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身边床位是空的。被子凌乱散在褶皱床单上，一半卷在那侧，一半缠在谢唯身上。
屋内有些暗。窗帘严实地拢着。外头似已大亮，但一点光也进不来。
谢唯支起上半身，扭下床头的充电线，眯眼检查屏幕上的时间：十点出头。
她拨开肚子上两张纠缠在一处的被子，坐起身思考了一会人生。
多少清醒一些，她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天空略显阴沉，好在也有薄薄一层阳光，吝啬地止步于檐外。
“……唔。”
视线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不知在寻找什么。
对窗外景色感到厌倦后，少女有几分呆滞地转身，倚在桌边，对着空荡荡的双人床出神。
手心似有不能忘却的温度。抬起细看，又空空如也。不如说有些发凉。
谢唯用力掰开窗扣，把玻璃推开一条缝。清新空气奔逃似的涌进来，宽汗衫在身体阻拦下发出砰砰的响声颤动着。
客厅传来细微的声响。谢唯扭头望向房门。
窸窸窣窣一阵换鞋的杂音后，脚步在接近卧室时放缓。唯恐惊动了空气一般，来人轻推门探头进来。
“醒了啊。”
看到与离开时不同的光景，林忱放松下去，拍打沾灰的黑外套后走近床边，放下手中的塑料袋。
“以为你能多睡会。”他说。
“去哪了？”
谢唯斜低着头，单稍稍抬眸望向他。一对如玉般白皙的手臂叠在胸襟前，嘴唇上有淡淡的牙痕。
“买点东西。”
“什么时候去的？”
“两小时前。”
没在意对方审讯似的口吻，林忱边答边解开袋子。塑料摩擦发出嘈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很扎耳。
再抬头，谢唯正光着脚丫轻轻走来面前。她负手俏生生立着，一言不发。
“怎么。”
见她这副反常的样子，林忱诧异道。没等她开口，他头稍低，忽然发现什么似的蹲下去。
“怎么睡的，裤管能卷到膝盖去？”
把挂在少女小腿上皱巴巴的裤脚放至脚踝处，他叨叨着站起身。两手预备合拢轻拍两下，但被贸然闯入的障碍阻止了。
林忱僵在原地。
好闻的气味萦绕在近前。显得凌乱的头发遮住视线，摩挲过脸颊有些痒。
谢唯稍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臂弯和肩膀的夹缝间。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到底怎么了。”
林忱语气中显出牵强的镇定。手举在空处，一时不知往哪放。
“哪里不舒服？”
肩头的人努力摇了摇头，没吱声。
“那是，做噩梦了？”
还是摇头。睡翘的几根碎发随之晃动，搔过林忱的眼角。他用力眨两下眼。
“……唔。”
大概是踮起脚尖的姿势不大舒服，谢唯有些力不能支地摇晃着，但手臂的力气一点不见减少。
她埋头不语，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静穆着。
迟疑良久，林忱小心，像忘了上油的机械臂一卡一卡挪到谢唯腰后。左手轻放在右手背上，温度不低，烫得他想逃。
怀里仿佛搂着团棉花糖，很软很香。
谢唯竭力维持着站姿，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一半重量倾在林忱肩头。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也许快到极限了。尽管不忍与温香软玉道别，林忱出声提醒道：“……这样不累？”
“真是的，你太高了啦。”
退开两步，谢唯一屁股跌回床边，揉着发酸的脚趾抱怨。
“……好难受。”
“自作自受。既然知道难受，一开始就别瞎折腾。”
“突然就想这么做嘛。”
“搞不懂你。”
林忱挨着她坐下，从塑料袋中取出药膏状的东西，抹一点在手背上，剩下的拧好盖子扔在床边。
“拿来。”
“……什么啊。”
刚躺进被子里的谢唯侧身看过来，露出“你在说什么”的诧异表情。
“换药。别告诉我你忘了。”
“哈。”
谢唯快速撇开眼神，打马虎眼道。她确实忘得一干二净，连带绑在腕部的纱布一起。
“……唔。”
拆开纱布，略泛些紫红的肌肤隐隐作痛起来。
林忱沾了点药膏轻抹在上面，冰凉的感觉渐渐盖过痛楚。谢唯咬唇不语，小腿一前一后荡着。
“还好？”
“当然还好，涂你的！”
正所谓输人不输势。谢唯哼一声，翻了几页昨夜扔在床头的小说，但怎么也看不进去。
指尖仿佛还留有林忱的体温，令她无法冷静。
尤其望见他抬着自己的手臂，全神贯注上药的表情。明明是几分钟前的事，拥抱的场景却像幻灯片一样历历在目。
“……怎么样。”谢唯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
林忱没抬头。
轻吹两下均匀抹上药膏的伤口，他转而撕开新纱布的包装，顺便催促了句：“喂。”
“是说，那个、抱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这不是个好问题。将复述说出口时谢唯注意到了，但覆水难收。小说低得几乎盖在脸上。
而事实上，林忱的表情也的确动摇了。
“不坏。”
虽然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谢唯望向面无表情的林忱，眨眼呆呆盯了一会，咯咯笑起来：“是吗，那就好。”
“那就好？”
“要反惹你不开心了，岂不白白给你占了便宜？”
谢唯发现，自己已经能自然而然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了。到底这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谁知道呢。
“……还想抱？”
“咳。”
见林忱手明显一顿，谢唯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她坐起身，打量正因某人的动摇而遭殃的手腕。纱布绷在皮肤表面，勒出一道淡痕。
“我是不是喊声疼比较好？”
“抱歉。”
林忱手忙脚乱的样子过于有趣，令谢唯再次不自觉笑出了声。胸前半隐半现的高耸风景在宽领边缘试探也浑然不觉。
总算结束如坐针毡的包扎，林忱倏地起身。
“早饭怎么办。”
与他相比，身为始作俑者的谢唯却一副悠哉样，让人全然无法将这个一脸灿烂的女孩子与不久前萦绕着低气压的她重叠。
林忱难得没接话。他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类型。
“所以到底咋了。”
“……唔？”
林忱看向衔着发圈整理头发的谢唯。
或许是早预料到会被这样提问，谢唯看上去没有多惊慌，反而显露出了与平时态度截然不同的某种戏谑。
两臂举起导致衣领更加松垮，加之谢唯扎辫子习惯挺直脊背——这已经不能简单用一句“走光”可以概括了。
“我说。”
林忱别开眼球，不适地挠挠脸颊。
“真稀奇。你在害羞吗？”
“多嘴。”
被戳中软肋，林忱叹口气，以“请先好好回答问题”的皱眉表情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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