好还好，要是你在这种状态下受伤，我可真要倒大霉了！”等我走到菜市场后边的空地上，小兔子才从我怀里钻出来，声音直打颤。
“老爹和我说过，没流过血流过泪的孩提时光是不完整的，人总要这样慢慢成长嘛。顶多也就是些擦伤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以为然。
“你要记住，现在的你是灵体不是人类。作为人类，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但作为灵体，你的每一寸肌肤，消失了就再也长不回来了。”小兔子表情凝重，像变了只兔似的，“当你的父母将你交到我手上时，他们恳求我一定要让你在人间平平安安的，因为你是千千万万灵体中的唯一特例——无需通过天沼，你就已经具备完完整整的人形。”
“等一下，会不会是他们抱错了，会不会我本就是个人类婴儿?”
“不会的，当我还是天塥第一百三十贤者时，我抱过你，我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你的肌肤，就和我们的灵体同类一样。更何况，人类无非就是套了层名为‘羞耻心’皮囊的灵体罢了，人类的感情我们灵体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能自由的求爱或结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岂有抱错之理?”
“那……那好像还真没可能了。”我竟一时无话可说。
做个灵体是不折不扣的异类，做个人类还不幸夭折，我是不是太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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