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一个人吃饭，林忱却下意识做了两人的份。草草吃过饭后，他一边烧水泡消食用的淡茶，一边用余光瞥着桌上的剩菜发愁。
满满一桌子，全是谢唯喜欢的菜。毕竟以往几乎都和她一起，一不留神就大意了。
“算了。”
林忱叹口气，不再纠结。木已成舟，再怎么烦恼也没办法改变事实。实在不行直接充作晚饭，还省了一餐的功夫。
如果只考虑自己的话，林忱对饮食是没多少讲究的，饿不死就行。
说起来，在谢唯开始每天来这蹭饭……咳，工作之前，林忱几乎没使用过家里这间厨房。
虽然设备崭新，工具也一应俱全，各种意义上甚至能令一些品味挑剔的料理人感到满意。但一码归一码，像林忱这样的头号懒人是不可能每天勤快下厨的。
那也太麻烦了。
下厨前的准备，洗菜刷锅，加上一系列做菜的繁琐过程，以及结束后的洗碗擦桌——这里不得不重申一遍，太麻烦了。
虽然说有点暴殄天物，但没办法。谁让这房子摊上林忱这样的住客呢？
不过自从谢唯来之后，厨房的使用频率便直线上升了。
毕竟早上姑且不论，午晚饭两人大部分日子都是一起吃的，除非哪一方临时有事。虽说偶尔会让谢唯练练手，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林忱收场。
因此，说是基本全由林忱来掌厨也没什么不对。
谢唯大概也感到很过意不去，所以经常会抢在林忱之前揽走清洗餐具等活计。虽然一开始让人有点提心吊胆，但林忱至今也没见她打碎过盘子。
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除了做饭什么家务都会的人啊，林忱常这样感慨。
而现在偌大的客厅里仅有他自己一人。以前明明习以为常，现在却一下子体会到莫名的空旷和孤独，让他相当不习惯。
“……两周啊。”
想到这里，林忱深深叹了口气。
根据医生的说法，崴伤虽然不算很严重，但保守起见两周之内最好不要过度使用伤腿。
伤势没有重到可以长期请假的地步，所以课还是要去上。于是为了让谢唯能安心静养，林忱便让她接下来两周暂时不用来他这里了。
至于换药，有需要的时候林忱会去她那边。
意外的是相比林忱，谢唯的反对意见貌似要更大一些。不过在经历好一阵闹腾之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提案——以非常不情愿的神情。
仔细想想，来这里其实也就多上一层楼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也许真是他小题大做了也说不定。
林忱一边闹别扭般反驳着之前蛮横的自己，一边机械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烧开的水泡出的茶烫得他差点把杯子摔在地上。
“咳咳，咦？”
仔细一看，他才发现手中拿的是谢唯的专用杯。图案和他的是同款，大概拿的时候不小心搞错了吧。好在是有消毒过的，不至于间接……
“呃。“
思绪像卡带的收音机绷断，耳边是落针可闻的寂静。脸上像点燃了团发燥的干柴，熊熊燃烧着林忱为数不多的冷静。
不对不对，他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还是去工作吧。”
林忱叹口气，悻悻放下准备慢慢享用的茶，从坐垫上站起身。再这样下去脑袋里会全是和谢唯有关的事情，根本没法思考别的。
林忱以前最喜欢的边喝茶边随便想些事情的时光，这回却连起个头都做不到。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谢唯作为生活的一份子参与进日常当中，以至于现在暂时回归原本的生活，就有些没办法适应了吧。
“……那家伙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啊，又来了。
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林忱用力将冰冷的手掌贴在脸颊上，打了个冷颤后振作起精神，走进卧室打开桌上的电脑。
“咦。”
显示屏亮起之后，自动登录的聊天软件弹出新的消息记录。是月清发来的。
因为难得从忙到不可开交的编辑那里收到主动联络，林忱稍微提起一丝兴趣点开了聊天框，随后他看到了如下内容。
「大纲不行，去改」
短小精悍的一句话。言辞辛辣到让林忱一时不知从哪开始反应。
对方说的，大概是林忱上周提交上去的关于小说未来进展的大纲。虽说写的过程是有些艰涩，但林忱也没有想到会被直接毙掉。
「哪里不行」
「无聊」
……回复得这么简单易懂还真是感激不尽。
林忱一头栽在桌上，长长吐一口气，好不容易汇聚的一点干活的动力轻易从大脑中流得一干二净。
他朝着屏幕上简短的消息记录板着脸，用一指禅缓缓打字。
「具体是哪里无聊」
「过于在意女仆这个设定了，和你之前的书一个毛病。干脆趁此机会戒掉病态的女仆控症状如何」
「吵死了，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虽然无法否定，林忱还是没好气地回以粗鲁的言论。为什么他非要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对自己的喜好评头论足不可啊？
「总之，加油吧」
仁至义尽的月清抛下这句似乎夹带揶揄的话之后，便没了回音。
林忱像要将手指下的蚂蚁碾碎一样用力摁下鼠标，关掉了令他糟心的聊天框。望着空白一片的文档，脑袋里仿佛糊满了报纸浆。
过于在意女仆了……是吗？
从那次经历以来，林忱似乎的确彻彻底底变成了女仆属性的俘虏，这点是他没办法否认的事实。
也许确如月清所说，自己创作时在潜意识中太过于强调这个设定了。
林忱仰靠在椅背上，用呆滞的死鱼眼微微盯着头顶灯罩上的污点，思绪却渐渐从小说飘到别的地方去。
算是突发奇想吗？头脑里忽地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感到错愕的想法。
——难道自己现在挥之不去的对谢唯的念想，以及时不时难以自持的冲动，其实仅仅是因为她会穿女仆装、会扮女仆吗？
林忱突然有些糊涂了。
仰面发着呆，直到眼睛被窗外透入的光线照得酸涩为止，他什么结论也得不出来，脑海里空空如也。
不，与其说「得不出」，用「不想得出」这个说法可能更恰当。
“哎，不管了。”
没个结果，他索性合上电脑，拎上外套和钥匙，兴趣缺缺地走出家门。
“就告诉我呗，你俩什么关系嘛。”
“哎呀我写作业呢。“
夜深之后，忙于应付周一功课的谢唯遭到了超出想象的盘问和纠缠。
背后穿着一件白色短袖的顾梓叶趴在床上，好奇的视线直直投向书桌这边，已经令谢唯接连写错好几个字了。
没能得到回应，顾梓叶有些埋怨地轻轻嘟起嘴，两条弯曲的长腿交替拍打着床垫。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不会和别人讲。”
“是是，我相信你啦。”
单论这一点，谢唯确实并不怀疑。
从初中结识到现在，两人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彼此间几乎无话不谈。
顾梓叶虽然平时有些爽朗过头，但对答应保守的秘密也不会大嘴巴。两人缩在被窝里说悄悄话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即使向她坦白自己和林忱的约定，哪怕会感到震惊，她也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吧。
但在这件事上，谢唯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顾梓叶知晓实情。
与林忱产生交集、稀里糊涂定下在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契约，乃至迄今为止共同度过的每一天……
在谢唯心里，这是独属于她和林忱两人间的秘密时光。
兴许这样很自私，但她就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对象是同床共眠的好闺蜜也不会改变。
听见谢唯敷衍的话，顾梓叶有些撒娇意味地在床上打滚。
“诶，那你就说呗，弄得我好别扭嘛……啊，难道说是林忱那家伙在追你！”
“——才不是啦！”
啊，反应好大。
顾梓叶怔怔望着回头咆哮完气喘吁吁的闺蜜，讪笑着挥挥手：“开玩笑开玩笑，我随便瞎猜的啦。”
“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抱歉嘛！嘿嘿……”
看了眼挂钟，时针已指向十点。谢唯把课本塞进书包，往睡裙外披了一件外套，蹦跶着往阳台跳去。
“诶，小唯你去哪？”
“刷牙。”
“那我扶你去吧。”
顾梓叶一边说一边迅速爬起身，却见身子已探出去一半的谢唯回过头，用赌气般的语气嘀咕道：“不用了，我就刷个牙。”
阳台的门砰地关上。
“哦。”
顾梓叶悻悻地重新躺回去，把脸埋进松软的被窝中。还真是少见，小唯竟然会对回答自己的疑问抗拒到这个地步。
“肯定有鬼！”
顾梓叶揪着变形的被子，不甘心地嘟哝着。
林忱那连去社团露个脸都「麻烦麻烦」说个没完的懒鬼，竟然会主动跑来帮小唯换药，而且运动会还同意代自己送小唯去医院。
要说这两人什么猫腻都没有，顾梓叶是不信的。
“好！”
——看她不调查个水落石出！
“啊嚏。”
刚从待了一下午的便利店走出来，林忱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是太冷了吗？
“不会又被什么麻烦惦记上了吧。”他搓着发冻的鼻头，掰开新买的罐装加热咖啡，两口灌下身体一下子热起来。
原本打算出来散心，不想直接赖在便利店的小桌旁玩了一下午手机。
“晚上冷多了。”
肚子也好饿，赶紧回去吃晚饭吧。……虽然称之为夜宵可能更为准确。
“哎，演出快到了，好紧张。”
“放轻松啦，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练习了吗？”
正当林忱准备迈出脚步时，耳朵无意间听见了从校门那头走来并和他擦肩而过的几名女生的交谈。
“不过谢唯这两天怎么没来啊？”
“对哦，前排少了个人，练习的时候感觉都怪怪的了。”
“可能是运动会参加比赛累了吧？明天说不定就会来了。”
“嘻嘻，也是啊。”
林忱目送她们叽叽喳喳地走远，有些出神地眨了眨眼，随即下意识地端起咖啡小小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没刚才那么温了。
……而且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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