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谢唯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听见了身边微小的被子翻动的声音。
“唔，早啊。”
“呃……我吵醒你啦？”
顾梓叶闻声停在了准备把手伸进校服衣袖的姿势，局促地回过头。见谢唯支起上半身，困倦地搓着眼睛，她露出歉意的讪笑。
“我动作已经很轻了才对。”
“没事啦，我差不多也该起床了。”
谢唯含糊安慰了顾梓叶一两句，摸索着找到床头的手机。早上六点，离闹钟响就差了十分钟，和平时也没差。
硬要说的话，比起被吵醒，为什么现在梓叶还会在家里这点更让谢唯疑惑。
“梓叶，今天没有晨练吗？”
“哦，那个啊。我这两周暂时不去了。”顾梓叶说着，披上搭在椅背的运动外套，肩膀不大自然地轻缩着。
“诶？”
哎呀，难道是因为太困，不小心听错了吗？谢唯放下揉眼的手，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什么？”
“我说，接下来暂时不去晨练了。两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谢唯第一次听顾梓叶亲口说要翘掉晨练，而且还是用相当没所谓的口吻，还说了「没什么大了的」这种话。
要知道，林忱主动要求做家务也就能让谢唯惊讶到这个地步了。
毕竟自从决定了早上要晨练之后，不管是恶劣的天气，还是冷峻的气温，顾梓叶都会雷打不动地执行每天的晨练计划。
谢唯已经快习惯醒来时身边只有空荡荡的被子这样的场景了。
而现在，连台风天和冷到发抖的深冬都会坚持进行的晨练，却被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去了」轻易地否决掉了。
难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吗？
“怎、怎么啦……”
被谢唯用难以相信的生疏眼神讶异地盯住，顾梓叶多少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脸颊上居然有点发热。
接着，谢唯眨巴着惺忪的大眼睛，呆呆地望向疑似在害羞的顾梓叶。
睡糊涂的大脑逐渐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隔了一会，思路开始变得清晰的谢唯干咳两声，不大确定地捻着手中的被角。
“难道说，打算送我上学吗？”
“唔呃。”
不需要回答，顾梓叶悄悄挪开视线的微妙表情已经证实了一切。
也许是很少流露出这样体贴的一面，身为当事人的她看上去比谢唯还要不习惯，紧张的小眼神在周围飘忽不定地到处游走。
简单地说，很可爱。
要是让班上的男生们看见这一幕，估计会很惊讶吧，一直以来勾肩搭背的「好哥们」竟然也会有这样忸怩而稚嫩的一面。
然而谢唯现在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
老实说，顾梓叶能有这份心让她感到很温暖。仔细想想，自己腿脚不便，看在眼里的顾梓叶会想照顾她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本来会很开心地接受这份好意。
但如果可以的话，谢唯还是希望能至少在昨晚知晓这件事。
“那个，其实……”
外头大门传来咚咚的声响，时机巧到令谢唯头疼，也恰好打断了她的话。
顾梓叶正愁难以应付这有些微妙的气氛，小声抛下一句「我去开门」便想要逃离般疾步冲出了卧室。
木已成舟，谢唯抱住软软的被子，不忍直视地微微闭上眼。
很快，伴随清脆的开锁声，力透墙壁传进卧室里来的是顾梓叶和门外访客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
“怎么又是你！”
啊，干脆趁现在躺回被窝睡个回笼觉吧——谢唯自暴自弃地想。
“我说，你就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林忱半蹲在沙发前，一边小心地替探出贴有药膏的裸足的谢唯穿好运动鞋，一边用没精打采的视线看向叉腰站于身侧的顾梓叶。
“身为男生，成天往女孩子的住处跑，你未免也太熟练了吧！难以置信。”
“我说，您就不嫌累吗？”
没听见谢唯「另一边我自己能穿」的小声嘟哝，林忱头也不回地还击了一句，给鞋带扎成漂亮的蝴蝶结后才罢手起身。
“好，差不多出发吧。”
“喂等一下，小唯有我来扶就够了！”
因林忱敷衍的态度而更加恼火，顾梓叶上前一步横在林忱和沙发上的谢唯中间，挺起飞机场似的胸脯扬声道。
“真啰嗦啊。早说过是她主动让我来帮忙的吧？”
“哼，反正也是想趁机占小唯的便宜吧。“
“希望你至少别攻击我的人品。”
林忱背起暂放在边上的书包，打量面前密不透风的「人墙」的同时露出了真心不想再纠缠下去的表情。
他差不多也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吵嘴了。
目光绕过顾梓叶凶恶的脸看向沙发上的谢唯，只见她微微叠着手半倚在沙发旁边，脸上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其实就算林忱现在离开，谢唯也不好意思当着顾梓叶的面出言挽留他吧。
是该抓住机会摆脱这桩麻烦事呢，还是稍微争取一下呢。
心情上，林忱倾向于前者。
上学路上人来人往，而且和在医院不同全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校生，想要以扶着谢唯这样亲昵的姿势融入人潮需要极大的勇气。
何况林忱现在还有一些尚未解开的心结，令感官上与谢唯的距离变得很微妙。
实际上，要不是昨天晚上睡前收到「明早介意早起一丢丢吗」的消息，他甚至暂时不大愿意和谢唯见面。
至于为什么不想见面却还是连定五个闹钟从被窝里挣扎起来嘛。
问就是不知道。
“这样吧，既然我俩都有各自的道理。”
林忱举起握成拳头的右手，害顾梓叶怔一下后有些警惕地拉开架势，小嘴轻轻鼓着瞪向他。
这动作说是防卫，反倒更像缩起身子的小兽一样有点可爱。
“你要干嘛？”
“不用到处观察哪里可以跳窗逃走也没关系。”
“谁知道呢！别和我说话。”
看来林忱在顾梓叶心目中的形象真的很差劲——一般人会揣测同班同学到这个地步吗？
更何况两人姑且还是参加同一社团的同志。虽说林忱只是个偶尔露个面的幽灵成员，但也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留吧。
林忱想破头也没找到自己会被如此讨厌的理由。
“总之，再这样下去就迟到了，让我们和平一点解决吧。”
“什么嘛。”
谢唯和顾梓叶都有些懵懂地看向一脸平淡的林忱，以及他微微举起的右手。接着，她们便听见这样的念叨声。
“石头……”
“喂喂。”
顾梓叶傻眼了。但林忱却没有照顾她，而是一门心思机械地念下去。
“剪刀……”
“给我等一下啊，都高中生了还用这种小游戏来决定也太——”
“布。”
伴随林忱一锤定音地念出最后一字，顾梓叶尽管还在慌乱地争辩，但也条件反射地挥出自己的右手，随便比成剪刀的形状。
林忱递出的则是没有变化的拳头。
“好，你输了。”
无视掉石化在原地的顾梓叶，他悠悠绕到谢唯身边，手心朝上平放在面前：“走吧。”
“唔，哦。”
从谢唯的角度，林忱现在就像是在舞会上想邀请她共舞一曲的姿势。虽然说很难从那身随意的穿着看出绅士的雅韵，但心跳却莫名加快了频率。
她呆呆地答应一句，抬眸看向林忱的脸，却发现他有意无意别开了视线。
诶？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林忱仿佛正被一股浓浓的陌生感包裹，让她产生了一丝难以接近的怪异感觉。
“你怎么了嘛？”
“没什么，走了。再不抓紧时间要迟到。”
这绝对是林忱最有时间观念的一次，催促一次比一次急，显得有些反常。
但他所说的也是事实，于是谢唯乖巧地答应了一句，藏起心底的小纠结，小心地扶住林忱略显纤瘦的手。
“给我，等一下！”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顾梓叶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拽住林忱衣领把他的脸扯到近前。
虽然很快让林忱轻描淡写地甩掉了，但凶神恶煞的眼神还是很完美地传递过来，使林忱不得不停住脚步看向她。
“你要翘课没关系，别妨碍我们上课成不？”
“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会好好上课？”
“就算我不上，您的这位小唯同学还得上不是吗？”
话题一下子扯到自己，害谢唯别扭地往后缩了缩，顺便在林忱腰间留下重重一掐。
“说得也是。”
“是吧，那请你让开。”
关系到谢唯，顾梓叶瞬间闭上了嘴，服帖地侧身让出道路。
然而，当林忱扶着谢唯来到外边楼道的时候，却发现在关门声之后，身后跟来了一个亦步亦趋的人影。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不上学的吗？”
面对顾梓叶蛮不讲理……或者说竟然很有道理的回问，林忱选择了沉默，随即换了个问题。
“说起来，你今天不晨练吗？”
“不劳费心！”
因为谢唯早上也问过一样的问题，既视感实在不能说没有。虽然不乐意承认，但这俩人也太默契了。
默契到令顾梓叶心中的郁闷更严重了。
“总而言之，就算以后要来送小唯上学，也要有我跟着！”
“什么，你以后都不晨练了？”
“闭嘴听我说完啦！”顾梓叶愤愤瞪着一脸讶异的林忱，忍住抬脚踹他屁股一脚的冲动说下去，“这也是为了防止你欺负小唯！听到没有？”
“那明天开始由你来扶不就得了？”
林忱一针见血。
今天只是因为来都来了，不完成答应谢唯的事就开溜也不大合适。林忱可不想每天都和顾梓叶打上半小时的口水战。
这已经不是麻烦的范畴了，简直要他老命。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明明应该高兴的提案，顾梓叶却没了声，只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谢唯。
谢唯很认真地盯着楼梯，扶着一步一步往下挪动，看上去没在关注这边的对话。
“……那还是免了。”
“什么。”
“哎，吵死了！既然都下定决心要来帮忙，就别给我半途而废！还是不是男人了？”
说完，顾梓叶闹别扭般别开脑袋，重重哼了一声。
虽然说的话好像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结果似乎是擅自帮林忱确定下来每天早上充当拐杖的苦差事了。
而且……
谁下定决心了？
“别擅自替我决定啊。“林忱在心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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