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树觉得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个陪客，实际上她的身份在这里确实是这样。 那个拉姆萨斯直接通过魔法协会联络到她，要她陪同参与一次谈话。
“按照协会规定，内厅约谈军委会高级成员需要得到魔法协会成员陪同，前全联主席团成员也在此列。” 协会的联络员是这样通知她的。她怀疑过这并不是为了保证双方权益而是避免流血冲突，在很久以前的清洗时代，发生过双方火并。
“圣阳小姐恐怕不能保证独立性，至于卡洛斯小姐，她拒绝没有报酬的工作。” 那个带着让栗树感到阴森森笑容的拉姆萨斯一边带着她在迷宫一样的回廊中朝着庄阙的大宅会客室走去时这样解释道。
她其实知道，这不是这座宅子唯一的会客室。很多年以前，方为策经常到访这座宅子。她知道他们经过的某处连廊外面的假山是来自某片已经干枯湖泊的湖石，园中的几棵树木的树龄甚至超过这里最年长的老人。
如果是朋友来访，他们会直接转进最方便的房间，而不是一路绕到正堂。在那个正堂侧面，还有一间隔间是为了这里主人的幕僚暗中监听房中谈话，他一直不喜欢那里。
一路上没有一个小厮引导，但是拉姆萨斯很自信要走的方向。他一定已经调查过了，而庄阙也不愿意做点什么立威，只是用沉默的冷淡作为欢迎仪式。
只是这一切在他们见面上座后就烟消云散了。两个人脸上都瞬间堆满了阴森森的笑容，然后拉姆萨斯对着一支镜瓶说起来场面话，而庄阙则是亲手奉上茶后自己先就着移开杯盖就冒出来的水蒸气喝了一口。
全场，栗树就像一件家具一样坐在另一边，她的对面是博物架上的一口将军罐。看起来是庄阙找来充当他那边对应位置的家什。
“真可惜，上次在咖啡馆听说那也是事务官的产业却不曾得见，今日上门总算见得真身了。”
“本想在这里置一副快棋，只是想来这屋里陈设放那些西洋玩意实在不合风水。”
跨服聊天看来不是魔法少女的专利，是这些奇怪家伙的通用语言。
“庄先生，您是老前辈了，我想就不用和你介绍内厅的工作了，我父亲多次提起过你在总务厅的成就，我今天来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拉姆萨斯收起了笑意，谈话终于进入了正轨。
“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猛于毒蛇之尖牙。我不知道一个已经离开那里很久的人应该怎么帮助到你但是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孩子。” 他把重音放在最后并拉长了调子。
“您的事业可不应该局限在这里啊，” 拉姆萨斯又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见过您的那个奶油白与金色交相装饰的圆顶，富丽堂皇且令人印象深刻。”
“你指的是那些公务室，藏书塔，花园和我从没弄明白有什么用的实验室还有直达星空的新造尖塔的话，我只是用那些展示权威而已。很多人相信财富与权威之间的等式，我就必须那么做，否则就会疏远很多有权势的人。”
“在鲸逖，天鲸座最亮的星辰之下拥有这一切只是因为需要，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拉姆萨斯笨拙的抿了一口茶回应道。
“它足够靠近我们领袖的要塞，也是我们权威的源泉却不太近，不像是我几乎贴在那里，” 他笑了出来，“又离总务厅足够近，说明我是这个体系的一员，仅此而已。”
拉姆萨斯以同样的笑意回敬：“ 谈起要塞，你提供的帮助对之前探索神算塔书库居功至伟，漫步于那座不曾使用过的宫殿让我感触良多。”
“我希望那帮助到了你，现时代制造AI罐的技术已经绝迹，善加利用吧。” 他听起来只是不经意随口一提。
“哈哈哈，庄先生还是对我的工作有些误解啊，你也承认最好的政府是偶尔被偶尔的行刺所驯化的。我们效力于史无前例的巨大利维坦，为了温良的暴政总得付出些什么。” 好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他自顾自笑了起来。
庄阙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来之前专门拜读了您在内参上的那篇《城垒不曾使任何一位君主得益》，对于神算塔，我想您没有完成它的主体是基于一样的原因吗？那里的武器预备，城防工事还有城里各种要冲的结构图”
“这种故纸堆里的事情，值得让一位内厅成员登门拜访吗？”
“这基于我的判断，方先生，你知道，之前城里有一些传闻......” 拉姆萨斯露出了似乎是愉快的笑容。
“城里的幽灵吗？在哪里都会有这样庸人自扰。”
“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示警，为什么我们要有这样森严的戒备，全城的军民都夜以继日的劳作着。”
“我没有听说有人在这里还看见了死去国王的鬼魂。”
“但是空气中确实有翅膀拍打的声音，也总有关于秘密聚集的退役军官或是边缘化的前官僚聚集的声音，就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窃窃私语。好在其中有一些我们的，他们还送给了我这样的一份声音。” 拉姆萨斯现在的声音有些慵懒随意，他随手播放了一段音频：
委员会长子的光荣吗？可是看看现在谁有一个帝国？省省吧，我都看见你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了。
这是一段很长录音里的一部分，拉姆萨斯单独留出了这一句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只是栗树从庄阙的脸上看出这段对话里还有其他的内容。
“言语就像风，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也就不奇怪了，” 他听起来稳操胜券了，“近卫连队也有些不稳，总督也只能邀请我带着一队彼尔姆人留下了。”
“奥多亚克死了，汉隆也了结了他自己。” 庄阙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在那座书库里找到的一些东西也对你不利，毕竟你在敏感时期站在了不太好的位置，出于友谊，我遮盖过去了当作特殊时期的产物，只是......”
庄阙没有回答，反而是一副放松的样子，给拉姆萨斯面前的茶杯倒满了水。现在换拉姆萨斯一脸错愕了。他纠结再三，最终起身去。
栗树不知道自己应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毕竟自己不在任何一边的体系里。但是双方好像还是无视了她。
她起身离开会客厅，但是拉姆萨斯也没有在外面等她的意思。看起来这场谈判算是破裂了，她在人工溪流附近看到载着他们到这里的飞车已经起飞了朝着上城区飞去。
她试着从旧记忆中找到这座大宅的模糊记忆，但是记忆里这里有更多的人，虽然她几乎不记得了。现在她却迷失在连廊里，找不到一点曾经的印象。
她试着绕到边墙，想摸着墙出去。这次她倒是找到了一点以前熟悉的地方，庄阙在人工山丘上的凉亭。方为策过去和庄阙躲在那里玩旧式游戏机被抓包过。
她按照当时庄阙断后时方为策逃走的路线窜到了一座偏房附近，起码她身为魔法少女直接踏着房顶翻过墙就行了。
那个时候她记得庄阙说过那个房间是一直锁着，从来不会去打开也没有人会在附近的。
她站在柏油路旁看着这座外宅时忍不住抱怨，那帮缙绅为什么要修这么高的墙？
沿着大路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没隔多久她又一次走在乡下回城的路上。虽然和昨天的电车站附近一样都是乡野，但是庄阙宅子附近的田园更加规整已经投入了春耕。朝着进城的方向走穿过一排密植常绿树构成林荫小道，她来到了一片年代久远的二三层破旧小楼构成的大街。这是附近的镇集，她记得汽车站就在附近。本地人时不时好奇的看着栗树。
真奇怪，这里好像完全没有留下那段发生了无数事情的年代留下的印记。她登上一座中央刻字已经消失了的小桥，栏杆的造型证明它最起码是世界政府晚期建造的。那时候那种像瓶子一样的竖栅栏式扶手是本地的一家工厂生产的，就在以前的果酒厂对面。
她好像自己也触景生情开始了胡思乱想。庄阙提过他小时候进城也是走水路的，不过城里的码头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她花了些时间才回到咖啡馆，隔着橱窗看见正在吧台上摆弄一杯看起来像是灰色云彩混合着天空的液体时，她又心生一计。
“林姐，请问庄老板今天会来吗？” 他知道按照日程他会来一次，虽然不能保证但是这本身也是碰碰运气。
“是栗子小姐啊，他会来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是栗树，不重要了。请帮我问他两个问题，一个水滴标志，两边带着翅膀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是AI罐。”
当天晚上，原本以为他不会来，正在思考其他方案比如要不要突击一次拉姆萨斯的兵营时。 庄阙从楼顶平台进了咖啡馆员工区把方为策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来的，只是对方径直走向他。
“你这里的计算机连接着海底光缆吧，帮我发送一封消息到东海岸，不用紧张，只是一封吊唁，收信人是奥利弗先生，网路代号你记录一下......”
“等下，林姐说栗树有问题要问你。” 他急着把话又复述了一遍，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又补了一句：“ 我觉得可以相信她。”
“那不是水滴，是血滴，最高生命科学制造的特殊设备的标志。” 他还是很疑惑，但是开始了解释，“如果是这个标志出现的AI罐，那么这个设备就是存储着这一方面的全套相关内容和技术实践指导，由人工智能进行引导以满足非专业人士的需求。”
他心不在焉的大概解释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手表又急匆匆的原路离开了。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飞车吗？ 又要怎么离开到哪去？ 电车站看到他坐着电车消失在远处的情景好像再现了一般。 之前看起来胆小如鼠，但是这次他却表现的毫无在意，只有方为策明白这才是危险的信号。如果尚能一搏，他的这位老朋友会紧张害怕，但是......
方为策想要问个详细，但是他的眼神无声的暗示了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总是这样的，如果觉得你帮不上忙，也就什么都不会和你说，免得多一个人一起因为束手无策而苦恼。也许这次，他还可以像上次一样，变魔术一样在帽子里拉出一队士兵然后一切问题就都像切黄油一样迎刃而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该多好啊。
庄阙真的是什么阴谋家，以他为中心活动着一个阴谋团体？方为策不相信，他知道庄阙有怨气是真的，还发表过文章。但是他要搞什么活动？这不可能啊，方为策知道这个老朋友也许会弄不清楚事情，但是只要需要他总是古道热肠地赶来帮忙，也不怎么计较个人得失。热心参加公益活动。这样一个小的地方守规矩，大的地方能怎么样呢？如果不是他遇到刺杀，也许他就再也不会和军委会扯上关系。 他和南河三看起来水火不容，可是他们也能为了共同的目的合作起来，这不就证明他算是个好人吗？
清洗时代深夜大街上传来一声又一声枪响的糟糕回忆涌上心头。方为策下了决心，他下楼对林姐喊道：“ 我接下来几天可能有事情不能来店里。”
“至少你这次知道提前通知我了，记得继续发额外奖金。” 林姐听起来已经对这没啥意外的感觉了。
他回到了清冷的家里，今晚他需要养精蓄锐。睡大觉是懒散浪费，休息是为了养精蓄锐。他学着电视剧里主角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
红衣少女难得的没有说些怪话，只是像雕塑一样坐在窗台下。窗外夜色朦胧，很难得的一个无云夜晚。银发红衣的少女身后是深沉夜晚的一轮银月。
第一次，方为策好像有些习惯和满足于这个小小幻象的存在，这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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