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安详的三四节课。
林忱埋头于校服外套团成的枕头中打盹。教室很空，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与窗边耀眼温暖的阳光交织。
没有比这更适合睡觉的日子了。
快沉入梦里的时候，林忱听见邻座有椅子倒退的声音。他抬头望向大概是打算悄悄起身但失败了的谢唯，搓了搓酸乏的睡眼。
“去厕所？”
顺带一提，现在是一班的体育课时间。以照料行动不便的谢唯为由，林忱头一次名正言顺地翘课……不对，应该说请假了。
也就是说托谢唯的福，他才能安心缩在教室边晒太阳边提前睡午觉。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谢唯先是因被发现而稍稍怔了一下，听清林忱说的话后又别开视线。
“不是，睡你的。”
“厕所门口的话，还是能送你去的。”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介于自己毕竟是以「照顾谢唯」为借口请的假，林忱表现得比平时稍微积极那么一点。
但谢唯的表情却因此变得更加别扭。
“不、不用了。”
“啊，难道说你在害羞……”
话没说完，谢唯桌上摊开的课本便在下一秒落到林忱头顶。力道不大，但林忱还是装模作样地倒下去。
余光瞥见谢唯在佯装羞恼的同时，若有若无看向窗外的小眼神。
虽然不晓得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既然说了不需要，林忱也懒得纠缠。不过他对谢唯流露出这样不安的神态背后的理由还蛮好奇。
这里就将计就计吧。
见林忱顺势栽倒后像重新睡着一样陷入沉寂，谢唯嘀咕一句「我去趟厕所」之后，扶着桌子走出教室。
经过拐角时还有腿和桌子相碰的声音，以及低低一声「哎哟」的嘤咛。
也太笨了吧？
林忱趴了一会，隔着窗玻璃听见细碎的交谈。他从胳膊与腋窝的缝隙眯眼向走廊张望，看见谢唯和一个有点眼熟的女生在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有人来找才突然要出去啊。
那么烦恼的原因呢？
这里听不大真切，林忱调换方针，躬身闪到墙边。虽说偷听不是什么正当的事，但他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无所谓啦。
“我说这两天怎么没见到你，这样啊。“
“嘿嘿……你也看到了嘛。“
“还好吗？”
“疼是还有一点。没关系，有人照顾。”
声音还是不大清晰，但勉强能听个大概。况且林忱也记起在哪见过那名女生了，是周天便利店门口偶遇的那群女生之一。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漫研社的人吧？大概。
多半她的班级也上体育课，所以才有闲心专门跑来找谢唯聊天。
话说「有人照顾」指的是林忱吧……忽然被谢唯这样介绍给其他人，虽说没点名道姓，但还怪不好意思的。
果然，那女生怔了一下，浮现出八卦的表情掩嘴凑过去。
“哈，有情况啊？可以嘛小唯，什么时候偷偷找的帅哥，都不和我们说！”
“诶……不、不是啦，就是普通同学……而已。”
谢唯眨了两下澄澈晶莹的眼睛，宕机了好一段时间才逐渐理解对方调侃的含义，脸上噌地泛起热度。
她悄悄朝教室内瞄了一眼，但碍于放下的窗帘遮挡，恰好没法看见林忱的座位。
从后门偷看到这一幕，林忱暗自庆幸自己的未卜先知。特意将窗帘往前多拉一点果然是正确的。
“你看，自己都不相信了。这里应该更有底气一点才对吧？”
“再说可不理你了。”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饶了我吧。”
那名女生见好就收，乐呵呵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谢唯这才鼓着发红的脸蛋转回脑袋，埋怨似的哼了一声。
两人望着蔚蓝天空陷入沉默，很默契地不再开口。
当林忱以为那女生只是来闲聊而已，打算回座位接着睡回笼觉的时候，她却悠悠叹出一口长气，抛出了正题。
“话说你这样子，还能跳吗？”
谢唯早料到对方会提这茬似的流露出了然的表情。从林忱的角度看不真切，但她的脸上稍微有点迟疑。
“我有在考虑……对了，先别告诉社长我脚受伤。”
记得那天晚上几个女生有聊到「演出」「练习」之类的话题，也许和那个有关吧。
然而作为知名社交白痴，林忱丝毫不清楚最近有什么需要演出的活动——回头闲聊时问一嘴谢唯好了。
女生点头，用手肘背托着下巴。
“唔，可现在换人的话，练习会不会来不及呀？”
谢唯的声音卡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隔一会，还是那个女生自问自答：“不过应该也没事，到下周五还有快两周呢。”
“……是啊。”
听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啊。
站得有些累，林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倚着墙壁。
操场那头传来激烈的一连串叫喊。听那嘶哑的扯嗓子怪叫，大概是踢足球的那帮人闹出来的动静。
走廊两人的交谈也因此断了一下。旋即听那女生再次开口。
“下午放学说是去开个会，能到？”
“那不是必须去的嘛。”
“没呀，你要腿疼去不了我帮你请个假呗。学姐她们会理解的。”
“不要紧，我也得去和学姐解释一下。”
谢唯迟疑一下，望着楼下两个打羽毛球玩的学生。负在身后的双手握在一起，手指纠结地彼此掰着。
深呼吸之后，她抿嘴小声地嘀咕。
“而且，我还能上。”
“哎你走路都这么难还怎么上啊……以这个状态上台，到时候表演也会搞砸吧？”
对方错愕了一下后忍不住劝道，情绪稍稍激动了些。但她刚一提高音量就被谢唯即使摁住嘴，唠叨最后只能变成无奈的嗯啊声。
“教室里有人在睡觉，别吵到人家。”
“咦，什么什么，就是那个照顾你的帅哥男友吗？”
“我一句也没说过是帅哥吧……而且我们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啦。要我说多少次。”见对方流露出兴奋的神色，谢唯无精打采地辩解。
事实上，对于她的否认林忱还挺失落。
至于是因为不承认他帅失落，还是另一方面——他懒得想。失落就是失落。
“啊，我朋友差不多要找我了。先走啦~”
留下一句「好好考虑一下吧」之后，女生挥着手从另一头楼梯跑走了。谢唯呆呆望了空荡荡的走廊一会，直到被隔壁教室的讲课声惊醒。
走进教室，林忱还趴在那呼呼大睡。
“懒猪。”
谢唯无奈地小声嗔了一句，同时心底的石头也堪堪放下了。她轻轻扶着桌子回到座位上，也照猫画虎把头买进双臂间。
“……好累。”
林忱无声抬起头，望着邻座少女辫子末端红色的发圈，以及微微透着粉色的耳朵，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他什么都没想。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因为陈倩倩去别的学校开会，所以由身为班长的谢唯来主持会议——在座位上。
这是全班一致通过的提案。毕竟谢唯是伤员，硬要人家上讲台也未免强人所难。
其实崔茹潼本想代替谢唯主持的，但考虑到人望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凭她的人际关系根本没有人会服从，所以只好作罢。
林忱更不用说。从未履行过副班长职责的家伙根本没法服众。
所以最终推脱了一圈，还是决定让谢唯主持班会。
反正把通知的事情说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是自习了，没差。于是谢唯站起身，在宣传委员在黑板写好标题后开口。
说的都是些琐事。什么准备考试，什么注意安全，诸如此类。
不过，最后一项通知还是引起了众人的关注——虽然是负面意义上的。
“还有一点，关于下周五举办的社团文艺表演。除了社团外，各班级也可以上报节目，呃……说是有奖状和一些小礼品。”
原来如此，林忱顿时豁然开朗。也就是说谢唯她们宅舞部也要在这个演出上出场吧？
来龙去脉一下子理顺了。
确实，如果从现在开始重头开始学习新舞，紧张的时限会让人产生相当大的压力吧。毕竟这是代表社团出演，不是一句「重在参与」能解决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大家投票来决定要不要报节目吧。”
在林忱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时，班上似乎已经讨论好用投票来决定。
不过，看那些家伙脸上满满的不愿意大概就能明白了吧。绝大多数人恐怕都更希望待在观众席吃零食看节目，而不是在后台紧张兮兮地等待出场。
这里是上进心几乎没法存活的领域，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实话，林忱也打算投反对票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班级表演什么的，听着就麻烦得要死。
况且也不能保证他不会被选去充当替罪羊，所以还是从源头扼杀这个可能性比较好。
说起来他的副班长一职不就是这样被强行推上岗位的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写字声之后，谢唯环顾四周，见大部分人都开始聊天或者做自己的事，便准备起身去收选票。
“坐着。”
肩头一沉，谢唯眨着眼，望向把自己摁回椅子上之后走向第一排的同桌。然而，在感动之前，心中先升起的反而是隐隐的担忧。
「这家伙不要紧吧」之类的想法，相信崔茹潼他们可能也都多少会有吧。
林忱就是不靠谱到这个地步。至少在人际方面。
“给我。”
“喏。”
正修剪指甲的潮流女生探出小指，没所谓地将便签纸推过去。林忱看向她的同桌，瞅见的是手机荧屏上战况激烈的游戏峡谷。
“喂。”
“哎没空呢，你先收后面的吧。”
林忱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之后，缓缓挪到下一个位置。
“给我。”
如出一辙的直球发言，毫无波动的冷淡语气，更重要的是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陌生面孔。用「离谱」一词甚至不足以描述林忱这荒诞的处境。
……事实上心里最没底的，其实是他本人。
如果不是这类班级事务的决定要求收集文件依据，用举手显然会快得多，但这也没办法。林忱只好暗暗耐住不适，一桌一桌收下去。
“除了纪某和姓顾的，其他都齐了。”
回到座位上把一叠选票交给谢唯时，林忱不动声色的表情背后已满心疮痍。
至于纪栈一和顾梓叶翘课去了哪，他也没啥心思关心了。反正也就一个打游戏一个羽毛球吧，毫无新意。
“……好累。”林忱累坏了似的垮下肩。
“好好，辛苦啦。”
真亏这笨蛋还能收齐啊。谢唯心里偷笑着，脸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退开椅子起身统计选票。
望着她稍有缓解的眉头，林忱长吁一口气，一头栽进校服的怀抱。
说真的，好累。不过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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