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
指因情绪激动而丧失思考能力，容易做出种种莽撞行为的状态。
而冲动的结果向来单一且难以避免。
——后悔。
一如此时客厅里缄默不语的两人。
谢唯抱膝坐在沙发一侧，面向空荡荡的走廊，将通红的小脸埋在双臂间。
不安分的脚趾在黑袜里挣扎似的轻轻扭动。手指缠在一块，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
嘴唇干巴巴地发涩，嗓子冒烟。她用力吞了口唾沫。
在她背后的餐桌旁，林忱跨坐在椅上，用椅背支撑着身体，正无精打采地浏览已读过十多遍的旧信息。
“哎。”
隔一会，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退回桌面。
因为实在不大愿意抬头，便只能用这种权宜之策拖延时间。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说。”
“嗯……我、我在！”
沉寂忽地被打破。谢唯浑身一颤，挺直腰杆应道。
林忱把水壶剩下的一点热水全倒入谢唯杯中，递过去。谢唯瞄了一眼，小心探身从那头爬到这头，双手接过猛喝了两口。
“咕噜……咕噜……哈！”
一饮而尽，她满足地呼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当然，轻松感没逗留太久。
注意到林忱的视线，谢唯下意识低头。目光无所适从地兜转一圈，停在被拇指反复摩挲的玻璃杯壁上。
迷宫般的指纹印，因为手汗的关系格外清晰。
只盯了两眼，一阵晕眩感已铺天盖地卷上来。仿佛她也被困在这迷宫里，无处可逃。
虽然她也确实无处可逃。
“对、对不起。”
沉思良久，少女最终选择了这简单且笨拙的三个字，语气多少带些怯意。杯身渐渐被些许手汗沾湿。
心声如鼓，好吵。
林忱怔一下，把手放入兜里，一屁股坐在谢唯身边的空位上。
很明显感觉到她颤了一下，仿佛想拉开距离，又像忍耐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女仆裙被颇有料的身材撑得很显紧致，胸部的轮廓一览无余。
心神似有些荡漾。林忱无声深呼吸，重复两次。
“你道歉啥？”
然后他开口。眼盯着天花板。
冲动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任性妄为的海潮，逮不着影子，徒留一地羞耻与懊悔。
大脑死机一般，无法思考。
然而唯有一个画面——刚才谢唯背靠墙壁，低着头，微微流露羞赧与无助的画面——在脑海挥之不去。
“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他说。
“哪有。”
“就是有。”
两人眼对眼，沉默地互瞪了一会，似在为什么而赌气一般。秒针照旧咔嚓走着，马不停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短短几秒。
谢唯突然扑哧一声掩嘴笑起来，隔一会堪堪止住，并浮现出“真拿你没办法”那样的表情。
“好好，那就有吧。死脑筋！”她嗔道。
“轮不到你说我。”
林忱反应很淡，但谢唯似乎并不在意。小跑去房间里换回常服，她拎起书包走到鞋柜边，扶墙换好鞋。
“要走了？”
“啊……嗯，午饭也蹭过了，再叨扰你太说不过去。”
我去教室找找钥匙，说不定是落在抽屉了——谢唯道过谢，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下了楼梯。
直到脚步消失前，林忱静静倚在门框边。想打哈欠。
“……好累。”
他一边念叨，一边用尽力气关上门，倒回沙发里。窗外的光灰淡下去，客厅陷在阴影中，显得很空旷。
林忱合眼，回想着谢唯临走前那无事发生一般的笑容。
怎么说……
装的还挺有模有样。
“还说什么叨扰。”
明明之前从不说敬语的，那家伙。
“……真给她糊弄过去了啊。”
枕臂打横躺倒，林忱再次呆望着一无所有的天花板，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玻璃灯罩隐隐映出一张迷茫的脸。手指不自觉触碰了一下嘴唇，干涩的棱线分明，热度未消。
其实根本没想做到这个地步。
当距离缩短到鼻尖几乎相挨着的程度，林忱那时已有些清醒了。
左手狠狠摁着谢唯紧贴在墙上的纤腕，膝盖横入她微张开的两腿内侧。他居高临下，注视着眼前同样抬头望他，却闭眼敛声的娇弱女孩。
什么嘛，那个表情……
简直像是在说她可以任凭自己处置，绝不抵抗一样。
“呃。”
时间仿佛定格，说话举字维艰。上涌的血气一点点消退，林忱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渐渐松开手，脚跟不由向后退。
“对、对不……”
话没说完。
或者说，被什么堵住了。
温热的、潮乎乎的，同时又柔软无比的什么，紧紧贴在林忱的唇瓣上，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喂，你疯……”
林忱下意识想抽身，但没能如愿。
谢唯努力踮着脚尖，双臂紧紧环住林忱的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毫无保留地倾过去。
担心她摔倒，林忱被迫搀住她的胳膊，将注意放在维持两人的平衡上。
嘴唇相贴，一丁点字眼都漏不出。林忱小心拥着怀里全不设防的女仆小姐，热流在体内四窜。像在做梦一样。
“唔！哈……哈……”
许久，谢唯终于喘不过气般退开，背倚着墙剧烈呼吸着。脸颊泛红的程度远胜往常，是林忱从未见过的娇态。
好像还没从刚才一吻中缓过来，她身子摇晃几下，双腿软绵绵的。
“……还好吗？”
谢唯不敢抬头，不敢直视林忱的目光，只接受了他的搀扶站直了身。内心风雨将息，她长长吁了口气。
“唔……嗯，不要紧的。”
此后再无动静。
两人杵在走廊里，各朝一边发呆般静默。冷到极致的气氛与短短几秒前的火热全然相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濡湿的唇和激烈跳动的心脏却无时不刻不在证明，有什么确实发生了。
生涩，但又全心投入。认真得可爱。
光是回忆这样的谢唯，就足以令林忱舌头打结，面红心热。头一次被这种莫名的感觉袭击，令他多少难以释怀。
咕~~
直到不知是谁的肚子很看场合地跳出来解围，他们才不约而同迈步，肩并肩走向厨房。
说起来，到底是谁的肚子叫了？
“咦……”
林忱颇不自在地抿着干涩不堪的嘴唇，翻了个身。苦想了一会，竟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
醒时，天色尚早。
用惺忪的眼打量刚指向两点的时针，半小时不到。甚至算不上午睡，充其量只打了个盹。
林忱翻身坐起来，发呆。
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理由，就是有这样莫名的感觉。
“哎，又不是闹翻了。”
实在不明白有哪里可烦的。
林忱挠头，打了个短而生硬的哈欠，捉起一旁的外套跳起身。不知为何，他为这样萎靡不振的自己恼火。
“……出去换换心情吧。”
随意把脚蹬入运动鞋，林忱拎上鞋柜的钥匙，披上常穿的连帽短风衣。房门啪唧一声合上。
一地微尘随之凌空，在微弱的阳光下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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