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
林忱生生咽回刚打到一半的呵欠，控制住想要立刻掉头离开的双腿，对前来开门的短发少女投去嫌弃的目光。
这点对于对方来说也是彼此彼此。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来干什么？”
顾梓叶似乎刚睡醒，但门外那令她讨厌的表情一下子让精神振作了起来。正抓挠睡乱的头发的左手困窘地停顿一下，随即悄悄耷拉下来。
宽松的白T罩住一马平川的身材，短裤下显出细长结实的腿，脚踩人字拖。
运动会结束后的次日早晨，对于几乎没有休息地忙碌了两天的顾梓叶来说应该是绝佳的补觉时间吧。
在梦乡中被敲门声吵醒，难怪她会如此不快。
“说来话长。”
“不，在那之前，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林忱尽力使眼神里的抵触情绪淡些，想回话时被顾梓叶打断了。而且提问意外地一针见血，非常精准地抓住了重点。
虽然很想夸赞她脑子也有好使的时候，但眼下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该找什么理由呢？
顾梓叶不断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扫描般打量着林忱。当然凭她不可能看破林忱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但给予他一些压力还是足够了。
好麻烦。
林忱叹口气，一边思考额头上的冷汗会不会被发现，一边确认之前约定的时间。
是「十点半」没有错，一分不差。也就是说即使被顾梓叶抓包也完全不是他的责任，他只不过是如期赴约罢了。
“我有权保持沉默。”
“啧，该不会是什么时候跟踪我和小唯找到这里的吧？”
见林忱全无辩解的意思，顾梓叶擅自分析道，脸上嫌弃的程度逐渐加深，已经变成看跟踪狂的眼神。不过本来就不受她待见，林忱倒也不介意。
而且她说的也算是事实。毕竟林忱家就在她们头上，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回家已是常事。
“梓叶，有谁来了吗？”
救星姗姗来迟。轻灵而略急促的悦耳嗓音从屋内传出。
“没啥，你等一下！”
顾梓叶冲里屋扬声应了一声，随即扭头用斜视的角度瞪着无动于衷的林忱，妥协地低声提问。
“总之，你是有事才会来的对吧？”
“废话。”
“那，先进来吧。”
甩下这句不情愿的话，顾梓叶顺脚把鞋柜边的拖鞋踢过来，自己头也不回跑进屋去。
“唔，你来啦。”
“倒是给我提前打点好啊。”
换好拖鞋跟进称得上狭小的租房，谢唯倚在床头，把崴伤的右腿架在垫了棉布的一摞书上面。听见林忱抱怨，她没底气地移开视线，企图萌混过关。
“嘻嘻，我以为梓叶会出去打球嘛。”
“哎，以为啊。”
看来林忱对大周末和顾梓叶见面颇有微词，语气夹杂着一丝不快。顾梓叶则惊讶地瞪大眼，那滑稽的表情，有种被背叛了的苍凉感。
“好啊，我差点被瞒过了！你俩打算背着我干什么？”
狐疑的眼神在林忱与谢唯间往返。「其实你已经被瞒很久了」——如果这样告诉她，会得到怎样好玩的反馈，林忱很好奇。
当然他不会那么真的告密，这是之前和谢唯讲好的。
而且一旦被性格大条的顾梓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林忱多少还是能预见的。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得安宁，所以还是敬谢不敏。
“你猜。”
“好啦，你别说话。”
大概觉得林忱的说法更容易引起误会，谢唯没好气地娇嗔道。然而事实上她对林忱的态度才是让顾梓叶瞠目结舌的元凶。
“我、我去给你们倒水……”
她一边怀疑人生似地呢喃着，一边迈着魔鬼的步伐挪向里头的小厨房。
“啧，还挺客气。”
林忱的本意是指顾梓叶如此反常肯定有鬼，不料谢唯却呆呆地附和了一句「是啊真少见」，然后不当回事地拍拍床边。
“来来，坐。”
“……你应该没忘记这是在你家吧。”
让顾梓叶猜中真相会给林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依言坐在谢唯身边后，用厨房那头听不见的音量提醒道。
“什么啊。”
“说话态度。你在学校是对我这样？”
短暂思索之后，谢唯终于从不对劲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懊悔地掩嘴「唔」了一声。
从那身粉色的薄纱睡裙大概能见得，这位小祖宗也是刚刚睡醒。看来是睡迷糊了，不小心切成了和林忱独处时候的模式。
实际上确实如此。
担心定闹钟会影响顾梓叶休息，谢唯选择相信自己的生物钟——结果一目了然，生物钟辜负了这份信任。
她甚至没听见敲门声，而是被顾梓叶下床的动静吵醒的。
“我错了。”
谢唯团起身子，像只委屈兮兮的小猫缩着小手，有些笨拙地鞠了一躬。没等林忱反应，厨房那边靠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顾梓叶手拿杯子呆立在原地。
“已、已经到拜天地的程度了？”她迟疑问道。
“你什么脑回路？”
虽然之前是打算让谢唯自己处理，但眼下显然不大可能。为了防止谢唯慌乱之下把事情弄得更砸，林忱简单易懂地解释了来意。
“也就是说，你是来帮小唯换药的？”
顾梓叶毫无女生矜持地跨坐在椅子上，上半身伏着靠背蹙眉确认。林忱一边将新撕开的药膏缓慢贴在谢唯涂过药油的肿胀处，一边点头。
“如果实在不想看见我，我这次教你怎么做，接下来就拜托给你好了。”
那样他也能省出跑来楼下的功夫，一举两得。
近日恰好灵感堵塞，效率极低，写出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满意。有人能帮他处理掉一桩麻烦事，他也乐得清闲。
“我……还是算了，我手挺笨的。”顾梓叶犹豫后哼哼道。
小算盘瞬间落空了。
林忱颇为失望地叹口气，转头寻求场外援助：“你怎么想？我一男生总跑来你们女生房间不太好吧。”
谢唯怔了一下，表情忸怩地盯着锁屏了的手机，半天挤出一句。
“没呀，我不介意。梓叶呢？”
“既然是帮小唯换药那也没办法，姑且让你来……换完就给我赶紧走人啊！”
话音刚落，顾梓叶噌地起身，神情不大自然地扭头朝门外走去。谢唯和林忱诧异地对视一眼，不清楚她为什么一惊一乍。
“梓叶你去哪？”
“你们聊吧，我上阳台透透气。”
抛下这句话，顾梓叶消失在关上的门后，留下屋内面面相觑的两人。谢唯大概意识到什么，脸上升起红霞。
房间的窗户有开条缝，应该不至于闷到需要出去透气的地步。加上临走前顾梓叶别扭的表情，除了刻意给他们制造空间外，她想不到其他这么做的理由。
难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腿现在怎么样，还会疼吗？”
“好多了。”
令谢唯困窘的是，为顾梓叶的反常而忧心的似乎只有她。林忱没事人似的将药膏边缘贴严实，抬头平淡地问。
一点忧虑的表情都没有。
“喂，感觉……梓叶她发现了诶。”谢唯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谁的错？”
“……我的。”
一击必杀，谢唯哑口无言。
然而看着林忱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在羞惭之余又升起一丝不甘。
只有她在纠结也太狡猾了吧！
“哼，那万一我俩的关系被发现，你想怎么解释？”
于是谢唯主动出击，抱起手臂，用看似没所谓的语气悠悠发问，定要让林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再狠狠嘲笑他。
“嗯。”
在她恳切而小心翼翼的注视中，林忱结束了上药站起身，将废药膏和棉签投入垃圾桶。
“我俩啥关系？”他问。
“诶？”
谢唯呆住了，对方不按套路走的切入点令她措手不及。
“当、当然是女仆和……不对不对，是模特……哎就是那个契约里说好了的关系嘛！”
“明明自己都讲不清楚。”
“……啰嗦。”
林忱哂然一笑，望着舌头打结最后只能任性一言带过的谢唯，拿起书桌上的什么坐回床边。
“转过去呗。”
“干嘛，你又耍什么花招……”
还真是被警惕了啊。林忱收敛起失控的笑，亮出手心藏着的黑色发圈。
毕竟是刚睡醒，谢唯有些干燥的长发弯弯折折披在肩头，显得颇为凌乱。不过这罕见的模样搭配略宽松的睡裙，反而令平日走清纯路线的少女多了几分性感。
“可惜内在是个笨蛋。”
“……你的心理话说出来了喂！”
右脚无法动弹，谢唯羞恼地侧身用左脚踢过去，被林忱眼疾手快握住脚腕。
被提醒「再闹顾梓叶可就回来了」后，她才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背对林忱那边。可见内心还是希望林忱帮忙梳辫子的嘛。
林忱微微一笑。
“话说你会编辫子吗？”
明明是很重要的问题，谢唯却在快结束的时候才想起来。
她刚一说完，便听林忱在耳边说「好了」，并替她把床头柜的小镜子拿过来。
“哇呜。”
本以为会是相当直男的「随便扎个马尾就行」大法，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两边各一条的低麻花，头顶凌乱的部分也让他用梳子整理妥当。
“如何？”
是错觉吗，感觉这家伙的语调都得意起来了。
“……你很熟练嘛。”
诶，奇怪。明明从镜子里看到这丫头流露出惊讶与满意的表情，怎么这语气不大对劲？
“怎、怎么了？”
“以前帮别的女生扎过？”
“姑且是。”
他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世界上有这么直男的家伙吗？
谢唯差点没从被窝里跳起来，凶恶地炸毛般瞪住他。映入眼帘的是相当坦然而无辜的表情。
虽然仔细想想他们也不是男女朋友，林忱倒也不需要怎样掩饰。但能令他无动于衷到这个地步，难道说——
谢唯光速冷静下来，试探地眨巴着眼：“我姑且问一下……”
“别问了，是我妈。”
嘁，果然是这样。
悬起的心砰地砸落在地。谢唯感到绷紧的身子都软下去，像块烤化了的棉花糖陷回被窝当中。
“别吓我啊笨蛋。”
“如实回答问题而已。”林忱说。
骗人，绝对是故意在捉弄自己的。退一步越想越气，谢唯哼了一声，把脑袋缩进被子里。
“药也换完了，快走快走。”
“好好。”
脚步声很干脆地朝外移动，并消失于关门声之后。谢唯怯怯地探头张望，确认只剩她一人才放心地爬出被窝。
她又拿起小镜子，有些臭美地撅着嘴打量镜中的自己，脸颊微微泛红。
“……手艺还不错嘛。”
唔，下次还让那个笨蛋帮忙吧。她偷偷想着，不由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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